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到底還是請到了假,陪同李雲海參加第57屆廣交會。
李雲海要參展的產品,已經由莊勇拖了一車先行前往,因為計算機、打印機、複印機等機器,施文茵那邊可以提供,他就不用再帶。
他倆隨同省代表團乘坐火車前往花城。
出發的時候,李雲海才知道,本次廣交會參展團,由唐玉霞親自帶隊。
劉傑和沈秀蘭也是代表團隨行工作人員。
在李雲海印象中,前生的沈秀蘭,壓根就沒有隨團參過展,像這種美差,輪不到她這種沒有背景的職員。而這一生,沈秀蘭的人生軌跡,隨著李雲海一起,被徹底的改變。
每年4月和10月,全國的商務官員和外貿企業老板、業務員的行程日曆上都有一個共同的目的地:花城。
原因很簡單,廣交會要開了。
廣交會的誕生,目的就是打破資本主義的貿易封鎖。
這個絕大多數消費者都沒有親眼看過的展會卻有著“中華第一展”的稱號。
廣交會全名為“中華進出口商品交易會”,創辦於1957年,每年春秋季各一屆,因舉辦地在花城,因此昵稱廣交會,英文名ton Fair,在國內展會中是當之無愧的祖師爺爺級彆的。
從1957年起連續不斷每年兩屆,意味著無論發生什麼事,也不管國內國際風雲如何的變幻,中外貿易商人卻總能在這裡找到彼此。
這列開往花城的列車上的旅客,幾乎都是前往參加廣交會的人。大家都在議論紛紛,討論這次去廣交會,能不能多拿幾個訂單。
李雲海提前購買了當日的臥鋪票。
唐玉霞的級彆,可以享受到軟臥車廂的待遇。
像沈秀蘭等人就隻能坐硬座。
林芝躺在李雲海對麵的臥鋪上,低聲說道:“我媽也來了!”
李雲海想到這事就忍不住想笑:“可不是嘛!你事先一點也不知情?”
林芝掩住嘴,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我成天和你膩在一起啊!就像我媽說的,我一回家就是睡覺,有時連睡覺都不回家呢!怎麼知道她的事?”
李雲海放下手裡的書,說道:“不過沒關係,我們住的是白天鵝,他們住在東方賓館。”
林芝嗯了一聲:“還好你提前買了票,不然我們也隻能坐硬座,秀蘭他們這一晚上怎麼捱啊!”
李雲海低聲說道:“晚上我讓秀蘭來陪你吧!”
林芝眼裡全是醋意:“是吧?你憐惜她了?乾脆,到了花城以後,你也讓她晚上來陪我好了。”
“啊?那可不行,我聽說,秀蘭和阿姨在一起休息,我要是和秀蘭換了房間,那豈不是?”
“討厭!你還真想換呢?”
“不想。”
“行了,知道你舍不得她受苦,你先睡一覺,晚上讓她到你的臥鋪睡唄!我無所謂!反正又不是你倆在一起。嘻!”
李雲海握了握她的手,說道:“你真好。你明白我的心意就行。”
晚上,李雲海不到十一點鐘便醒了過來。
林芝睡得正香呢!
李雲海到普通硬座車廂來找沈秀蘭。
上車之前,他看過沈秀蘭的車票,知道她所在的車廂座位。
到硬座車廂後,李雲海才知道有這麼多的人!
座位當然是全滿員,就連過道地上,也或坐或躺,橫七豎八的全是人。
李雲海小心翼翼的落腳,儘量不碰到人。
沈秀蘭正背靠在座椅上。
坐著睡覺,怎麼也不舒服,她迷迷糊糊的,一下驚醒過來,正好看到李雲海。
“雲海!”沈秀蘭拂了拂有些淩亂的秀發,問道,“你怎麼來了?”
