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海放下電話沒多久，就看到幾個穿著中山裝或夾克的人走進店裡。
宋領導並不在裡麵，但李雲海認定，這幾個人就是省署過來考察的。
高明的人就是這樣，他並不會直接給你想要的，隻幫你爭取機會，能不能抓住機會，就看你的本事。
李雲海不等彆人上前，率先迎了上去，含笑說道：“各位領導，看辦公設備嗎？”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嗬嗬笑道：“你怎麼知道我們是領導？”
這句話，李雲海不知道回答過多少次了，當下神色如常的說道：“幾位有領導氣質。”
“哈哈！有意思！看看你們這裡的計算機。”
“好，這邊請。我們有很多型號的電腦，IBM最新款式的，售價5萬2千。IBM老款的二手電腦，售價6800元。還有一種性價比最高的電腦，配置和IBM新款一樣，價格卻要便宜一半。喏，就是這款。這是我們四海公司自己組裝的電腦，全部零配件，全部從米國采購，質優價廉，這也是我們商店賣得最好的一款。”
“哦？複印機呢？”
“複印機的型號就更多了，我們有理光牌的，也有佳能牌的，既有新款的，也有舊款的。價格從1萬多到4萬多，都有。”
“如果我們要得多呢？有什麼優惠？”
“有優惠，就看你們看中哪個款式？”
“嗯，就這款組裝機呢？”
“如果你們采購500台以上，我可以給你們批發價，2萬2千每台。複印機的話，50台以上可以給你們批發價，新款的理光牌，我給你們4萬，二手的理光機，我給你們1萬2千。我們是廠家直銷，全國最低價。”
“為什麼你們的機器，可以比彆家便宜這麼多？不瞞你說，我們已經看過好幾家商店，對這些設備的價格，也有所了解了。”
“我們是批量從外國廠家直接采購原件進行組裝，少了中間商賺差價。其他的商店，我敢說他們絕對沒有現貨！而我們有的是現貨。像這款組裝電腦，不管你是要一千台，還是一萬台，你們付款，明天我就把貨送到府上了。光是這一點，我相信沒有第二家商店可以做得到！其他商店，你們不等上兩三月，是拿不到貨的。因為他們都是接到訂單以後再采購，而且是找上遊商采購，很貴。”
“是嗎？我們要一千台，你真的能隔天送貨？”
“絕對誠信，童叟無欺。你們在彆家買一台電腦的錢，在我這裡可以買到兩台，還能隔天提貨！如果你們采購量巨大，比如說一千台電腦，那可以節約幾千萬的資金！”
“能開發票？”
“當然可以，我們這是正規商店，我們四海集團，每年納稅過億元！”
“嗬，是嗎？賣得這麼好？”
“真不是我吹牛，我們今年賣了幾萬台組裝電腦了。跟我們合作的，都是省署、經委、建工局、重點大學。用了都說好，沒有一個差評！還有啊，這些都是高科技產品，你們不能隻注重采購時的服務，還要注重售後服務。莪們四海集團提供的售後，絕對是國內最快速、最好的。半個月之內，產品有問題，整機我們隻換不修。兩年之內，我們免費上門保修，零配件隻換不修。”
“這服務可以啊！你們在花城有售後點？”
“有，我們馬上就成立花城分公司，同城我們隔天上門。”
“好，我們知道了。”
“各位領導，這是我們產品的宣傳手冊，請你們看看。像複印機，最重要的消費，並非機器本身，而是後續的耗材。而我們四海集團，擁有全球唯一的新型CCA和碳粉專利權，就連東洋和米國，都要找我們訂貨。你們購買了我們的複印機，以後再買我們的碳粉或者硒鼓等耗材，可以享受會員優惠。我們做的是科技產品，彆人做的是倒買倒賣。我們賣的是服務，彆人賺的是一錘子買賣的錢。”
幾個領導互相看了看。
李雲海又向他們介紹光彩牌CCA，以及四海牌電腦打字機，說這兩樣產品，都是我們公司自主研發出來的，在全球都是唯一無二的新型產品。
“很好！”一個穿灰色夾克的中年男人沉著的說道，“依我看，咱們也不必再逛其他商店了，就在這裡采購了吧？你們意下如何？”
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道：“再看看吧？西譽公司的商品也不差。”
灰夾克道：“西譽是不錯，但他們有賣的，這邊都有賣。這邊的價格比西譽還要便宜！西譽的售後服務可是出了名的差勁！他們隻管賣，不管修的！”
