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聽了醫生的話，不由得駭然。

他下意識的扶住了林芝。

林芝身子搖晃，差點一頭栽倒在地。

李雲海抱住妻子，扶她坐下來，說道：“彆著急！”

他問醫生道：“您再仔細看看，彆看錯了吧？”

醫生是李雲海找了熟人介紹的，所以知道李雲海的身份，但並不知道病人的具體身份。

“李總，你看，這胸片肺部有明顯的陰影。”醫生見林芝痛不欲生的模樣，語氣一緩，說道，“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良性的腫瘤，也有可能是肺炎，肺結節。為了確定到底是炎症、結核、腫瘤或者陳舊性病變，需要進一步完善相關檢查來明確診斷，你們請病人再來一趟，我來安排做一個專門針對肺部的檢查。”

李雲海拍拍林芝的手，說道：“瞧，你瞎擔心了，不一定就是最壞的結果，還有最好的結果，就是炎症。”

林芝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說道：“我剛才真的被嚇到了。”

醫生小心的問道：“冒昧問一聲，病人是？”

李雲海道：“是我嶽父。此事請不要宣揚。”

醫生哦哦兩聲，說道：“那還是先安排他過來檢查一遍，你們也不用著急，在確診之前，也不應該讓病人產生焦慮情緒，隻會加重病情的變化。”

林芝道：“好的，我明白。”

走出醫院大門，林芝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嘩的往下淌。

她無助的趴在李雲海肩膀上，哽咽的道：“怎麼會這樣？我爸還年輕，剛剛退休，他還想好好享受生活呢！雲海，我接受不了。”

李雲海也濕了眼睛，說道：“彆著急，醫生說了，不一定是腫瘤，即便是腫瘤，也有可能是良性的。我們晚上去陪咱爸。”

“不要去，我怕我忍不住當著他的麵哭出來，反而不好。”林芝想了想，直起身子，說道，“明天做了詳細檢查再說。你說這事要不要跟我媽講？”

李雲海道：“明天結果出來以後，不管是什麼樣，再跟媽媽說。現在說了，她怒急攻心，家裡又沒有人照顧她，更加適得其反。”

林芝完全成了沒主的魂，隻能依附在李雲海身上，方得安歇。

回到家裡，林芝往床上一躺，隻要想到苦命的父親，淚水再次漣漣而下。

李雲海本來還想抽空去看望朱林和孩子，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

他乾脆沒有聯係朱林，先全力解決好林振邦的事情再說。

既然已經知道是肺部有問題，那就找這方麵最權威的專家來會診。

就算萬一不幸是腫瘤，李雲海也將不惜一切代價拯救林振邦。

他安慰林芝道：“退一萬步說，哪怕是最壞的結果。現在醫學發達，早就有了移植手術，國外有成功的案例。我們有的是錢，不怕找不到合適的源。”

林芝眼睛瞪著天花板，喃喃的說道：“那也受苦啊！而且這個機會太渺茫了。唉，雲海，我想想真對不起父母，小時候調皮，專門跟他們唱反調，他們要我做什麼，我偏不做什麼。長大一點就天天上學讀書，剛畢業認識了你，就隻想和你在一起，想著早點離開生我養我的家。我總以為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孝敬父母。誰知道、誰知道！子欲養而親不待！”

李雲海緊緊抱住妻子，說道：“還有時間，彆這麼想。咱爸還沒出什麼事呢，你倒先急出個好歹來！真有什麼事，我們還得打起精神，好好照顧他老人家。我們歡歡喜喜的，才能帶給他生的希望。”

“嗯，我就在你麵前哭！我今天哭完了，以後就不再哭了。”林芝依偎在丈夫懷裡。

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無助，如此的弱小。

李雲海心痛得跟什麼似的，摟緊了她，生怕她像玻璃一般脆弱的破碎。

計劃趕不上變化。

兩人原來安排的行程，全部作廢。

李雲海讓沈秀蘭等人先回西州。

剛剛接到那麼多的訂單，總部需要人管事。

李雲海跟沈秀蘭說了一通話，但沒有提到林振邦的病情。

沈秀蘭和倪教授他們當天便回了西州。

晚上，李雲海想陪妻子出去散散步，或者看個電影。

但林芝提不起一點興趣。

原來完美的人生巨塔，因為父親的惡疾而崩塌。

她覺得乾什麼都提不起勁，吃什麼都沒有味。

李雲海隻得在家裡陪著她，想儘一切辦法哄她開心。

第二天早上，李雲海和林芝早早的來到林振邦住處。

林振邦看到他們到來，笑道：“怎麼了？還沒回家？公司不忙了？”

李雲海道：“爸，公司的事情忙不完的，交給他們去做就行了。”

林振邦點點頭：“學會放手，比學會掌控更重要，也更難。是個人都會有掌控一切的欲望，卻不想放走身邊所有的一切。但是很多東西，就像手裡的沙，握得越緊，溜得越快。”

李雲海深以為然，說道：“健康也是如此，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所以我們應該格外珍惜。爸，莪們今天約了一個權威的專家，給你做一次身體上的仔細檢查。”

