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李雲海從工廠回家，卻沒看到林芝在家。

他也沒有在意，林芝也有自己的事業和工作要忙，陪他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他不能一味的要求她陪在自己身邊。

李雲海一個人，隻燉了一個排骨湯，放一把麵條進去，扔幾片白菜葉子，再撒一把辣椒粉，便是一碗不錯的排骨麵，吃得又香又飽。

他打開電視機，光彩牌的廣告製作完成，隨著新電視劇在央視正式播出。

廣告很不錯，蘇紅的表演真實自然，她真的很美！

看完自家的廣告，便是電視劇《射雕英雄傳》，這部劇，再看一遍，也屬於經典之作。

郭靖的憨厚老實，黃蓉的嬌俏可愛，成了一代人的記憶。

再美的女人，也有人GET不到她的美。就像翁飾演的黃蓉，也總有人說她長得一般。

可惜的是，當內地觀眾看到這部經典電視劇的時候，翁已經於1985年5月14日，在家中開煤氣自殺，卒年26歲，從此芳魂永逝，任何裹貶於她已無任何意義。

李雲海看著彩色電視機裡嬌俏的黃蓉，不由得感歎唏噓。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他正看電視，敲門聲響起來。

李雲海起身開門，看到沈秀蘭來了。

“秀蘭，進來坐。”李雲海笑著請她進來，“吃飯了嗎？”

“拜托，現在都晚上九點多了，我早就吃過了。”沈秀蘭見茶幾上放著碗筷，問道，“你剛吃完啊？”

李雲海笑著說是的，我從工廠回來晚了，剛做了碗麵吃。

沈秀蘭四下瞧瞧：“她呢？不是說她會照顧你的嗎？”

“林芝啊？她家裡有事吧！沒有過來。”

“我給你送四海學校的營業費過來。你以前還有空過去收一下，你現在都不過去看一眼了，是吧？就這麼放心，把那麼大的一座學校交給我管理？”

“對你，我是一萬個放心。學校的資金，你想用可以隨便用。”

“咦？這叫什麼話？那我得跟你對對賬才行。我可沒動用過學校的一分錢。”

“我就這麼一說。”

“我是你的什麼人？敢隨便花你的錢？沒名沒分的！你和她什麼時候訂婚？”

“十一。”

“請我嗎？”

“那當然了，你是我和林芝最好的朋友。”

“去年你可不是這麼說的，你還非我不娶呢！現在非她不要了？”

“咳！”李雲海尷尬的笑了笑，打開冰箱門，拿出一瓶橘洲汽水給她喝，說道，“秀蘭，我們是最好的朋友，這樣不也挺好的嗎？”

沈秀蘭抿了抿嘴唇，白了他一眼，接過汽水，放在桌麵上，先把李雲海吃麵的碗筷拿去洗了，又幫他把鍋子涮乾淨。

她拿香皂洗過手，這才坐下來，拿起汽水喝。

“這是射雕英雄傳吧？我住宿舍，都沒電視看。”

“怎麼不搬回家住？和母親和好了吧？”

“算了吧，我現在習慣住宿舍。我每次一回家，和我媽都有吵不完的話題。”

“他們還逼著你相親？”

“不然呢？一個女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卻沒有一個穩定的戀愛對象，在長輩眼裡就是一種罪過。”

“那你、怎麼不找一個呢？”

“你說得輕巧？你以為我像你這麼隨便？當然了，你也不是隨便，你是隨便就找到了更好的。”

李雲海默然。

沈秀蘭卻瞪著他瞧：“你怎麼不說話了？我把天聊死了嗎？”

“秀蘭，我們之間不管是不是因為誤會，過去這麼久了，你還沒放下嗎？”

“放下？我以為能愛一輩子的情，我以為可以托付終生的人。你以為我能這麼輕易放下嗎？”

她指著電視裡的黃蓉，聲音淒婉的說道：“莪沒有像她一樣開煤氣自殺，已經算得上堅強了。”

李雲海心驚膽顫，喉結上下滾動，說道：“秀蘭，那你可千萬不能學她的。她這是犯傻呢！沒有什麼比人的生命更重要！活著就有一切可能。總有人進入我們的生命，也會有人走出我們的生命。失戀就像口舌生瘡，痛得時候寢食難安，然而，痊愈隻是時間問題。”