李雲海低聲說道:“你去我那邊睡一覺吧!我剛睡醒,後半夜不用睡了。”
沈秀蘭實在是太困了,用手捂住嘴,打著哈欠,說道:“不用,你睡得好就行了,我沒事。”
“去吧,跟我你還客氣什麼?”李雲海拍拍她的手臂,和她交換了車票,說道,“快去。”
沈秀蘭感動的看了他一眼,拿著自己的包去了臥鋪車間。
李雲海坐下來,拿出一本來看。
劉傑就坐在對麵,也是左右睡不著覺,碰了碰李雲海的腳,說道:“你怎麼不跟我換呢?重色輕友!”
李雲海揮了揮手:“去去去!你想得美呢!”
劉傑嘿嘿笑道:“喂,你對沈秀蘭這麼好,就不怕林芝吃醋嗎?”
李雲海一本正經的說道:“我已經獲得了林芝的許可。就不勞你操心了。”
劉傑打著哈欠說道:“你換了正好,我們還可以聊聊天。沈秀蘭跟個悶葫蘆似的,坐半天的車,也說不上兩句話。”
李雲海壓著嗓音笑道:“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為什麼要找她說話?”
劉傑鬨了個大花臉,說道:“你彆想歪了啊,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王寶珍?不是分了嗎?”
“分了就不許我再找了?”
“你啊,分明就是多情。”
“這話怎麼聽著這麼刺耳呢?說你本人差不多吧?我要是有沈秀蘭這樣的女朋友,我就知足了!絕對不會有二心。”
“所以你找不到啊!”
劉傑遭受到了一萬點暴擊傷害。
他不想和李雲海聊天了,雙手抱胸,閉上眼睛睡覺。
李雲海津津有味的看著書。
坐在他旁邊一個女子問道:“同誌,你們也是參加廣交會的吧?”
李雲海說了一聲是的。
他想安靜看一會兒書也不行,那女子可能忒無聊,一直找他聊天。
交談中得知,這個女子是鄰省代表團的,居然是一家民營企業,做電風扇的。
李雲海驚訝的問道:“民營企業,能參展嗎?”
女子說原則上是不可以的,但是可以找專業的外貿機構,委托他們帶進展廳,他們隻給了她一隻小桌子的展位,隻夠擺一台電風扇。
這也行?
李雲海心想自己知道的還是太少了!
原來這世界上,無物不可貿易啊!
女子說,就這麼一個電風扇的展位,就收了她200塊錢的展位費。她又吐槽說,那邊的住宿費也貴得要死,再加上這來回的車費,來一趟真不便宜!
“廣交會總共隻有20天,相當於10塊錢一天的展位費!”女子唉聲一歎,“還不知道能不能賺回本錢呢!莪聽說很多參展企業不開單。”
1982年的春季廣交會,也就是第51屆廣交會開始,舉辦時間由30天縮短為20天。
坐在硬座上,才知道旅途真的很漫長,不像在臥鋪上,睡一覺就過了一大半。
李雲海低頭看了半天書,脖子酸痛得不行,靠在椅子上眯了一覺。
等他醒來,天已經大亮,手裡的書卻到了對麵劉傑手裡。
劉傑揚了揚手中的:“我在地上撿的!”
李雲海說我看完了,你看吧!
他身子前傾,伸了個懶腰,看看時間,又看看外麵的景色,估算一下,還要四個多小時才能到。
沈秀蘭走了過來,說她睡好了,讓李雲海過去睡。
李雲海想念林芝了,便和她換了票,仍舊過去臥鋪車廂。
林芝洗漱完,坐在桌台邊,正和唐玉霞聊天。
李雲海心想,難怪沈秀蘭剛才臉色不好看,原來是唐玉霞來了。
他坐到林芝身邊,笑道:“阿姨好,休息得好嗎?”
唐玉霞遞給他一個蘋果:“洗了的,吃吧。我休息得很好,就怕你沒休息好吧?”
李雲海知道她的言外之意,咬了一口蘋果,笑道:“我還好啦。”
唐玉霞瞥了他一眼,說道:“我聽說過一句話:專一不是一輩子對一個人好,而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隻對她一個人好。你覺得這話有道理嗎?”
