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先還以為李雲海說這話是開玩笑的，因為這個家夥動不動就愛開玩笑。

可是，李雲海卻說得一本正經，他接下來說的話，更加雷死人不賠命。

“她們是最貧窮的一類人，因為找不到好的工作，又沒有本錢自己創業，隻能當陪舞，不過我相信，她們肯定是將做這個事當作權宜之計，一旦有好的工作，便會另謀高就。”

江局摸著下巴，用鐵青的臉色看著李雲海，這個年輕人的想法，完全超出了他的認識範疇，無論如何，他也是不可能認可的。

“你到底是誰啊？是我們單位的嗎？”江局沉著臉問，“你知不知道你的想法很危險？她們今天能陪舞，指不定明天就能為了錢乾彆的事。”

林芝連忙解釋道：“江局，他是我男朋友，不是咱們單位的，我帶他進來逛逛的。”

李雲海微微一笑，掏出自己省個協會長的名片，恭敬的遞了過去，說道：“江局，你好，我叫李雲海，是省個協的會長。”

江局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嘴巴立馬張大了，似乎能塞進一個雞蛋。

“你、你是省個協的會長？”

“如假包換。”

“李雲海！我好像是看過這個報道，省個協是去年成立的吧？”

“是的。我是第一屆會長。”

“你這麼年輕，居然當上省個協會長了！”

“因為我也是個體戶，恰好做得比一般的個體戶好一點。”

“厲害！”江局隻能用這句話來形容李雲海了。

李雲海雖然年輕，但腦子裡的想法，卻天馬行空，他對舞女的定義和解讀，也顛覆了這個時代。

“江局，法無禁止即可為，舞女本身是合法的。我們不能因為她們可能乾違法的事，就取締這個行業吧？那要照這麼推斷的話，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可能走上歪門邪道。是吧？”

“舞女就是舞女，怎麼能像你說的是個體戶呢？這分明就是兩碼事！她們有營業執照嗎？納稅了嗎？”

“江局，你的這個問題提得相當好。她們的個人收入的確應該納稅，不過我國的個稅起征點是800塊錢，隻怕她們的收入，還遠遠達不到納稅的額度。至於營業執照，如果工商所以為她們有必要辦理，那是可以辦理的。另外，這事還得分彆看待，如果她們是舞廳的雇員，那就不必辦理執照，如果她們是到處走穴，相當於個體戶，那就應該辦理執照。”

李雲海說的話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江局無法反駁，隻是重重的哼了一聲。

李雲海又說道：“健康的、娛樂的歌舞有利身心健康，即使有專職的陪舞的舞女，也不應過多去指責或加於貶低，關鍵在於疏導和管理。如果以為有專門陪舞就容易滋生跳舞之外的肮臟交易，那就大錯特錯。其實，對於思想品質不好的人，有沒有人陪舞他都可能會做出不好的事來。”

“這？”江局被李雲海的話給繞暈了，也被他的話給洗腦了，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之前的立場來。

林芝適時的說道：“江局，要不這樣吧，我今天晚上先下去調查一下，看看情況再說，也不能一切刀的就給人家取締了事。你說是不是？”

“好！那就先調查一下吧！”江局無奈的搖了搖頭，轉身離開。

林芝拉了拉李雲海的手，低聲笑道：“你可真會侃，把我們江局都給侃暈了。”

李雲海看看時間，說道：“你上班吧，我也得回店裡看看，說不定今天能接到一個大訂單。”

林芝喊住他，說道：“晚上到文化館去跳舞啊！你這個會長，不得去為你們的個體戶撐腰嗎？”

李雲海笑著揮了揮手：“好，晚上見！對了，我今天晚上到你家吃飯啊！”