林振邦一聽，便跟針紮了一樣，連連搖手，說道：“什麼？還檢查？昨天不是折騰了我兩個小時嗎？嫌我這把老骨頭太過硬朗？非得拉我到醫院裡去折騰？”

李雲海道：“昨天做的是全麵體檢，今天我們隻做局部，很快的。”

林振邦聽出點苗頭來了：“怎麼回事？我哪個地方出問題了？”

林芝勉強笑道：“爸，你彆亂想，就是肺部有點炎症，醫生說最好再做個確診。”

林振邦道：“炎症怕什麼？誰身體裡沒有一點炎症呢？不相乾，不礙事，沒必要去。”

林芝挽著父親的手，說道：“你啊，反正是要退休的人了，那班上不上都一樣了。你說是不是？身體要緊！你還想安度晚年，那就得把身體調養好了。”

“爸，去吧！我們都安排好了，做個檢查很快的。檢查出來沒事，我們也能放心。不然我和林芝都不回西州了，天天住在這裡陪著你。”李雲海說道。

“哎呀，你們年輕人，動不動就進醫院，哪有那麼嬌慣嘛！”林振邦被纏磨不過，說道，“我隻給你們一個小時！你們不上班，我還得上班呢！”

李雲海和林芝連聲答應。

不管怎麼樣，先把林振邦哄到醫院再說。

到了醫院，李雲海安排林振邦做了專業的檢查，專家全程跟進，不留下任何可疑跡象。

結果並不樂觀。

林振邦的肺部的確有腫瘤，不過發現得早，還是早期。

醫生說，手術治療可以讓患者生存10年左右，心態好的人，活得更長也說不定。

林芝經曆過昨天的打擊，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問道：“能不能根治？”

醫生道：“嗯，要看情況，我們也不能打包票，唯一能答應你的，我們一定儘全力！”

李雲海道：“能做移植嗎？不管花多少錢都行。”

醫生道：“李總，我知道你有錢，你也舍得為病人花錢。移植的話，也不是不可以。我國最早的肺部移植手術，是1979年完成的。可是這些年來，真正移植成功的寥寥無幾。你們不能隻看到好的結果，你們也應該考慮手術失敗、術後排斥的可能。即便是成功，也隻能活五到八年左右。現在還是早期，我建議手術治療，能讓患者活十年左右，應該是很不錯的手術方案了。”

李雲海怔忡，他當然沒有醫生專業。

“那就手術治療。”李雲海和林芝商量。

林芝道：“這個事情，要怎麼跟爸說呢？”

醫生道：“直說吧！我們需要患者的配合。我相信他能接受。這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事，手術後還需要長期服藥，這個瞞不住的。”

李雲海和林芝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先和唐玉霞商量一下。

醫生道：“我們隨時可以安排手術，你們商量好了，就儘快過來，越早越好，不要再拖了。”

李雲海和林芝出來後，打電話聯係唐玉霞。

唐玉霞的接受能力，反倒比他們強大得多。

她確定丈夫得的是早期肺癌後，果斷的說道：“我今天就過來，你們穩住你爸，等我來了再說。”

下午，唐玉霞便來到了北金。

林振邦已經請了假，在家休息。

看到妻子過來，他也沒有太多的驚訝。

吃過晚飯後，林振邦說道：“我的肺部是不是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你們直接告訴我，不要隱瞞。我有心理準備！這段時間一直咳，肯定是有問題的。隻是我一直沒有重視。你們拉著我複檢，又把你媽喊了過來，那必定是個大病。是癌嗎？”

唐玉霞道：“振邦，是的，是早期，醫生建議儘快手術，治愈的希望在60%以上，存活率在10年以上。”

林振邦道：“那就沒什麼好怕的嘛！我已經60多歲了，再活10年，就快80了，糟老頭子一個，死就死了嘛！”

唐玉霞道：“不吉利的話，就不要說了。明天我們陪你去醫院手術。”

林振邦道：“不手術能活幾年？”

唐玉霞道：“振邦，你不能抗拒手術。不手術存活期肯定短啊！”

林振邦道：“行了，明天去醫院吧！你們都不用擔心，該來的都來會。我要是不在了，你們照顧好你母親。”

唐玉霞想哭卻不敢哭出來。

一家人裡麵，一旦有人得了重症，就像有陰霾籠罩在頭上，再難開心。

兒女們強顏歡笑，內心卻又苦又澀。

病人也不想兒女擔心，裝作無所謂，其實早就慌得要命。

晚上，四個人一起來到外麵散步，李雲海帶了相機，給林芝一家人拍合影。

明天的手術雖然並沒有生命危險，但誰又說得準呢？

次日。

李雲海、林芝、唐玉霞，陪同林振邦到醫院進行手術。

在外麵等待時，林芝接到家裡打來的電話。

原來是小正發高燒了。

林芝頓時心急如焚。

李雲海說孩子高燒沒事的，看過醫生，吃了藥，打了針，睡一覺就退燒了。

林芝無力的靠在他懷裡。

上有老，下有小，老老小小一起生病，這也是生活給予的苦難體驗。

林芝感覺自己是那麼的無助和弱小。

還好有李雲海在。

如果沒有這個男人，林芝無法相信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關。

手術完成了！

進行得很順利。

醫生說道：“腫瘤的體積小於兩個厘米，沒有淋巴結擴散和轉移。我們進行了根治性的手術切除，將腫瘤細胞徹底的切除乾淨！”