李雲海吃蘋果的動作一滯,尷尬的笑道:“阿姨說得對,曾經我以為專一是一輩子隻對一個人好。現在,我懂了專一是跟誰在一起就對誰好。”
林芝撲哧笑道:“行了,你們彆打機鋒了!媽,是我讓雲海和秀蘭換的位置,秀蘭是個女生,這幾天她又來月經了,身上不舒服,讓她來床上睡一覺,怎麼了嘛?至於上綱上線的。”
唐玉霞白了女兒一眼:“倒是我的不是了?行,我過去了。”
林芝拉住母親的手,笑道:“媽,我不是這個意思。雲海對我是一心一意的,我心裡明白。雲海,你說是不是?你必然要專一而忠誠,你內心隻能有我一個,由於我的眼裡容不得沙子。”
李雲海趕緊表明心跡:“對,我對你絕對專一。專一不是一輩子隻喜歡一個人,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一心一意。愛你,不長,就一生!”
唐玉霞哎呀一聲,雙手不停的擦著胳膊:“說得太肉麻了,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受不了了!”
她說完,起身離開。
李雲海摟了摟林芝:“謝謝你為我解圍。”
林芝輕輕抖了一下身子:“我看你還記得她哩!還記得她的月事是哪天來,哪幾天不舒服!”
李雲海頭皮發麻,心想女人的心思,真的是太細膩了!連這個也被林芝發現了。
林芝橫了他一眼:“不是我故意問的啊,是她問我借衛生紙,自己說出來的。”
李雲海訕然一笑。
林芝從他手裡拿過蘋果,說道:“都沒削皮呢,你也吃?”
李雲海腆著臉笑道:“阿姨給我的,就算有泥巴我也得吃。”
“那又何必?我媽又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她也不可能給你吃帶泥巴的蘋果。真有那一天,你告訴我,我們再也不理她便是了。你可不許像離開沈秀蘭一樣,又傲然的離開我!”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噗嗤笑了起來。
李雲海知道冰消雪融,便輕輕親了一下她的秀發。
“彆人都看著呢!”林芝羞澀的一笑,“到了2208再說嘛!我媽知道我們在白天鵝開了房,還一住就是22天,說我們太奢侈了。廣交會期間,房價本來就貴好幾倍,我們這一住,幾萬塊錢就沒了。”
李雲海坐回自己的床,說道:“沒事,我們有錢。”
林芝把蘋果削了皮,遞給他,說道:“是你有錢。我可沒錢。”
“要分這麼清楚嗎?”
“我媽說了,叫我少花你的錢,怕你到時候不要我了,問我還錢,我又還不出來。那時節,如何是好?”
“人生最重要的事情不在於擁有多少金錢,也不在愛情,而是自己活得開心。”
“嗯?有道理!”
上鋪的一個大叔爬了下來,一屁股坐在林芝的床邊,抬起一隻腳穿襪子。
李雲海笑道:“同誌,請坐到我這邊來吧,我女朋友愛乾淨。”
大叔一愕,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起身趿著鞋子,坐到過道邊的凳子上去了。
林芝抿著嘴,朝他嫣然一笑。
列車終於到達花城車站。
李雲海提著行李,和林芝下了車,會合眾人後,一齊走出火車站。
剛過完年不久,出來打工的人很多。
其中不乏有五、六十多歲的男女,一個個背著沉重的行囊,佝僂著腰背。
林芝看到了,有些憐恤,問道:“為什麼他們這麼大了,還要出來打工?這麼大年紀,還能找到工作嗎?”
李雲海神色一暗,說道:“因為他們的孩子無能,他們不工作真的不行。這個年紀的人,都找不到好的工作,隻能去工地上賣苦力。”
林芝不由得有些傷感。
李雲海看著那些人的背影,忽然間想到了前世的父母,他們何嘗不是活到老、辛苦到老?
他頗有感觸的說道:“我們一生要扮演很多角色,隻有當兒子和女兒的時候最輕鬆,但又當得最不稱職。”
唐玉霞在旁邊聽到,不由得微微發愣,看著李雲海,覺得這話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大男孩能說得出來的。
隻有她這樣飽經人世蒼桑的人,才能深刻理會這句話的含義,她聽了以後,想到自己的父母,有一種想淚目的衝動。
“媽,你怎麼了?眼睛不舒服嗎?”林芝正好看向母親,見她眼睛紅紅的,關心的問道。
“我沒事,被風迷了眼睛。”唐玉霞擦了擦眼角,說道,“我們走吧!”