林芝抿嘴淺笑，說了一聲好。

李雲海先跑了一趟商業局報個到，又到省個協坐了一會兒，然後才回到四海商店，時間是上午十點半了。

他走進門，就看到汪麗麗在談一樁生意。

李雲海看了那顧客一眼，確定不是梅山地區來的采購員，這才施施然走到收銀台這邊坐了下來。

收銀台旁邊有幾把椅子，一個小茶幾，這是待客用的。

李雲海喝著從洞庭湖買回來的君山銀針，看著當天的報紙。

汪麗麗的生意沒談成，有些沮喪的搖了搖頭，和張潔一起，拿了抹布給機器掃灰塵。

一個上午過去，李雲海並沒有等來梅山地區的采購員。

李雲海正想著回家做飯吃，剛收拾好東西，就看到有人來了。

汪麗麗正要上前招待，被李雲海喊住。

李雲海一看來人的穿著和派頭，便知道來的人級彆不低，對汪麗麗道：“泡茶，泡好茶。”

然後，他親自走上前，一邊遞上相思鳥，一邊笑道：“歡迎各位領導。”

“你們店裡的經理在嗎？”來客腔調很高，背負雙手，四下打量。

李雲海特彆喜歡這種一來就找經理的客戶，因為人家采購金額大，才會直接找經理。

“鄙人李雲海，就是這家店的經理。”李雲海恭敬的遞上名片。

“哦？李雲海？”為首的中年人，穿著中山裝，留著三七分的發型，濃眉大眼，相貌威武，他接過名片，看了一看，問身邊的人道，“趙專員跟我們說的人，是不是也叫李雲海？”

旁邊的人說了一聲是的。

李雲海一聽他們談到趙專員，便確定無誤，知道他們是梅山地區來的，便哈哈笑道：“我昨天才去拜訪過趙專員。趙專員說今天會派人來采購辦公設備，所以我一直在店裡等待各位領導。”

“你就是李雲海同誌！”中山裝微微一笑，和李雲海握手，說道，“我怎麼聽趙專員說，你是商業局的科長？還是省個協的會長？怎麼你還兼著這四海商店的經理呢？”

“是的。各位領導，請到這邊奉茶，我向各位領導介紹我們的商品。這邊請。敢問領導怎麼稱呼？”

“免貴，遲晉。”中山裝來之前，得到過趙專員的耳提麵命，知道這個李雲海能量非淺，市裡的有些事還要拜托此人，所以得知李雲海的身份後，並沒有大擺官架子。

李雲海請他們坐下，汪麗麗泡的茶也好了，和張潔一起端了過來。

遲晉拿出來一張采購單。

昨天李雲海留下了幾份宣傳冊頁給趙專員，上麵有四海商店所有在售商品的詳細介紹。

趙專員昨天下午就開會討論了采購事宜，他在會上一再的強調，全國各地都在搞計算機中心，在搞現代化辦公，我們市已經嚴重落後。現在省裡正在統計信息數據，我們市是最墊底的一個。

經過班子成員的商討，又聯係了市裡其他單位、機構、學校，決定由行署統一采購，儘快落實國家的計算機戰略。

李雲海看著手裡的采購單，倒是挺佩服趙專員的決心和魄力。

梅山地區這一次，一共要采購500台二手計算機，50台二手複印機。

看這采購數量，趙專員這是要把梅山地區的幾十個單位、企業、學校，全部用現代化的辦公設備武裝起來！

雖然全部都是二手機器，但是這個采購數量，還是讓李雲海心動不已。

500台二手計算機，報價4000元每台，金額是200萬，繳6萬的稅。

每台賺2400元，減去稅收，可以賺114萬。

複印機批發價是12000每台，總價60萬，繳1.8萬的稅。

每台複印機的成本算1000元，50台的成本就是5萬，再減去稅收，可以賺53.2萬。

梅山地區的這個訂單，李雲海總共可以賺到167.2萬！

這樣的利潤，足夠讓李雲海滿意了。

合同談得很順利。

李雲海在合同上注明，收到30%定金之後，10個工作日之內交付訂單。

雙方談妥，都無異議，在采購供應合同上簽字蓋章。

談完訂單，已經是下午一點半了。

李雲海說各位領導還沒有吃飯吧，我請客，玉樓東。

遲晉等人也沒有客套，答應了下來。

席間，酒酣耳熱之際，遲晉對李雲海說道：“李科長，那個信息采集表，你可得給莪們填好看了，不能讓我們梅山地區當墊底啊！我們梅山班子，都是很追求上進的。”