沈秀蘭哽咽的說道：“雲海，我不會強求你再來愛我，心離開了，就算在一起又怎樣，對於你的離開，我不痛，隻是心在滴血，再痛苦，也不過是撕心裂肺扯痛靈魂之後的泣不成聲，心殤，心痛，心死，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李雲海看著她，沒想到會傷她這麼深。

沈秀蘭抹著眼角的淚水，起身要走，忽然又坐了下來，從背包裡掏出一本賬簿，說道：“我們算一下學校的賬單。”

李雲海說不必算了，我相信你。

沈秀蘭收拾起心情，說道：“你相信我沒用，管錢的人又不是我，是會計和出納。我隻是幫你把錢送過來。”

李雲海便嗯了一聲，假裝認真的湊過頭來，看她算賬。

沈秀蘭工作起來是極為認真的，她掏出一個國營南華機械廠生產的計算器，把計算器從皮殼裡取出來，看著一疊賬目表，劈裡啪啦的計算起來。

“學員上機是一塊錢一個鐘，非學員上機是兩塊錢一個鐘，我們先算總的鐘數，先乘再加。”沈秀蘭算了一通，說道，“金錢和數目都是對的，就看他們有沒有漏記上鐘的時間。”

李雲海微微沉吟，心想要編寫一個自動計時、計費的管理軟件，應該也不是太難的事，這事可以交給科研團隊去完成。

他看到沈秀蘭的腮邊，還有一滴沒有擦去的淚珠，忍不住伸出手，輕輕的幫她拭去。

沈秀蘭下意識的偏了一下頭，她的側臉極美，相貌嬌美，膚色白膩，乾淨清爽。那紅潤的瓜子臉，經燈光映照，更顯得特彆的鮮豔，簡直就像一朵迎著三月朝陽帶著露珠盛開的桃花。

她羞澀的低下頭，說道：“你還喜歡我，對嗎？”

李雲海表情一滯，他說不出違心的話，但又不想再逗她留連過往的情，便保持了緘默。

沈秀蘭算完了賬，也不走了，看到李雲海的衣服扔在沙發上，便收拾起來放進洗衣機裡，又把家裡到處清理打掃。

李雲海看著她秀麗的背影，忽然間回想到自己和她前世在一起的畫麵。

以前兩人相隔太遠，難得見上一麵。沈秀蘭每次大老遠的坐汽車到梅山縣來，都會幫他把宿舍整理得乾乾淨淨。特彆是冬天，李雲海一個大男人，一季的冬裝也懶得清洗，往往一放就是一堆衣服。那個時候也沒有洗衣機，沈秀蘭往往要洗上兩天才能洗完，嬌嫩的小手要搓破一層皮。

兩人之間，最後雖然沒過下去，但在一起十幾年，總有許多甜蜜的回憶。

李雲海的神情，不由得有些恍惚。

等衣服洗好了，沈秀蘭幫忙晾起來，一言不發就要離開。

李雲海喊住她，說道：“秀蘭，等等。”

沈秀蘭扭頭看著他。

李雲海頓了一頓，問道：“你要不要買個房子？現在有商品房，也不貴。兩萬塊錢可以買套很不錯的房子了。”

“我要房子做什麼用？”沈秀蘭倒是一愣，“再說我也沒有錢買。”

李雲海起身走到她麵前，語氣變得十分溫和：“我上次不是給了你家一筆錢嗎？你媽也舍不得用，你不如拿來買幾套房子，給你爸媽買一套，自己留一套，再買全套的家具、家電。讓自己住得舒服一點。你看你的手，因為經常搓衣服，都變得粗糙了。”

“沒事，我爸媽的房子夠住的，我和小玲，將來都是要出嫁的，再說了，單位也有房子分哩！等我級彆提上去，不就能分房子了嗎？花錢買那種房子乾嘛用？浪費錢。至於洗衣服，誰家不洗衣服啊？習慣就好了。我就是窮人家的女兒，這是我的命。”