李雲海問道：“這是治好了？”

醫生道：“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以後會不會複發，還有待後續觀察。患者需要住院一個月左右，你們要做好陪床的準備。”

李雲海道：“沒問題。謝謝醫生。”

林芝喜極而泣。

唐玉霞緊繃的心弦，也終於放下。

林振邦推出手術室，麻醉還沒有完全消退，再加上剛剛經曆過大手術，臉色看起來很是難看。

回到病房後，過了半個多小時，林振邦才悠然醒轉。

就好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

“爸！”李雲海和林芝撲到床前。

林振邦看看孩子們，又看看妻子，說道：“我好久沒睡過這樣的好覺了，感覺睡了一個世紀那麼久。”

唐玉霞握住丈夫的手，流著淚道：“振邦，手術很成功，醫生說，腫瘤很小，不到兩厘米，完全治好了！以後隻要不再複發，那你這病就跟沒得過一樣。”

林振邦嗯了一聲：“還好你們堅持讓我手術。雲海，謝謝你，你雖然不是我兒子，卻跟我親生兒子一樣的親，對我一樣的好。當初林芝看中你，你媽還不同意，我說這孩子不會錯，事實證明，我沒有看錯人。”

李雲海內心慚愧得很，說道：“你們待我有如兒子，我侍奉二老，也如親生父母。”

唐玉霞道：“我已經請了假，這邊由我來照顧，你們年輕人，又有公司，又有家庭，還有三個孩子要管，你們回西州去吧！”

林振邦道：“玉霞說得對，我要住一個月的院，不是幾天。你們要是過意不去，花點錢，請個好一點的護工，替一替你母親就行了。”

李雲海道：“我和林芝商量好了，我們在這邊照看十天。等爸能下地了，我們再回家。前麵十天，我們三個人輪流分三班來照顧，這樣每個人不會太累。我再請三個護工，也分三班倒。”

唐玉霞道：“雲海這孩子，真是好得沒話說。”

接下來的十天裡，李雲海和林芝、唐玉霞，輪流來醫院陪床。

李雲海主動承擔了晚上的時間。

其實晚上也沒多少事做，又有護士幫忙，基本上睡一覺，中間醒來幾次照看一下就行。

十天後，林振邦能順利的下地行走，傷口恢複得很不錯，能吃能睡。

李雲海和林芝見沒有大礙，這才準備離京。

他們在北金住了這麼久，一直沒有聯係過朱林等人。

林芝不想父親生病的事麻煩到朋友，就連林振邦單位上的人，也隻知道他請了長假，並不知道他在治病。

一切安安靜靜的度過，不需要熱鬨喧嘩。

回家前一天，李雲海打了個電話給朱林。

朱林笑道：“你從米國回來，這麼繁忙？今天才有空想起我？”

李雲海道：“我在北金。”

“你在北金？今天來的嗎？”

“我來了半個月了。”

“為什麼今天才聯係我？”

“在辦一件很重要的事。我嶽父做了大手術，剛剛脫離生命危險。”

“天哪！在哪裡？協和嗎？我去看看他。”

“你不要去了。他也是希望清靜的人。嗯，我們見一麵吧？”

“好，你來？還是我往？”

“你來吧，我住在四海廣場，你知道的。”

“好。”

兩人約在樓下的咖啡館見麵。

李雲海先下樓，來到咖啡館，選了最裡麵的卡座。

卡座很高，人坐在裡麵，外麵的人不是刻意偷覷的話，很難看到。

輕柔的薩克斯曲子，讓人感到一種寧靜的美。

朱林來了，在他對麵坐下來，脫下外套，摘下帽子和墨鏡，露出嬌美的身材和俏麗的臉蛋。

“雲海。”朱林握著他的手，說道，“林芝也在，對嗎？”

“嗯。我們明天回西州。”

“不多陪我一天？”

“說實在的，我很想，但這個時候，我做不到。林芝這些天瘦了七、八斤。她本來就瘦，都要脫相了。”

朱林輕輕一歎：“她也挺苦的。手術成功吧？”

李雲海道：“手術成功了！這是不幸中的萬幸。我們有的是機會見麵。”

朱林幽幽的道：“真的嗎？有的是機會嗎？一年之中，有沒有一個月的見麵時間？”

李雲海默然。

朱林道：“算了，我要是跟你計較這些，估計早跟你分手八百回了。有件事，我證詢你的意見。”

“什麼事？”

“菲菲問我，爸爸長什麼樣子。你說我要不要告訴她？”

李雲海瞬間石化。

這是他最擔心，最不想麵對的終極難題。

沒想到來得這麼快！

是啊，孩子們長大了！

他們看到彆的小朋友都有父親，自然也想有父愛。

朱林提的這個問題，李雲海無法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