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趕走那個鬨事的瘦高個，回頭見楊會文走了過來。
楊會文看著瘦高個的背影，說道：“李同誌，你知道他是誰嗎？”
李雲海當然不認識，他對花城也不是太熟，問道：“楊經理，他說的什麼西譽公司，是一家什麼公司？”
楊會文告訴李雲海，西譽公司專門經營計算機等辦公設備。花城這邊的機關單位、企事業單位，基本上都在他的公司采購。剛才來的人那個瘦高個，名叫葉連西，西譽公司就是他開的。聽說此人很會結交權貴，生意做得開。具體有什麼來頭，那就不得而知。
李雲海不由得想到，他曾經在花城四處推銷辦公設備，不知道留下多少名片和資料，結果沒有一家單位找他下訂單。他現在明白了，原來花城的單位，都是在西譽公司采購。
就像西州的單位，大多數都會找四海集團采購一樣。
每個地方總會有一兩家本地企業，可以包攬大多數的業務。
李雲海不由得擔憂起四海集團在花城的業務前景。
從那個葉連西的囂張來看，此人肯定是個不怕事的主。
李雲海倒是不怕對方搞事，他做的是正當生意。
現在他隻想儘快打開花城的銷路。
郭婉華和林芝也想到了這一層，和李雲海商量怎麼辦？
李雲海沉著的說道：“雖然說強龍不壓地頭蛇，但外來的和尚好念經。我們是外來戶，我們擁有的技術和產品，是他們沒有的，這就是我們的優勢！”
楊會文又向李雲海提供了一個信息：“李同誌，我聽說省署那邊正準備采購一批辦公設備，你有空可以去跑跑銷路。”
說完他背著雙手離開。
林芝向李雲海建議，要不要把趙金平調過來？他是銷售經理，銷售方麵的事情，理應由他負責。
李雲海以為，西州還有很多單位還沒有采購計算機，這兩年正是各大單位集中采購第一批計算機的關鍵時刻，趙金平在五一文當了多年的經理，結識的人脈都在西州，就算調他過來，他對花城也是兩眼一抹黑，一樣得從頭開發市場，還不如留他在西州更有用。
既然知道省署要采購辦公設備，李雲海決定親自跑一趟。
郭婉華也想到了這一點，說道：“雲海，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省署。”
李雲海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四點鐘，便讓林芝守店，他和郭婉華一起跑趟省署。
郭婉華有一輛特殊牌照的勞斯萊斯，這輛車和車牌，在內地就是暢通無阻的通行證。她的港商身份，又有著太多的便利。
李雲海和郭婉華乘坐勞斯萊斯，來到越秀區東風中路305號。
越秀山下，馬路兩邊，一個省署，一個市署，全都是五十年代的房子風格，這些經過曆史沉澱的建築比那些新建的氣派辦公樓有了更多韻味和人情味，還有那麼一點點宏偉霸氣的感覺。
矮矮的圍牆再加上沒有任何裝潢的大門，若沒有掛著的牌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當地小工廠呢！
大門警衛看到這輛車，先敬了一禮，然後攔車詢問。
郭婉華搖下車窗，優雅的遞上一張名片，說我來找你們的宋領導洽談投資事宜。
警衛請她稍等，打了一個電話，然後恭敬的放行。
李雲海問郭婉華道：“伱認識宋領導？”
郭婉華嫣然一笑：“初來花城時，和他見過兩麵，我們和花城複印機廠合作時，一起吃過飯。”
李雲海心想這倒是個好借口。
車子駛進綠蔭掩映的大院。
李雲海和郭婉華下了車。
兩人走上高高的台階，進入大廳。
宋領導負責招商引資，接到警衛電話後，就在辦公室裡等候郭婉華的到來。
郭婉華和李雲海走進秘書間。
秘書起身，熱情的招待他們，然後請他們進入裡麵的辦公室。
宋領導從寬大的辦公桌後起身，迎了出來，笑道：“陳夫人，我們好久不見。”
郭婉華微微彎腰，算是見禮：“宋領導，你好。”
李雲海笑道：“宋領導好。”
宋領導還以為他是郭婉華的朋友或者下屬，禮貌的笑了笑：“你好，兩位請坐。”
三人在待客沙發上落座。
宋領導和郭婉華寒暄。
李雲海正襟危坐，眼角的餘光，卻在打量這間辦公室。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一方硯台上。
這個年代的很多領導，都特彆喜歡書畫，有人雖然不是書畫家，但他們的字畫並不差。
他又看到牆麵上掛著一幅旭日東升圖，畫得氣勢如虹，一簾瀑布飛流而下，遠處的紅日冉冉升起。這幅畫是國畫山水類的常見圖案，寓意人或事物有如紅日方升，像早上初升的太陽，充滿希望和朝氣。
郭婉華和宋領導談到了正題，說我最近在做計算機生意，我們從米國采購配件進行組裝，配置和IBM最新款的電腦一模一樣，但價格卻要便宜一半。不知道貴單位有沒有這方麵的采購需求？我們可以優惠供應。