這時,莊勇迎上前來,一邊揮手,一邊喊:“李經理!”
他知道李雲海他們今天來,特意前來接他們。
林芝拉著母親的手,問道:“媽,我和雲海去白天鵝了。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看看?”
“算了,你們去吧,我隨大部隊走。”唐玉霞輕輕攏好女兒的一縷頭發,說道,“李雲海是個好男人,你好好待他。對他父母也要好。”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讓林芝摸不著頭腦。
她乖巧的哦了一聲,說我知道了,我對他家人都很好的啦!
李雲海和林芝來到莊勇的車前。
沈秀蘭提著行李,看著李雲海給林芝開車門,發出一聲幽幽的悠長的歎息。
到達白天鵝酒店,李雲海到前台辦理入住手續。
莊勇暫時住在施氏公司的宿舍裡,他原本就是施氏公司的員工,在那邊有一張床位。
廣交會期間,莊勇將每天接送李雲海和林芝。
這邊酒店的房間實在太過暢銷。
李雲海事先也不知道唐玉霞要來,不然也會幫她在白天鵝訂一個房間。現在想訂也訂不到。
他們提前兩天來到了花城,下午和明天都要去展廳布展。
下榻以後,兩人先衝了涼,恩愛了一番,這才前往廣交會展館。
1974年3月,廣交會的流花路展館建成,於當年春季廣交會開幕時啟用。
當時展館占地麵 9.8萬平方米,建築麵積11.5萬平方米,經過多次擴建,展館最終建築麵積達到17萬平方米。
第35屆到第103屆廣交會都在此舉行。
李雲海他們到達流花路展館門外,在胸口佩戴上進館憑證,然後經過專用的通道進入展館,尋找到自己的展位。
林芝好奇的打量展位,笑道:“就這麼一點大?比我的臥室還要小。”
“九個平方米啊!不小了!”李雲海先謀劃了一番,“在這裡擺電腦,這裡擺打印機,這裡放複印機。四周全部放架子,架子上麵全部擺滿我們的光彩牌碳粉,還有我們的光彩牌CCA!架子有五層,擺一排碳粉,擺一排CCA,這樣錯落有致。”
“看起來還不錯哦!”林芝在空蕩蕩的展位裡走了一圈,問道,“架子呢?貨呢?”
“架子我委托施文濤幫我做好了,貨也放在他那邊,等下莊勇會幫我們送過來。”
李雲海看著手表,計算莊勇到達的時間,等差不多了,便和林芝一起到後麵的貨物入口處來等候。
這裡停滿了各種車子,都是參展的各種商品,有大型的機械設備,有打包好的服裝,有一箱箱的飲料,有一袋袋的農產品。
不一時,莊勇的車子到了,但要等前麵的車子卸完貨,他的車子才能進來。
施文濤也帶了一輛貨車,一起運貨過來。
他們還多帶了幾個搬運工人。
等車子開過來以後,眾人一起動手,先把貨卸下來,然後再搬到展位。
今天是布展,搬運工人也可以入場。
施文濤他們幫忙把所有的貨架、桌子、商品、計算機等物品全部搬進展位,又幫著李雲海布置展廳。
人多力量大,本來要用一天半才能完成的布展工作,一個下午就完成了。
貨架都隻做了五層,下麵是空的,正好可以放下一箱箱的產品。
李雲海接通電源,試了一下計算機、打印機和複印機,確定沒有問題。
他還拜托施文濤在花城這邊找印刷廠,印製了一批宣傳手冊。
施文濤看著整齊的展位,笑著問道:“李雲海,你有信心能開單嗎?我聽說很多參展商都開不了單。”
李雲海信心滿滿的說道:“不怕,我有25000次開單的機會!”
大家都很好奇,問他這個數據是怎麼得出來的?