戴眼鏡的說道：“我也覺得，不必再看了，就在這裡采購了吧！能節約好幾千萬呢！省下這麼多的錢，又可以買一千多台計算機了。”
中山裝還想為西譽公司說好話，但其他幾個人都支持在西海商店采購，他一個人說話就不管用了。
戴眼鏡的似乎是這些人的頭，他微微一笑，對李雲海說道：“我們要采購一千台計算機，100台複印機。計算機就采購這款四海牌組裝機，複印機的話，就用這款理光牌的二手機器吧！聽你剛才的介紹，這二手的，和新款的，相差並不大？”
“是的，領導，兩款是同一種配置，隻不過東洋人和我們國內合資生產的複印機，並不是最新的型號，而我們從國外采購回來的二手機器，在國外雖然是淘汰機型，但和國內的最新款，卻是一樣的。在價格相差三倍左右時，我以為二手複印機具有絕對的性價比。”
“好，我們相信你，你能研製出國際領先的CCA和中文打字機，可見你們做辦公設備的確是專業的，你們也是在為國爭光啊！這麼好的民族企業，我們理應支持！”
李雲海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說道：“領導，我們公司有規定，都是先款後貨，就算是國外采購，我們也是這般要求。你們款到之日，我們隔天就把貨送上門。”
“嗯，可以，沒有問題。”眼鏡男大手一揮，說道，“我們是嶺南省署的！你不用害怕我們拖欠你的貨款，我們也不怕你不送貨上門！”
李雲海笑嗬嗬的道：“原來你們是省署的！難怪一看就是高級的乾部，這通身的氣派，一看就是手掌大權的。”
眼鏡男笑道：“你這個同誌，很會做生意啊！你就是四海集團的李雲海吧？萬紫千紅那個節目裡麵，看到過你出鏡！你本人比電視上還要年輕，還要帥氣！”
“謝謝領導誇獎。”李雲海道，“我們簽訂一個采購供應合同。這邊請。”
簽完合同，李雲海長籲了一口氣。
省署的訂單，硬生生的被他搶了過來！
眼鏡男說了，他們回去後，就給李雲海打款。
一千台組裝機，一百台翻新複印機，李雲海這邊都是有現貨的，隻要貨款到賬，馬上就可以從西州發貨過來，第二天絕對可以交付訂單。
他在談這筆買賣時，郭婉華和林芝等人，也促成了幾筆生意，賣出去幾台電腦打字機，還賣掉了一台二手複印機。
花城的局麵，終於被李雲海打開。
等所有的廣告播出後，這邊的生意會越來越好。
李雲海和林芝等人，回到了西州。
已是寒冬天氣，離臘月隻差幾天時間。
李雲海回到家裡，讓林芝收拾東西，他則第一時間來到公司。
沈秀蘭在走廊上碰到他，驚喜的喊了一聲：“雲海，你回來了！”
看著她激動的小臉泛紅，李雲海心下一暖，笑道：“剛回來。”
沈秀蘭跟著他走進辦公室，向他彙報這些天來的財報。
李雲海有空的話，每天都會和沈秀蘭通個電話，詢問這邊的銷售情況。
商品賣得怎麼樣，找沈秀蘭這個財務經理詢問當然是最好的，每天開支多少，收入多少，李雲海知道數目，就能大概知道公司的營業狀況。
李雲海不在西州的日子，各項業務照常展開，公司營收3000多萬人民幣。
郭婉華已經給李雲海在香江安排了一份工作。
她給李雲海的並不是派奇公司的工作，而是一家名叫“海華”科技公司，職務還整得挺高級，海華科技公司執行總裁。
這麼高大上的工作，給李雲海辦理去香江的簽證，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很快就辦了下來。
林芝當然也順利的拿到了港澳通行證。
嶺南省署的貨款如期到賬。
李雲海安排發貨，同時聯係對方，說明貨物到達日期，請對方派人接收，又詢問是否需要派安裝人員上門？
一切安排妥當。
李雲海開始著手整頓四海集團總部。
他要想辦法提高整個團隊的凝聚力、戰鬥力。
經過這段時間的考察，手下人的能力也漸漸突顯了出來。
誰屍位素餐，不能勝任本職工作，誰能力出眾，可以擢升提拔。
李雲海心裡都有一本賬。
但是具體怎麼調整，李雲海還在醞釀當中。
轉眼到了1986年的元旦節。
李雲海在家裡接到郭婉華的來電。
郭婉華問他工作簽證辦下來了嗎？
李雲海已經辦妥。
郭婉華說，那你陪我去一趟香江行不行？
李雲海說可以啊，什麼時候去？
郭婉華說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去。