宋領導微微沉吟，說不瞞你說，我們的確有采購計算機的計劃，隻不過已經和其他供應商談了合作。
郭婉華拿出宣傳資料來，雙手恭敬的遞給宋領導，笑道：“這是我們組裝電腦的配置單，上麵有我們的報價。同樣的配置，我們便宜一半還要多。你們要采購多少台計算機呢？”
宋領導接過來看了一眼價格，明顯一怔，說道：“我們這次是集中采購，要組建計算機大區中心，聽說西州那邊都已經組建了，我們算是落後的了。所以我們要的數量比較多，要1000台計算機！100台複印機。”
李雲海心想，這可是一個大訂單，這麼大的訂單，如果從我手裡溜走，那我會失眠的！
他接著這個話，笑了笑：“宋領導，西州那邊的計算機，就是找我們合作的。”
“哦？是嗎？這麼說，你們生意做得挺大！”
“宋領導，我們四海集團是國內最大的辦公設備供應商，也是國內最大的微機類產品研製商，我們公司不僅倒騰計算機，我們還做各種辦公設備。彆人有的我們都有，彆人沒有的我們也有。像四海電腦打字機，光彩牌碳粉，都是我們獨家生產的。”
“四海電腦打字機？光彩牌碳粉？”宋領導抬起頭來，問郭婉華道，“陳夫人，你怎麼又和四海公司合作了？”
郭婉華笑道：“是的，因為我覺得四海公司是真正的高科技公司，他們擁有國內最大的微機類科研院，彙聚了國內最頂尖的科研人才。我和這樣的公司合作，就像我當初和花城複印機廠合作一樣，都是很明智的選擇。”
宋領導打了個哈哈：“好啊！四海公司的大名，我是知道的。最近的兩屆廣交會，四海公司都有很亮眼的高科技產品麵世，就連外商也讚不絕口！”
郭婉華指了指李雲海，說道：“這位李雲海先生，便是四海集團的老總。”
宋領導這才仔細端詳李雲海，恍然道：“我記起來了，李雲海同誌，我在秋季廣交會上見過你。”
李雲海含笑說道：“是的。我對宋領導的風采，那是記憶猶新。”
宋領導輕輕一歎，說道：“可惜了，你們來晚了，我們已經確定和另一家公司合作。要不這樣吧，下次我們再采購辦公設備，一定找你們。”
這無非就是客套之詞，誰知道下次是哪一次？
可是人家已經明確表態，等於是拒絕。
郭婉華繼續遊說，說我們的計算機這麼便宜，你們隻需要花一半的錢，就可以買下1000台計算機，我們的複印機也很便宜，我們還有二手複印機，每台價格隻需要一萬五。和我們合作，你們可以節省幾千萬，為什麼不能改變合作方呢？
宋領導一臉為難的道：“陳夫人，這事情有點難辦啊！答應人家的事情，總不能中途變卦吧？”
李雲海心知肚明，他們合作的采購方，肯定就是西譽公司。
不管是為了賺錢，還是為了狠狠打擊西譽公司，李雲海都想把這個訂單搶過來。
他指著牆麵上的畫，笑道：“這幅畫值20萬。”
宋領導哈哈笑道：“李雲海同誌，你還懂國畫？不過你看走眼了，這並非什麼名家畫作，頂多也就值200塊錢吧！”
李雲海一本正經的說道：“不，這幅畫就值20萬。我認識一個北美商人，他向我重金求購一幅旭日東升圖，指名道姓，就要這個畫家的。我到處找不到這個畫家的畫。不知道宋領導肯不肯割愛？成全外國友人對我們國畫的喜愛之情呢？”
宋領導愕然。
郭婉華也不知道李雲海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覺得他忽然之間轉移話，有些莫名其妙。
李雲海起身，走到畫作前，說道：“宋領導，我願意出20萬買下這幅畫。我也不是自己用，我是幫那個外商當中介人。”
宋領導沉吟道：“20萬？你確定嗎？”
李雲海說我非常確定，對方出的是7萬美元，宋領導，你把這幅畫賣給外商，也等於是創外彙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郭婉華。
郭婉華會意，雖然不知道李雲海為什麼這麼說，但既然他這麼做了，必定有他的道理，便幫著他說道：“宋領導，你大人有大量，就舍痛割愛，把這幅畫讓給外商吧？”
宋領導微一沉吟，擺了擺手：“如果你們真的覺得這畫能值20萬，那你們就拿走好了。”
李雲海大喜過望的說道：“謝謝宋領導成全。我們今天沒有帶這麼多的現金來，我代外商寫個購買合同，明天一定送錢來買下。如果逾期未能前來完成交易，願賠付三倍違約金。為了以表誠意，我先放一萬美元當定金。”
他生怕宋領導反悔，當即拿起公文包，取出一萬美元的現金來。
這可是真正的美元，一萬塊錢整！
宋領導還沒鬨明白怎麼回事，李雲海又取出紙筆來，寫下剛才說的合同內容。
“我們明天一定帶錢來取畫，如果沒有來取畫，我們願付三倍違約金，也就是60萬人民幣。”
“這？你來真的？”宋領導接過李雲海起草的合同，沉著的問道，“這幅畫，真能賣20萬這麼多？”
李雲海信心滿滿的說道：“這個畫家已經去世，他的畫作存世量雖然很多，但這幅旭日東升圖卻隻畫了十張，物以稀為貴嘛！對喜歡這幅畫的有錢人來說，區區20萬又算得了什麼？”