李雲海說,按照往屆的經驗,每年的春季廣交會,都會比秋季廣交會少幾千個采購商。因為秋季廣交會,正好是豐收之後召開,前來采購農產品的外商特彆多。用去年的采購商數量來估計的話,今天春季廣交會來的采購商,大概在兩萬五千左右。
也就是說,李雲海有25000次機會可以開單!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說你的開單機會還真多啊!就你最會想事了!大家都像你這麼想,就人人都是自信滿滿了。
李雲海關掉機器,說道:“我是天生的樂天派。就算無人問津也好,技不如人也罷,千萬彆讓煩躁和焦慮,毀了我本就不多的熱情和定力。我不貪心,因為我不可能什麼都有,但是我也不灰心,因為我也不可能什麼都沒有。”
施文濤豎起大拇指:“要不我怎麼經常跟我妹妹說,李先生是我最敬佩的人呢!厲害!有這心態,你已經贏了一半!”
李雲海看看手表,笑道:“好了,十分感謝你們幫忙,我的展位已經布置完成,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外商來決定吧!我請大家吃飯。去泮溪酒家。林芝,你去喊媽媽一起來。”
林芝來請唐玉霞。
唐玉霞聽說李雲海的展位已經擺好了,倒是十分驚奇,過來一瞧,原來有這麼多的人在幫他的忙,不由得對李雲海又多了一層認知,這小子,走到哪裡都有朋友!還都願意幫他!這本領也是沒誰了!
沈秀蘭和劉傑走了過來。
他們都是商業局的人,算是領導,隻負責大局和瑣事,並不參與到具體的企業參展中去。
劉傑摸著下巴,看看李雲海的展位,說道:“太古板了,不夠活潑。”
沈秀蘭揶揄的說道:“劉傑,你不懂不要亂說,這又不是兒童用品,用得著活潑嗎?”
李雲海卻是十分大度:“你們有什麼建議,都可以提出來,我看看能不能擺得更漂亮一些。”
劉傑摸著肚子,嬉笑著說道:“行了,就這樣可以了,就算擺出一朵花來,也得老外喜歡才行。你不是說要請我們吃飯嗎?我餓了,走了,走了!”
李雲海請大家來到泮溪酒家。
劉傑和沈秀蘭等人,都是頭一回來這麼高檔的園林式飯館,好奇的先逛了一圈,嘖嘖稱奇,說餐館還能這麼開,真是長見識了。
今天人有點多,李雲海要了一個兩張桌子的包廂。
穿著古色古香的年輕女服務員,給李雲海遞上菜單。
劉傑哈哈大笑道:“我很奇怪,這服務員極有眼力見,我們這麼多的人,她怎麼就知道,李雲海是買單的主呢?”
服務員抿嘴淺笑,說道:“因為你們的眼睛都看著這位先生。”
眾人都咦了一聲。
她不說,大家真沒有意識到。
經她這麼一提醒,眾人好像的確都以李雲海為中心。
李雲海接過菜單,恭敬的遞給唐玉霞,同時說道:“小姐,你看走眼了,今天的主角,是這位優雅漂亮的女士。”
唐玉霞難得的暈紅雙頰,說道:“你點菜吧。”
李雲海收回菜單,說道:“恭敬不如從命。”
唐玉霞低聲對坐在身邊的女兒說道:“我現在明白,為什麼你會被他迷得五魂三道的了。這家夥太會說話了。”
林芝得意洋洋,噗嗤笑道:“媽,你以前不喜歡他的,現在也開始認可他了吧?這說明什麼?說明我的眼光比你好。我第一眼就相中了他,看出他的不一般。你卻要花幾個月時間才能看出他的好。”
唐玉霞瞪了女兒一眼:“就你這不著調的模樣,他能喜歡上你,也是咄咄怪事了!”
林芝掩住嘴,低聲笑道:“雲海看中的,是你生出來的女兒!這是你的榮幸。”
李雲海也不看菜單,順手把菜單還給服務員,對她說道:“你們這裡最貴的酒席,來兩桌。”
服務員雙眸一亮,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好的,先生。請稍等。”
劉傑豎起大拇指,嘖嘖稱讚道:“瞧見沒有,這才是會點菜的人。不會點菜的,都會把菜單翻來翻去的,翻半天也找不著幾個能點的菜!”