李雲海哈哈大笑，說請遲領導放心，我知道怎麼做。

一餐飯吃到三點多才散。

李雲海送走遲晉等人，便聯係施文茵拿貨。

上次他進的2000台二手計算機，其中有1000台用到了四海電腦學校。

他現在又訂購了1000台二手計算機。

李雲海隻管找施家要貨，至於施家怎麼解決貨源問題，那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了。

當天晚上，李雲海早早的來到林芝家，在她家蹭了一頓飯。

他看似不經意的提到了梅山地區的趙專員，然後察看林振邦的反應。

讓他失望的是，林振邦臉上波瀾不興，完全看不出來他的想法。

李雲海不得不佩服，人家的城府真是深厚，早就不著於皮相了。

他隻得把話說完，說趙專員很仰慕林領導，還說在林領導方便的時候，想前來拜會，就是不知道林領導幾時有空？

林振邦抿了一口酒，淡然的說了一句：“我隨時有空。”

這就是回答，也是態度。

如果他不待見趙專員，就會說最近挺忙，或者說讓對方找梁秘書預約。

李雲海心領神會，不再提及此事。

吃過飯後，李雲海和林芝來到文化館的舞廳。

他們上次來的時候，這邊都沒有陪舞的人，沒想到今天再來，還真的有了專人陪舞！

林芝也是十分訝異，她和李雲海一邊跳舞，一邊察看那些女人。

“雲海，你說這種行為，到底怎麼樣定性呢？”林芝是下來考察的，要寫報告上交。

李雲海說了一句經典的話：“沒有不正經的工作，隻有不正經的人。堵不如疏，管理不如引導。”

文化館召開舞廳的目的，一是為了創收，二是為了豐富人民群眾的業餘娛樂活動。因此，他們也就默認了這種陪舞行為的存在。

自從市裡有了第一家舞廳，陸陸續續又開起了好幾家舞廳。

文化館不搞這一套，這些女人自然會到彆的舞廳去。

久而久之，文化館的舞廳，自然就缺乏競爭力。

舞女是市場經濟條件下的產物，也是她們賴以謀生的工作。

一個女人若是想墮落，沒有舞廳這個媒介，她們也一樣會去站街。

舞廳隻要管好自己經營的這塊地方就行了，舞廳之外的交易，不歸他們負責。

林芝聽明白了李雲海的意見，點了點頭，說我知道怎麼寫這個報告了。

她看到的舞女，穿著打扮和普通人並無二致，跳舞的時候也規規矩矩，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行為。

兩人跳了一個小時的舞，便回家休息。

第二天，李雲海打了個電話給趙專員，向他在四海商店采購辦公設備表示了感謝，同時說了一句：“你方便的時候，可以來省城找林領導彙報一下工作。我跟他一起吃飯的時候，跟他提到了你，他很賞識你。”

這話無異於給趙專員打了一針雞血，他極為高興的說了一聲：“我知道了，謝謝李科長，改天請你吃飯。”

貨從花城發到西州後，李雲海通知了趙專員。

趙專員說他帶人過來一趟。

李雲海知道，對方說是來驗收機器，其實是為了拜會林振邦。

趙專員來到省城後，請李雲海吃了個飯，然後去見林振邦，至於他們雙方談的什麼，李雲海並不知情，也無須知情。

這個訂單交付以後，學校要放寒假了。

李雲海的四海電腦學校，做好了一切準備，正式開業。

開業前一天，李雲海召集學校的工作人員和老師，開了一個會議，重申了在教學當中要注意的事項。

寒假的第一天上午，四海學校舉行了隆重盛大的開業典禮。

林振邦讓梁秘書送來了一幅賀聯：“雲雀采章，新校始開春風化時雨，海納百川，教壇肇創計算新高度。”