李雲海一訝。
郭婉華給過李雲海無私的幫助，兩人之間又有過一吻定情的親密接觸。
她的要求，李雲海不會拒絕。
李雲海和林芝說要去趟香江。
林芝啊呀一聲，問他什麼時候去？
李雲海說我明天就去花城，然後陪郭姐去香江。
林芝扁著嘴說道：“能不能明年再去啊？我沒空去香江，我爺爺在住院呢！老年人過冬天是最困難的。”
李雲海抱著她，笑道：“香江離得也不遠，我們隨時可以去玩。嗯，這次我估計郭姐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辦，我去幫下她的忙。她也給過我們很多幫助，你說是不是？”
“那當然了。郭姐姐的事情，就是我們的事情。要不你先陪她去吧！你要幾天才能回來呢？”
“最多一個星期吧！”
“那我們又要有七天不能見麵了？我會想你的。”
“我也想你。我不在，你若在家裡住，就喊林馨過來陪你。”
“嗯，我知道！你放心好了，我能照顧好自己。你一個人去嗎？我也不放心你，我聽說香江那邊挺亂的。”
“我帶莊勇一起去，他之前就是在香江工作的，他有兩地通行證。而且他身手也十分了得，還能當我的保鏢。”
“好吧。”
當天晚上，兩人卿卿我我，難舍難分。
他們似要把未來一周缺失的愛，全部在今晚從對方身上找補回來。
第二天，李雲海買了南下的火車臥鋪票，和莊勇一起前往花城。
獨自躺在硬臥上，想到前不久，他和郭婉華一起坐軟臥車廂的旖旎，李雲海心裡不由得泛起一絲絲的漣漪。
郭婉華身上那成熟的女人風韻，那前凸後翹的玲瓏身材，那獨具風情的破唇一吻，無不帶給李雲海異樣的回味。
誰又能拒絕郭姐這樣的妙人呢？
每個男人心裡，都會給郭婉華這樣的姐姐留一個位置吧？
李雲海忽然之間很希望列車駛得再快一些，好早些見到郭姐的麵。
第二天中午，列車抵達花城車站。
莊勇提著行李，緊跟李雲海，兩人走出車站。
“雲海！雲海！”郭婉華清脆沁甜的喊聲傳了過來。
李雲海朝她揮了揮手，走上前來。
“雲海！”郭婉華有些情動的迎接他。
“郭姐！”李雲海從她眼睛裡，看到重逢的喜悅。
“上車。”郭婉華說道，“我們現在就去香江。”
“這麼快？”
“嗯，正好來得及。”
“買的車船票還是飛機票？”
“車船聯票要84塊錢一張，飛機票也隻要141元人民幣，我當然坐飛機了。”
1978年10月，花城至香江有了包機飛行。1980年，正式開辟了從北金、上海、花城、杭城至香江地區的航線。1981年以後，又增開了津門、春城到香江的航線。
郭婉華已經安排她的司機和助理開車經鵬城回香江。
她是特意在這裡等李雲海，不然也早就回去了。
李雲海、郭婉華莊勇三個人打了個的士來到機場。
郭婉華已經提前訂好了機票。
80年代，我國的民航飛機，載客量不多，一般也就幾十人。載客量一百人以上的中大型飛機隻有十幾架，機場不足一百個，年旅客運輸量也就三百多萬人。這樣的情況下，當時坐飛機自然是一件很潮流的事情。
取票需要工作證明、通行證、護照、戶口本或身份證，航空客票都是手寫票，手寫姓名、行李重量和航班號。
郭婉華和李雲海都沒有行李需要托運，也就省下了行李托運費。
李雲海等人辦理登機手續，在機場候機一個小時後，登上了前往香江的飛機。
郭婉華和李雲海坐在一起。
李雲海問道：“郭姐，你這麼著急回香江，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郭婉華偏過頭，看著他，輕聲說道：“雲海，你猜對了，老頭子病情惡化，已經住進了ICU。”
香江於1967年便已率先引入ICU，且積極吸納全球先進的重症監護理念。
而我國直到80年代後期，才引進ICU。
李雲海心想，看樣子，陳萬兆隻怕難以度過這個漫長的冬天了。
郭婉華伸出手，緊緊握住李雲海的手。
李雲海看得出來，她的手在輕輕顫抖。
“郭姐，彆害怕。”李雲海用雙手握住她柔軟的玉手，說道，“人有生老病死，此事古難全，他死了就死了吧！你也解脫了！”
“雲海，你不要說我冷血。其實他死不死，我一點也不擔心。我對他沒有愛情，就連親情也少得可憐。我隻要一回想，他曾經給過我的傷害，我對他就隻有恨！我怕的是，我和美琳以後就要過孤苦無依的日子。我忽然之間很迷茫，或許因為我的人生，一直以來都在被彆人操控和安排吧！”