眾人哈哈大笑。
劉傑對服務員道:“小姐,你們這裡最貴的是什麼酒?是茅台嗎?”
服務員走到了門口,聞言回過身來,說道:“有茅台,也有進口的洋酒,有82年的拉菲。”
李雲海一怔,隨即想到,現在是1985年,有1982年的拉菲,那可一點也不稀奇,因為1982年,法國葡萄大豐收,所以那一年的酒特彆多,賣了很多年都沒有賣完,賣到後麵,就成了好喝的陳酒,並不是說這一年的酒有多麼好喝。
他哈哈一笑,說道:“82年的拉菲啊,那得嘗嘗。紅的白的,一樣來一箱吧!女士喝紅的,男士喝白的。喝不完打包回去!”
服務員看他的眼睛裡都要冒出小星星來了。
一時酒菜上齊,大家第一杯酒,當然是要先敬唐玉霞。
施文濤雖然不認識唐玉霞,但也看出來她才是這裡真正的主。
唐玉霞端起紅酒杯子,說道:“我先說好了,隻敬這一杯,下麵的酒,各喝各的,能喝的就多喝幾杯,不能喝的不要勉強。明天還有事情做呢!”
李雲海接著她的話說道:“要不阿姨能當領導呢?這話說得就是有水平。來,我們敬最敬愛的唐局一杯。”
眾人一齊起立。
唐玉霞還真的乾了一杯。
沈秀蘭來了月經,不便飲酒,但這第一杯酒是敬領導的,她又不得不喝,正自左右為難。
李雲海一口喝完自己的酒,看到沈秀蘭蹙眉的樣子,便笑道:“如果有女士因為身體原因不方便飲酒的,咱們就不強求了啊!自己以茶代酒就行了!唐局,你說好不好?”
唐玉霞當然說好,同時給了他一個眼神,似乎知道他是在幫誰說話。
沈秀蘭感激的看了看李雲海,紅著臉對唐玉霞說道:“唐局,我身子不舒服,我以茶代酒。”
唐玉霞瞥眼看向李雲海,暗自尋思,這男人真的是八麵玲瓏,難怪這麼多的美女都喜歡他。
李雲海接過沈秀蘭的酒杯,笑道:“彆浪費了,給我喝。”
他喝完酒,倒了一杯茶在裡麵,放到沈秀蘭麵前。
沈秀蘭以茶代酒喝了一杯。
氣氛烘托起來了,大家說說笑笑,好不開心熱鬨!
三杯酒下肚,劉傑笑道:“光喝酒也沒味啊,大家說點笑話唄?古人喝酒,還要行個酒令啥的呢!或者玩點什麼遊戲?猜字謎什麼的?”
唐玉霞放下筷子,笑吟吟的說道:“行啊,這個提議好。這樣好了,劉傑,是你提議的,那就從你開始講吧!”
劉傑愕然,沒想到一開口就被領導抓住了,隻得搔了搔頭,說道:“行,那我先講一個笑話,拋磚引玉吧!一位男子因為身體不適,到醫院求診。醫生說,為了你的健康,我不得不讓你做出選擇。男子咦了一聲,問怎麼回事?醫生說,女人和美酒,你願意放棄哪一種?男子打了個酒嗝說,大夫,那要先看看他們是什麼年份的。”
唐玉霞搖了搖頭:“拿女人來說笑打趣,你該罰!”
劉傑連忙端起酒杯,說道:“對對對,我說錯話了,該罰。”
說著便自罰了一杯。
其他人便不敢再說。
唐玉霞看向李雲海:“你說一個吧!”
李雲海無辜躺槍,嘿了一聲:“阿姨,怎麼就輪到我了呢?”
唐玉霞端起酒杯,說道:“你說得好了,我喝一杯,你說得不好了,你自罰三杯。領不領?”
李雲海嗬嗬笑道:“領領領!領導的罰,我得領。嗯,笑話我就不說了,我說一首自作的詞吧?”
