婭彌妲大小姐似乎是什麼都知道了，但餘連倒是不覺得意外。
他從來沒有這樣奢望過，自己在聯盟地盤上搞事情，能夠瞞得住這隻白毛狐狸。
好在，他要搞的既不是顏革也不是恐怖襲擊更不是政權顛覆，原本就不準備瞞著對方。
“泰娜是熱心腸的好姑娘，雖然很多時候一根筋。可是啊，就連被訓練出了條件反射的克雷爾都能學著擰螺絲和剁肉，一根筋就能起到很好的效果了。我本來是希望她去費摩星雲當個戰地記者的，但既然是記者，就不能放慢尋找真相的足跡。再加上你這邊……呃，公孫家的那位伯爵小姐，總覺得不是太聰明的樣子。”
好吧，以貝大小姐一貫以來的作風，要不是看在餘連的麵子上，她的評價一定是會給你個尖酸刻薄的。
“她也是個純粹的人，某種意義上，和巴巴魯是同一種類型。”餘連道。
婭妮看了看餘連，又看了看那邊正在乾活的巴巴魯，兩米多高仿佛一隻直立行走的巨型天牛一樣的巴巴魯，伸出四支鑄鐵一般的胳膊，將一枚金燦燦的果小心地放在了搖錢樹的最頂端。在這些珠光寶氣的襯托之下，那黃金果子便有了點佛燈的氣象了。
“哦豁呀，我們成功了。”巴巴魯看著滿樹的金碧輝煌，莫得感情地感慨了一句。他是真的不覺得這麼一棵閃閃發光的塑料樹有什麼好看的，要是能有一棵掛滿了辣魚乾和恐鳥蛋的樹，那才喜慶呢。
“這就叫金玉滿堂啊！”克雷爾卻仰天大笑。他其實是一個古典經濟學的信徒，認為金銀天生是貨幣，貨幣天生就能讓人心曠神怡。
“嗯，如果能再加上一點水晶就更豐富了。不過，這樣就和地球古典式的樓宇不太搭了，對，果然選正紅的色調就對了啊！”阿斯特裡在思索了片刻後，也露出了滿意的神情。他終究還是有一顆文藝青年的心啊！
於是，兩個人類門閥公子哥和一個魯米納工人子弟，就這麼一同高舉雙手歡呼了起來，仿佛已經建立起了並肩作戰的階級情感似的。
即便是以貝大小姐的涵養和見識，都忍不住沉默了兩秒鐘，方才道：“好吧。純粹，真是一個萬能的評價。”
“可同樣也是個萬難的評價。”
婭彌妲不置可否，接著道：“至少亞修·斯特因先生還是挺靠得住的。你既然看好他，那我也會對他留上幾分期待的。嗬嗬，初出茅廬的富豪調查記者，懵懵懂懂的新人貴族遊擊士，以及一個年紀輕輕就看遍了世界的混子遊俠，這樣的組合不是更有趣嗎？”
“還有更有趣的說法呢。”餘連笑道：“一個貧民窟出生，年紀輕輕就看遍了世界的混子，被迫給兩個貴族大小姐當保姆怎麼樣？”
“無論哪一種，都充滿了商業元素。如果他們真的能調查出什麼來，倒是挺適合改編成電影的，到時候可以和菲菲商量一下。”婭妮稍微斂去了幾分笑容，認真道：“我會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力所能及的幫助。”餘連重複了一遍對方的話，笑道：“婭妮，黃金齒輪公司和洛撒人的問題，到底是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呢？居然會驚動你。”
“我不是說了嗎？你中槍了嘛……當然了，除此之外，確實存在一些特彆無趣的原因。餘連，你得知道，就連對麵那個被十代神君所支配，晨曦皇室的權威宛若恒星一樣永恒照耀的帝國度也不可能隻有一個聲音。何況是我們呢？一些看上去很瑣碎的利益衝突，說不定便會像是冰山一樣，越挖便越是深不見底，龐然可怖。”
她沉吟了一下，又笑道：“可是，你也完全不需要思慮太過。我說過了，如果是你親自去調查，我便會阻止你，若你找那個伯爵小姐和泰娜她們出馬，我就樂見其成。它的重要程度，也就僅此而已了。一個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我們便更需要把注意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來。”
“譬如？哦，對，我的無畏艦啊！對了，說是過年之後上班的第一天，就得把新的設計圖給你呢。”
“那是共同體的無畏艦，不是你的。”婭彌妲饒有興致地看了餘連一眼，語氣忽然變得危險起來：“還是說你終於下定決心了？”
“你到底再說些什麼呢？”餘連表示一片公心的自己是真的完全聽不太懂，於是便換來了兩聲莫得感情的“嗬嗬”。