買房子是浪費錢，這話也就1980年代的正式職工能說得出來了。

李雲海知道改變不了她的想法，想了一想，有了計較，便道：“天華大廈的宿舍樓馬上就完工，我給你留一個60平方米的套間。”

“嗯？為什麼給我？我又不是天華大廈的職工。”

“你是會計，又懂電腦，我想請你兼任天華大廈的財務副經理。”

“啊？這、這能行嗎？我忙不過來的啦！”

“你就掛個職，就跟我在商業局掛職一樣。這樣我就可以給你分房子了。你放心，這事不違規，因為天華大廈的事情，我說了算。”

“我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子，冷清得很。”

“你還嫌房子大呢？那就把小玲喊出來陪你一起住。”

“到時再說吧！我得回宿舍了，不然大門關了，我又進不去了。你也早點睡吧！彆熬夜，對身體不好。”

她出了門，騎上自行車，迎著晚風回宿舍。

想到李雲海對自己的關心，她不由得湧上一股甜蜜，但很快，甜蜜又化成了辛酸。

但是有一點，她是肯定的，李雲海並沒有忘記她，心裡還記掛著她。

想到兩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沈秀蘭的思緒，就像一蓬秋冬的亂草，想點起一把火來，將之焚燒，但又提不起這個勇氣。

剪不斷，理還亂。

李雲海關門睡覺。

次日，李雲海到西長街買了菜，來到店裡，一進門就看到店裡擠滿了人。

“李經理！李經理來了！”汪麗麗和張潔一見著他，便大聲喊，“今天來了好多的客人，都說要采購光彩牌的CCA和碳粉呢！”

李雲海哈哈一笑，知道廣告起作用了。

廣告才放了三天時間，國內的碳粉生產廠家，銷售商，都跑來進貨了！

李雲海朝眾人揮了揮手，說道：“你們好，我是李雲海，是四海耗材廠的老板，這家店是四海耗材廠的全球總經銷處。”

“李老板，我們看電視，才知道你們的產品在國外賣得那麼火，連米國人的時代周刊和科學雜誌，都報道過你們的產品。”一個中年男人伸出手來，和李雲海握了握。

“李老板，我們是來進貨的，你這工廠，有現貨吧？不會都賣給外國人了吧？”

李雲海和眾人握手，給每人遞了一支煙，說道：“感謝你們對光彩牌的信任，我們有的是貨。不管你們要多少，隻要錢到賬，我們立馬發貨。”

他請大家坐下來，然後一個個的了解對方的需求。

有人是開廠的，需要采購CCA。

有人是開店的，要采購碳粉。

李雲海讓劉燕幫忙記賬，每個人要進多少貨，當即算出貨款來。

對方付了定金，還得等全額轉賬以後，李雲海才能發貨。

李雲海有這個先款後貨的底氣。

就連外國人找他拿貨，他也是這個規矩。

大家紛紛下單，交定金。

有人下了訂單後，看到店裡擺放的四海電腦打字機，不由得來了興趣，因為以前也沒有見過這東西，便問這是什麼？也是電腦嗎？

李雲海介紹說，這是電腦打字機，隻有打字功能。

對方問多少錢一台？

李雲海說13800塊錢一台。

對方問這是零售價還是批發價？

李雲海說，十台以上起批，1萬塊錢一台。

對方來了興趣，說能不能開機試一下？

李雲海讓劉燕去開機。

商店的員工，都經過了專業培訓，早就學會了電腦打字機的操作。

劉燕開機，正襟危坐，雙手在鍵盤上打字，一方小屏幕上，出現了她要打的字，還可以做簡單的排版。

旁邊的打字機立馬就可以把文稿打印出來。

那個客戶一看這麼好操作，這不比什麼機械打字機方便得多？當即說給我來十台，我拿回去試試，看看好不好賣。

李雲海說你可以下單，一樣的款到發貨。

對方說那你就再給我添一個訂單，這電腦打字機，我要十台。

他這麼一下單，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大家下了碳粉和CCA的單以後，都跑來看這個電腦打字機。