唐玉霞咦了一聲:“你還會做詞呢?說來聽聽。”
大家也都很好奇的看著他。
林芝和沈秀蘭,更是撲閃著美麗的大眼睛,定定的盯著他。
李雲海趁著三分酒勁,說道:“世事萬裡奔騰,浮生哪得悠閒!夜來計較摘星辰,明日陰晴誰定?莫與東風漸老,且共青山坐對。一窗風月一窗書,不負平生誌氣。”
唐玉霞等人聽了,都是一訝。
林芝嫣然笑道:“我知道,這是西江月詞牌!”
李雲海微微笑道:“我做得不好,我自罰三杯。”
唐玉霞喊了一聲:“且慢,這真是你自己做的啊?”
李雲海杯子已經端到嘴邊,聞言笑道:“阿姨,這麼蹩腳的詞,你還懷疑是哪個古人所作不成?”
唐玉霞笑著擺了擺手,問道:“還有嗎?既然你會作詞,總不會隻作這一首吧?”
李雲海搖手說道:“一首做得不好,我要自罰三杯了,我要是再做首不好的詞,豈不是要罰六杯?不敢做了。”
林芝搶下他手裡的酒杯,嬌嗔的說道:“誰罰你酒了,有詞,你就說,說得好了,我們一起陪你飲上一杯。”
大家轟然叫好。
李雲海摸了一把臉,說道:“那我再獻一次醜?”
他搖了搖頭,又念出一首詞來:“半世飄蓬飛絮,一場薄幸虛名。從來顛怪隨心風,做儘百般無用。貪玩真假遊戲,偶占東風秀色。醉來把劍問乾坤,我亦勝天半子。”
此詞一出,滿座皆驚。
施文濤大聲說道:“我不懂文學啊,可是我真覺得這詞寫得好,我自飲一杯!好詞!”
劉傑怔忡的說道:“李雲海,這真是你作的詞?可是我聽起來,為什麼像是一個飽經世事的中年男人所作呢?”
唐玉霞也有這樣的感覺,再結合在花城火車站聽到的話,她不由得重新打量李雲海。
或許女兒說得對,這個男人的能量,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李雲海看了沈秀蘭一眼,自嘲的一笑:“我閒來就愛讀閒書,不過詞歸詞啊,我可不是詞中人!”
不知道為什麼,沈秀蘭的心忽然間狂跳不止。
李雲海剛才看她的這一眼,仿佛飽含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的眼神,似乎來自另一個世界,來自另一個時光!
其中有幾分辛酸、有幾分無奈!
沈秀蘭咬了咬嘴唇,緩緩閉上雙眼。
林芝把酒杯放在李雲海麵前。
旁邊站著的服務員,立馬上前把酒杯倒滿,說道:“先生,請飲酒。”
李雲海端起杯子,一口喝光。
這一場酒宴,倒像是成了李雲海的個人表演。
在座的人,多半是認識李雲海的,但他們又覺得,自己並不完全認識眼前這個男人。
李雲海平時嘻嘻哈哈,萬事不縈於心,凡事開懷大笑,可是他的內心,究竟是什麼樣的呢?誰也不清楚。
他平時像一個銅臭商人,見錢眼開,一天到晚就想著賺錢、賺錢。
然而他又能做出這樣好的詞來,說明他並非掉進了錢眼,隻是明白了錢對人生的重要。
他和守財奴、資本家,是完全不同的一類人。
林芝對他更多了一分了解,也多了一分崇拜。
她從第一眼見到李雲海開始,就對這個男生有一種很奇怪的觀感,總覺得這個人和其他的男生不一樣。
兩人的相識,始於好奇,她想了解他。
了解得越多,她就越發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他。
終於,她陷進了李雲海的真性情,還有他洋溢著的才華和非凡的處世能力,完全不可能再逃出來了。
外麵傳來悠揚的古箏聲音。
原來包廂外麵便是舞台,一個彈古箏的女子,臉上蒙著麵紗,穿著一套古裝,就坐在靠近包廂的牆下演奏。
李雲海坐在靠牆的這邊,聲音聽起來格外的悅耳動聽,就像在耳邊彈奏一樣。
酒終,席散。
李雲海買了單,和施文濤等人告彆,再次感謝他們的幫助。
唐玉霞和沈秀蘭等人要回東方賓館。
李雲海送他們上了出租車,拿了三十塊錢塞在沈秀蘭手裡,讓她付車費錢。
他轉過身來,不見林芝,怔了怔。
不一會兒,林芝走了過來,笑道:“我上了個洗手間。怎麼了?找不著我,著急了?”