省教育廳的領導親臨現場，揮毫題詞：“學好計算機，建設四個現代化。”

李雲海讓人把林振邦的對聯，做了學校的大門聯，並安排人趕刻木板對聯。他把教育廳領導的題詞，放到了學校的辦公室裡，又複印了20份，每間教室都貼了一份。

當天晚上六點多鐘，1000名早就報過名的學生，來到位於南門口的四海電腦學校入學，開始他們的第一節電腦課。

李雲海全程都在學校這邊盯著。

這1000名學生，年齡從7歲到40歲都有！

李雲海在接受報名以後，便根據學生年齡大小，進行了分成了兒童班、少年班、青年班、成人班。

兒童班和少年班的人數最多，兒童班開設了5個班，少年班有10個班。

開課以後，李雲海在教室外麵巡查。

這麼多人同時上課，還得注意消防安全，還要防止學生擁擠發生踩踏事件。

兒童班安排在二樓，少年班安排在三樓和四樓，青年班和成人班安排在五樓。

所有班級第一節課都是同一內容，就是認識計算機。

課本也是李雲海親自編寫的。

沈秀蘭和梅青兩個人，雖然是校長，但也可以兼職教學。

今天剛開學，她倆比較忙，就沒有上課。

天冷，夜晚，接送孩子的家長比較多。

學校考慮到了這一點，在一樓開辟出休息室，放置了幾排板凳，專供家長們休息，供應免費的茶水。

第一天的兩節課，終於結束。

所幸一切順利，無事小神仙。

李雲海一直在教學樓巡視，直到確認所有的教室裡空無一人，這才下樓來。

沈秀蘭一看到他，便開心的喊道：“雲海，你快過來。”

“怎麼了？”李雲海笑道，“吃糖了？這麼開心？”

“我跟你說啊，今天還有好多人來報名哩！”沈秀蘭興奮得小臉通紅，“我們完全還可以多開一個白天班！”

“老師哪裡請呢？”李雲海早就有此想法，就是苦於請不到合適的計算機教師。

沈秀蘭笑道：“我和梅青商量了一下，為什麼不自己培訓一批全職老師呢？我和梅青都能學會，那其他人肯定也可以的吧？”

梅青也笑道：“是啊，李經理，我以為完全可以。”

李雲海沉吟道：“你們隻看到假期的報名人數很多，可是你們想過沒有，平時怎麼辦？我們要養這麼多的全職老師，萬一工作日來學電腦的學生很少呢？那開支怎麼平衡？”

這話給兩人潑了一盆冷水。

不論是學生，還是有工作的人，工作日都是要上班的，平時的確沒有多少時間來報名學習。

沈秀蘭無奈的翹起小嘴：“看來是不行嘍？”

李雲海笑道：“現在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嗯，看看明天白天來上機的人多不多，其實上機也很賺錢。好了，你們都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白天，你倆都要上班，就不要來了，我會來盯著的。”

沈秀蘭和梅青收拾辦公室，準備離開。

李雲海走出門來，看到林芝巧笑嫣然的站在門外，正望著他笑。

“我來接你下班！”林芝笑著走過來，“累不累？”

“不累！”李雲海張開雙臂，哈哈笑道，“快讓我抱一抱。”

“大街上呢！回家再抱！”林芝撒嬌。

李雲海一把將她抱起來，放到了摩托車上。

林芝伸出小拳拳，輕輕打了他一下：“討厭，被人看到了！”

沈秀蘭本來還想讓李雲海送自己回宿舍，看到這一幕，瞬間石化。

梅青指著外麵這溫馨的一幕，對沈秀蘭說道：“你看，李經理和林小姐，真的是好般配的一對哦！秀蘭，你說是不是？”

沈秀蘭艱難的嗯了一聲，一股莫名的傷感將她吞噬。

李雲海朝她們揮了揮手，騎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