李雲海打開打字機，現場操作給大家看。

他的打字速度，比劉燕快得多，幾分鐘就打出一張文稿。

大家見了，都嘖嘖稱奇。

做這一行的人，都知道現在很多單位用的是機械打字機，速度極慢，等於是一個小型的活字印刷板。

而這款打字機，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智能化打字機。

聰明的人馬上就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商機。

有人說給我拿50台，有人說給我拿100台。

李雲海之前找上海打字機廠生產了10000台這樣的四海電腦打字機。

倪教授知道後，勸他悠著一點，說這是個新玩意，市場能不能接受還不好說。萬一市場接受度不夠，那你就得虧慘了！幾千萬的貨，一旦賣不出去，就隻能當廢品處理。

結果李雲海財大氣粗，不聽老人言，還是下了一萬台的生產單。

成本3800元，一萬台就是3800萬！

這麼大的手筆，讓倪教授直接整不會了！

要知道，他們曾經研究出一款漢卡，結果隻賣出去600個，完全以虧本告終。後來他們經過改良之後，推出了一款新的漢卡，這才扭虧為盈，也給聯想賺到不菲的資金。不過這是後話。

所以，當他看到李雲海直接生產一萬台四海電腦打字機時，當真是咋舌不已。

他甚至擔心，李雲海囤這麼多的貨，十年也賣不完。

結果，李雲海半天就賣出去5000多台。

而這些人本來是來采購光彩牌碳粉和CCA的，卻被電腦打字機給種了草。

李雲海告訴大家，這款打字機，也將製作廣告，投放到央視，到時肯定會大賣。

全國有那麼多的省市，有多少機關、企事業單位？又有多少銀行網點？大中專學校？就連高中和小學，都需要這樣的打字機。

隻要這款機器火起來了，以後每個單位一台，也不是不可能。

大家聽了，深以為然，都覺得這個產品很靠譜。

生意人就是不一樣，他們的眼光和思維，遠比做研究的教授看得遠，也看得透徹。

中午休息的時候，客戶終於少了許多。

李雲海打電話通知上海打字機廠。

這一次，他下了一個10萬台的生產單！

10萬台，那就是3.8個億的成本！

上海打字機廠的廠長，接到這通電話後，直接就整懵了。

他不停的反複確認：“李雲海同誌，你再說一遍？多少台？10萬台？123456789，10個萬啊？你確定要生產這麼多嗎？”

李雲海說我確定需要這麼多。

廠長倒吸一口涼氣，一股從未有過的巨大自豪感，油然而生！

李雲海生產得越多，工廠越賺錢。

1985年的時候，傳統的打字機生意已經開始走下坡路。

一來市場趨於飽和，二來計算機和打印機、複印機已經開始普及。

他們的工廠已經瀕臨破產了呢！

沒想到李雲海找上門來，尋求和他們合作，讓他們生產四海電腦打字機。

這可真是救命稻草！

而現在，李雲海更是下了一個10萬台的大訂單！

這不僅是救命稻草了，這是點石成金的搖錢樹。

李雲海就是他們工廠的財神爺！

工廠成立這麼久以來，也沒有賣過這麼多的打字機，也沒有接過這麼大的訂單。

真的是破天荒頭一回！

李雲海沉著的聲音傳來：“你們廠不能接這麼大的活嗎？那我多找幾家工廠一起接吧？”

“不！”廠長猛的一聲吼，大聲說道，“李雲海同誌，這個艱巨且光榮的生產任務，我們廠接了！請你千千萬萬不要再找其他工廠合作。”

李雲海哈哈笑道：“合作愉快。這樣啊，你們加班加點的生產，夠一萬台了，就給我發貨過來。我這邊等著用。”

“請李雲海同誌放心，我們廠保證完成任務。關於這個貨款的事？”

李雲海豪爽的說道：“我先給你們打一萬台的款子過去，等你們發一萬台的貨過來了，我再給你們打第二個萬台的貨款！這樣可好？”

“哎呀，太好了，李雲海同誌，和你這樣的有誌青年合作，是我們工廠的榮幸！我祝你財源滾滾，祝你大賣特賣！”

“好，質量一定要把關。質量是產品的生命。”

“請你放心，我一定親自下車間，嚴守質量關！”

李雲海開啟新一輪的豪賭！

這一次，他在電腦打字機上，一壓就是三、四個億！卻不知道這款打字機，能不能如他的意，獲得市場的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