李雲海笑道:“是啊,有一種失而複得的快樂!”
林芝喝了點酒,臉色紅酡酡的,笑容掛在唇邊,眼神朦朧,懶洋洋的,像一隻渴望安慰的小貓。
李雲海擁著她上了莊勇的車,回到酒店。
進了房間,林芝解開頭花,長發鬆散落肩,微閉的眼睛透露著迷人的神秘感。
她抱住李雲海,喃喃的說道:“雲海,我愛你!”
李雲海噙住了那兩片溫潤多情的唇。
感受到她的情意,李雲海急不可耐的說道:“先衝涼。”
林芝糯糯的說道:“算了吧!我想睡了。”
微醺的林芝,更顯出嫵媚和柔情,呼吸之間帶著淡香。
此刻的她,更加給人一種妙不可言的美感。
她靠在床沿,柔軟的長發鬆散的披開,眸子純真中帶著幾分水霧,神態慵懶,惹人憐愛。
當太陽冉冉升起,天幕徐徐拉開。
花城的早晨,美得風情萬種。
街邊、公園、天橋,無處不浪漫、無處不飛花!
這樣溫柔而浪漫的花城,誰能不愛呢?
何況身邊還有這樣可人的林芝!
李雲海一夜未眠,卻毫無睡意。
三分微醺,果然剛剛好。
兩人起床吃了早茶,到繁華滿城的地方逛了逛,這才回房休息。
接下來,他們哪兒也沒有去,就在2208房間裡,累了就叫餐到房間來吃,吃完看看電視,然後接著恩愛。
李雲海甚至懷疑,這花城的空氣中,是不是含有某種不安分的因子?讓人聞了以後,會沉墜愛河!
傍晚,林芝忽然想起來:“是不是有開幕式啊?”
李雲海哎呀一聲:“好像是的啊!”
“是不是還有北金來的領導啊?”
“好像是的啊!”
“我們錯過了嗎?”
“好像是的啊!”
“哈哈哈!”
還有什麼比陪伴心愛的人更重要的事情呢?
這天,北金的確來了領導,做了重要批示,還為廣交會題詞:“廣交互利通天下!”
從明天開始,1985年的春季廣交會即將拉開帷幕。
李雲海帶著他的光彩CCA,還有光彩碳粉,將踏上嶄新的征程。
他能不能醉來把劍問乾坤,勝天半子?
還是偶占東風秀色,卻做儘百般無用?
國外的采購商,能認可我們國產的CCA和碳粉嗎?
這一場出口貿易大戰,李雲海又能嶄獲幾何?
李雲海自己也沒有一點把握。
他和林芝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八點多鐘才醒來。
兩人單獨住在白天鵝,一切隻能靠自律。
一旦起來晚了,就會遲到。
林芝睜開雙眼,問的第一句話便道:“我們是不是要遲到了?”
李雲海一拍腦袋:“哎呀!睡過頭了!不過沒事,廣交會要9點才開始,我們現在趕過去,還來得及。”
然而他們忽略了路況。
堵車!
嚴重塞車!
等他們到達展館時,廣交會的第一天已經開始了。
四海耗材廠,成了廣交會上第一家遲到營業的參展企業。
唐玉霞看到他倆跑過來,指著手表說道:“九點開始,你們都能遲到!有這麼好玩嗎?”
林芝紅著臉說道:“媽,不跟你說了,我和雲海去展位了!”
唐玉霞看著兩人的背影,不知道說什麼好。
就這態度?
能開單?
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