“那麼，是新大陸的前線之事嗎？婭妮，好叫你知道，咱現在是共同體裝備采購團代表，和新大陸那邊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這一次，他直接換來了一對千嬌百媚的衛生眼，對方乾脆抄著手冷笑道：“是嗎？如果我告訴你，帝國已經有兩個師的衝鋒隊和一個旅的裝甲擲彈兵，降落到瑤池星了。你會如何呢？”
餘連心中倏然一驚，但迅速冷靜了下來。這本也是在自己，以及楊老師猜測的範圍之內。於是，他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說不定是共同防衛需求？”
“是啊，反正他們也是降落在了星球的另外一個大路上，離李元帥格勒的直線距離有一萬多公裡呢。說不定現在的瑤池星上，帝國和共同體的駐軍正在開聯誼會呢。”
“那真的是極好的。本來瑤池星上隻有一個才成立的散裝師擔任防務，難免捉襟見肘。現在又多了帝國的盟軍，防區便算是安穩如泰山了。”餘連板著一張莫得感情的撲克臉捧讀道。
“還有彆的好消息呢。聯合艦隊已經把掠奪者最後的主力艦隊鎖死在了DL144星係附近了。前哨艦隊已經確定，掠奪者所有還剩下的無畏艦、大型戰艦和主要工作艦都在那裡，其中還包括托米泰莉的總旗艦號。如果不出意外，下個星期，最後的捷報就可以傳過來了。”
“天下即將安泰，如此捷報，豈不是該浮一大白呢？”餘連擠出了一個營業用笑容。
“是啊，今晚確實應該開香檳慶祝了。”貝大小姐的笑容可比餘連的燦爛和真誠多了。
“所以，這便是婭妮你帶來的那個沒啥煙火氣的消息嗎？我覺得這煙火氣可燦爛得緊。”
然而，大小姐卻搖了搖頭，笑道：“拜你在新大陸前線的奮戰所賜，蛇的尾巴，終於被我踩住了。我們正在考慮要不要一勞永逸，有沒有興趣同去？”
她雖然是在笑著，語氣中已經帶上了一絲肅殺，仿佛金鐵相交。
“……”
“反正新造出來的無畏艦是需要測試的，那麼，要不要和聯盟艦隊來一次聯合行動？”
“……”
“好吧，我再解釋得詳細一些。根據你從新大陸截獲的那艘蛇的偵查船有一定的資料，突破魔鬼迷宮時也破解了不少信息，再加上我們和帝國原本就掌握的線索進行分析，便能夠大致確定環世之蛇現在的總部所在地了。”說到這裡，婭彌妲也不由得歎服。
“蛇確實是把帝國得罪狠了。若非如此，他們是不可能把寶貴的資料拿出來和我們共享的。當然，共同體方麵一直都是負責任的國家，既然都已經參與了新大陸的軍事行動，這次當然也不會落後的。”
婭彌妲已經是很給餘連的祖國麵子了，要是換彆人，說不定就會稱地球的袞袞諸公為豚犬之流了。可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要知道，對地球的袞袞諸公來說，能以三當家的身份參與帝國和聯盟牽頭的聯合行動，實在是太滿足他們安耐不住的虛榮……啊呸，身而為地球領導人的責任感了。不用彆人召喚，自己肯定搖著尾巴就主動湊上來了。
“……”
“所以，你這是被樂傻了嗎？當然，婭妮老師也能理解你的心情。畢竟到目前為止，就你和蛇的仇最大了。最想要一勞永逸的解除潛在危險的，便一定是你了。”
餘連終於忍不住道：“不是。你們終於準備要把自己的黑手套燒了取暖了嗎？”
“請不要在我麵前重複這種毫無根據的謠言。”婭彌妲沒好奇地伸出小拳頭敲了一下餘連的背：“而且，就算是拋開這些遙遠不談，他們也不是黑手套，頂多算是文明的蕁麻疹，就算是治好了，也總是會在沒注意的地方茁壯生長起來的。”
“那又有什麼意義呢？”餘連無奈道。
“至少可以讓我舒服一段時間，這便非常重要了。”婭妮笑道。
餘連忍不住陷入了長考。
上輩子他倒是聽說過，蛇組織的總部曾經就設在華胥，也即是銀河文明議會的所在地。據說裡文明議會總部大樓就隔了兩條街區，頗有點燈下黑的驚悚幽默感。可是，那也是在第三次銀河全麵戰爭之前的事了。
在第三次銀河戰爭中，曾經野心勃勃想要和人類爭奪宇宙霸權的埃羅人徹底失去了國度，文明被斷絕。而環世之蛇也從此銷聲匿跡。
它們依舊是那個喜歡到處煽風點火的愉悅犯組織，但活動頻率確實是比以前要稀疏了很多。於是，不僅僅是大眾，就連許多官方情報機構和靈能團體，都漸漸遺忘了他們。
……一直到他們在第250界戰神祭，在帝都天域搞了一個大新聞。
呃，這個大新聞好像是我和婭妮搞的，蛇是背鍋的。那就沒問題了。
可不管怎麼說，他們畢竟也是支持掠奪者們發動二百萬光年大遠征的幕後黑手，所以也不算冤枉了。