宋領導覺得他言之有理，說道：“行，那就這麼說定了。”
李雲海再次叮囑道：“宋領導，我們已經立下了契約，你可不能再把此畫賣給其他人了。”
宋領導說你放心吧！除了你說的那個外商，沒有人出得起這麼高的價錢，上次省畫院的一個老師還說，這樣的畫最多值200塊錢呢！
李雲海說，這叫千金難買心頭好，外國人的想法，我們無法理解。
他又說道：“時間不早了，宋領導，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宋領導說吃飯就免了吧，我晚上有應酬，咱們改天再聚吧！
李雲海和郭婉華起身告辭：“那我們就不打擾宋領導工作了。”
他倆離開後，宋領導看看牆麵上的國畫，再看看手裡的一萬美元和合同，微微沉思。
李雲海和郭婉華下了樓。
上車以後，郭婉華忍不住問道：“雲海，你無緣無故的要買幅畫做什麼？真有外商出重金求購嗎？”
李雲海輕輕一笑：“哪有什麼外商求購？那幅畫最多也就值200塊錢。我在西州文物商店看到的畫，都不比這幅差，也隻賣一百多塊錢。”
“啊？那你為什麼要出20萬買下那幅畫？”
“我沒打算買啊！”
“你沒打算買？那你還和人家簽訂合同？你還說逾期不買，就賠償3倍的錢？豈不是你要賠60萬？”
“對，我是要賠他60萬！不對，是那個外商不守誠信，所以要賠償60萬。”
“雲海，你把姐給繞暈了，你這玩什麼呢？”
李雲海笑而不語。
郭婉華想不通，見他賣關子，輕輕握了握他的手，說道：“姐愚笨，你就跟我說了吧，到底怎麼回事？”
李雲海無奈的道：“這事說不得。你能想明白，那就最好，想不明白，那就不必再想。”
花城四海商店開業第一天，沒有開一張單。
李雲海也不氣餒，萬事開頭難，在名聲打響以前，沒有生意是很正常的。
百貨大樓的顧客雖然很多，但人家都是過來逛街，或者買其他物質的。他們剛知道百貨大樓售賣辦公設備，就算有需求，也不會馬上購買。
在這個時期，我國的辦公設備，總體來說是供不應求的狀態。
想買這些設備，大多數供應商都需要臨時進口，周期特彆長。
而李雲海有資金，可以現貨供應，這就贏在了起跑線上。
第二天，李雲海照常培訓店員。
郭婉華特意提醒他和宋領導買畫的事。
李雲海笑了笑，說不用管，這畫我不會買。
郭婉華鬱悶不已。
這天還是沒有開單，一台機器都沒有賣出去。
李雲海決定在嶺南和花城電視台打一波廣告，他對黃金檔晚八點的電視劇廣告情有獨鐘。
廣告內容都是現成的，就用他在央視打的廣告，隻需要把購買地址改成花城北金路百貨大樓一樓。
次日，李雲海像是忽然間記起來買宋領導畫的事，對郭婉華說道：“郭姐，麻煩你再跑一趟宋領導那邊，給他把違約金送過去。這事交給你辦最好。因為錢也得從你那裡支用。回頭我再給你。”
“雲海，你這是為什麼呢？你說要買人家的畫，卻又故意不要，還要賠給他這麼多的錢？這沒道理啊！”
“世間事，並非凡事都要講一個道理。你隻管送錢過去，記住了，這筆錢，並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那個說要買畫卻又不要了的外商的，是我們問他追討回來的賠償款。”
“我不懂你的操作。不過我還是願意聽從你的安排跑一趟。”
“你隻管去，照我說的話說。”
郭婉華果真跑了一趟宋領導那邊，按照李雲海的話說了一遍，強調說這是外商賠償的違約金。
她放下錢，沒有多說一句廢話，便要告辭離開。
宋領導喊住她，說既然畫沒有取走，這違約金也就算了吧！
郭婉華說不行，李雲海說了，他和你簽了契約，就一定要按照約定辦事。契約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說完，她當著宋領導的麵，撕毀了李雲海手裡的那張合同，扔進了垃圾桶裡。
這份合同，一式兩份，李雲海手裡的已經撕毀。
而宋領導手裡還握有一份，這份合同可以證明他手裡這筆錢的來曆。
直到這一刻，郭婉華才真正弄明白，李雲海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李雲海買畫隻是借口，他根本就沒想過要買下這幅畫。
兜轉了一圈之後，這幅畫還是宋領導的。
但李雲海卻因為違約，賠償了60萬，再加上1萬美元的定金。
郭婉華離開後，不由得感歎，李雲海送禮的手段，實在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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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