“以你現在的能力，要賺到錢並不是什麼難事。哪怕他的遺產不留給你，你也完全可以養活自己和美琳，一樣可以過上好日子。”
“我說的不是物質，而是精神層麵上的東西。”
“我懂。”
“雲海，所以我一定要有你在我身邊。我才有勇氣去麵對將來的一切。謝謝你肯來陪我。”
“郭姐，我們之間，不必說謝字。”
郭婉華抿抿嘴唇，握住他的手，放到唇邊，在他手背上印上一個深深的吻。
她身上的電荷，隨著李雲海手上的血管，傳遍了他的全身。
郭婉華輕輕的把頭靠在李雲海的肩膀上。
年輕漂亮又有氣質的民航空姐，推著餐車經過，詢問旅客需要什麼嗎？
這個年代，飛機上不禁煙酒，甚至還提供免費的茅台和煙。
郭婉華說道：“請給我兩杯酒。”
空姐問：“請問要喝白酒、葡萄酒還是啤酒？”
“白酒。”
空姐優雅的倒了兩杯茅台酒，遞給李雲海和郭婉華。
郭婉華一口飲儘了杯中酒，喝得太急了，嗆得咳嗽了一聲。
李雲海喝完酒，把杯子放在桌板上，等空姐過來收。
郭婉華咳過以後，臉色泛起一股酡紅色，更顯嬌豔。
“雲海。”郭婉華溫柔的說道，“到了香江，你聽我的安排，我給你準備好了住處。”
“哦，好，是住哪家酒店？”
“不住酒店，我在香江買了幾處房產。他們都不知道的。”
“嗯，好。對了，你給我安排的香江公司，怎麼是海華公司？”
“雲海加上婉華，不就是海華嗎？”
“啊？這是你自己開的公司嗎？”
“應該說，是給我們倆開的公司。雲海，難道你不想在香江成立一家公司嗎？四海集團做的是進出口貿易，香江做為最大也是最好的中轉站，你理應到這邊來注冊公司。香江又是國際金融中心，你的外彙可以保留在這邊的賬戶上，用來采購全球物質也方便多了。”
“我是有過這樣的想法，隻是一直在忙公司的事，沒顧及到這一塊。”
“雲海，你現在算得上很有錢的人了，多出來走走看看，你會發現，外麵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不要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你那個小女朋友身上嘛！”
他倆頭靠著頭，低頭耳語，也不用擔心被彆人聽見。
郭婉華這話，分明意有所指。
李雲海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清幽香味，緩緩閉上雙眼，深深的一個呼吸。
郭婉華喃喃的說道：“雲海，姐想你。你回西州那幾天，我晚上做夢都是你，我發現，我現在和你分開，哪怕隻一天，我也覺得有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這是她內心的獨白。
也是她內心的表白。
李雲海心裡湧上一股甜蜜，甜蜜中似乎又帶著一股辛酸。
郭婉華在他耳邊低聲呢喃：“我從來沒有愛過一個男人，直到遇到了你，我才明白什麼是愛。我年紀比你大，我知道我不配在你麵前說愛這個字。我也從來不敢奢求，可以得到愛神的眷顧。我隻是想讓你明白我內心的想法，我是真的、真的愛著你。心心複心心，結愛務在深。一度欲離彆，千回結衣襟。”
李雲海沉淪了！
他甘願淪陷在郭婉華溫柔的不顧一切的愛情裡麵。
誰又能拒絕郭婉華這般深沉的愛戀？
飛機拔地而起，升入萬米高空。
外麵是雲山雲海，雲層厚重，天空一片湛藍。
李雲海的心情，有如那雲海一樣，飄浮不定。
他感覺手裡的玉手一緊。
郭婉華的輕聲細語再次在耳邊傳來：“雲海，你、你也愛我嗎？哪怕隻有一點點？你在西州，我在花城時，你也像我想你一樣，有想到過我嗎？”
李雲海喉結上下滾動，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郭婉華以為他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所以用她無比的柔情蜜意在一步步的引導他。
可是，李雲海的心，卻已飽經兩世滄桑。
他當然喜歡郭婉華，這樣從裡到外都完美的女人，誰又能不喜歡呢？
隻是，愛這個字，是不是太過沉重？
真的有必要說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