環世之蛇之後的總部所在地有很多種傳聞，有說是在螺旋十字星雲，有說是在深淵星雲的，更有說是在銀心天天和掠奪者們沆瀣一氣的。總之，就是在銀河文明的禁區之地了。
“所以，到底在哪裡呢？”
“我隻是說踩住了蛇的尾巴，但不一定真的能摸到蛇的腦袋。還需要一段時間的探尋呢，當然，也需要我們的合作夥伴足夠配合……”說到這裡，她微微眯了眯眼睛，霜藍色的眸中似乎閃過了一絲危險的寒芒。
“合作夥伴？”
“是啊！帝國那邊，共同體那邊，還有可能會涉及到軍事入境的外國。要處理的事情可是很多的，而且千頭萬縷也有泄露的風險，便更需要謹慎從事了。我可不想忙碌許久便隻是燒掉一些幾棟藏在某個不知名星球上土房子。”
直覺告訴餘連，這隻白毛狐狸沒有說謊，但也沒有說出全部的事實。可是，理智也告訴餘連，沒有必要問，就算是問了也一定是得不到正確答案的。
“總之，我們一定會和共同體的最高權力層商討之後再考慮行動。放心吧，婭妮老師是不會讓我可愛的學生，陷入被迫獨走的尷尬境地的。”婭妮笑著安慰道。
餘連總覺得對方有點威脅自己的意思。她貝大小姐仿佛就是在告訴自己，她是有辦法逼迫自己不得不獨走的。
若有那麼一天，自己哪怕是做出了不忍言之事，不但沒有暴怒的資格，卻還得反而感謝她呢。
然後，沒等到餘連說什麼，大小姐便已經放下了茶杯，拍拍手站起了身。
“行了。正事商量完了，也是時候享受美好的除夕盛宴了。有什麼可以讓我幫忙的嗎？”
“你不像是個能做得了廚房工作的人。”
“餘連，你是在質疑一個智商247的人的學習能力嗎？之前你也說過，有些大小姐也是會玩玩烘焙，陶冶一下身心的。而且平均手藝還是不錯的呢。”
“所以，你玩過烘焙？”
“從來沒有。”她得意洋洋地傲然道。
那有什麼好得意的？餘連正想要吐槽，但婭彌妲卻已經眼前一亮，直接向著後門信步而去，臉上已經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
不是套路的營業用笑容，而是帶著三分熱情，三分端莊，三分羞澀以及一分期盼的誠摯微笑。
然後，便見舅媽正提著兩個大包裹出現在了後門，看著向自己款款走來的紅薔薇公主，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哎呀呀，這又是誰家的驕客呢？咋看還以為是天女下凡來給我們家賜福來啦！哦嗬嗬嗬嗬~~~”
“什麼嘛，如果我天女下凡，萊娜阿姨不就是王母娘娘了嗎？初次見麵，萊娜阿姨，教我婭妮便是了。我是餘連的朋友，好朋友。”
舅媽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迅速將目光挪向了餘連，卻沒有從後者莫得感情的撲克臉上得出任何答案。
“好朋友哩？不過婭妮的名字我倒是聽過的，但居然是這麼好的嗎？”舅媽惡狠狠地瞪了餘連一眼，但當臉轉向婭妮的時候，笑容便更加燦爛了。
“比他們的關係好多了。隻要您點頭，不管多好都是沒有問題的。”婭妮依舊表現得像是一個落落大方，卻又謙恭溫良的普通鄰家女孩似的，甚至非常自然地幫舅媽接過了一個袋子：“我來幫您提提東西吧”
“沒關係，不重不重，就是些點心水果飲料之類的。我就是猜到今天小魚兒的朋友會來得很多的。現在看，確實沒有白買嘛。謔謔謔，那邊那兩位帥小哥我就沒見過了。”
克雷爾和阿斯特裡麵麵相覷，隨即同時露出了憨厚元氣神采奕奕活力四射的傻笑。這時候，除了微笑，他們也實在是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話說回來，這兩貨啥時候有過這種傻笑了，不是專門學的表情管理就算是我輸！
“倒是從魯米納來的大巴先生，我其實見過兩次。哎呀，你是不是比上次還壯了一圈。”
“上次真是承蒙您照顧了。”巴巴魯接過了另外一個袋子。他的笑容卻是真的憨厚，雖然大多數根本看不出魯米納人的笑容，隻覺得凶巴巴的真恐怖。
舅媽這才空出了手，忍不住又惡狠狠地瞪了餘連一眼，用唇語給了一個“菲”字
餘連望了望蔚藍色的天空，拿起茶杯又咕咚咚地喝了一口，就當是什麼都沒看到似的。
舅媽頓時氣急敗壞，若不是這院子裡人不少。她老人家這時候怕已經準備衝過來揪餘連的耳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