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芝走過來,把一張電影票往他手裡一塞:“馬上就開始了!我們進去了吧!”
李雲海不好意思的說道:“林小姐,我就不看了吧?”
林芝微微抿嘴,俏皮的笑道:“咦,不是你說的,我請客,你就看嗎?票是我買的,又不問你要錢!你一個當代中專生,馬上是個國家工人,在城裡也生活好幾年了,怎麼總是婆婆媽媽的,不利索呢?”
李雲海心想,你一個女生都不在乎,我還能怕了你不成?
不就是看場電影嗎?看就看吧!
他將自行車停到停車棚,問她拿了鎖將車子鎖上,和她一起進了電影院。
這時,沈秀蘭騎著一輛嶄新的自行車過來了,後座上坐著妹妹沈秀玲。
“姐,你快看!李雲海!他和一個女的進電影院了!”沈秀玲指著電影院門口,急切的大喊大叫。
沈秀蘭隻顧著找地方停車:“小玲,你又看花眼了吧!雲海怎麼可能還在省城?我已經寫了信給他,他下個星期肯定會有回信。你還不下車呢?”
沈秀玲跳下車子,扁著小嘴道:“我就不相信,世界上有兩個長得那麼像的人!我看那個男的,分明就是李雲海!姐,你肯定被他給騙了啦!”
沈秀蘭停好車子,又將車子上了鎖,說道:“快去買票吧!遲了就看不到城南舊事了。誰讓你愛臭美的,出門之前,又是打扮,又是換衣服換鞋子,耽誤了許多時間!”
沈秀玲笑道:“姐,說好了你請客的。你參加工作了,爸媽又給你買了這麼好的自行車,你還不請客哦?”
沈秀蘭掏出五毛錢遞過去:“給你錢,還剩下一毛錢,你可以買兩根冰棍。”
沈秀玲一把拿過錢,笑道:“姐,我去排隊買票,你去買冰棍!這剩下的一毛錢,是給我的跑腿費!要不你給我買瓶冰鎮汽水喝吧?”
沈秀蘭伸出手指,在妹妹額頭上輕輕一戳:“你不看電影啊?買個票,你還要跑腿費!虧你說得出口!還想喝汽水呢?汽水一毛五分錢一瓶!好貴的呢!”
沈秀玲嘻嘻一笑,捏著五毛錢,蹦蹦跳跳的跑去售票窗口排隊。
沈秀蘭還是很心疼妹妹的,給自己買了個三分錢的綠豆冰棍,給妹妹買了瓶一毛五分錢的冰鎮汽水。
“姐!城南舊事滿座了,沒票了!”沈秀玲扁著嘴喊道,“怎麼辦呀?我們還看不看了?”
沈秀蘭看看“今日放映”的牌子,說道:“那就看《星星星》,這是在我們省城拍的電影,裡麵都是我們熟悉的場景,烈士公園、西江大橋,這裡麵都有呢!”
沈秀玲哦了一聲,依言買了兩張《星星星》的電影票。
紅色劇院有一大一小兩個放映廳。
早在50年代,國內很多城市就有一大一小兩個放映廳的電影院。
像北金的勝利電影院,濟城的明星影院,西州的紅色劇院,等等很多。
“姐,這電影好不好看?”
“好看!都是大明星演的,裡麵還有談戀愛的情節哦,你看歸看,可不許學壞了。”
“咦,姐,你這是什麼心態?你在學校和李雲海談戀愛,我就不許了呢?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你還小!你不聽話,我不帶你進去看了。”
“好啦,姐!我不談戀愛!我才不喜歡那些男生呢!一個個都討厭得很!”
“……”
《城南舊事》已經開映。
李雲海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沈秀蘭,就在同一家影院看另一部電影,和他隻有一牆之隔。
這是一部純美的散文式的電影,一種委婉的詩意,一片寧靜的意境。近乎一幅素雅、淡泊、簡約的水墨畫。滿含人間煙火味,卻無半分名利心。
故事很簡單,都是平民老百姓的家事,卻飽含深情厚意。沉沉的相思、淡淡的哀愁深深打動了人心,充滿了樸素、溫馨的思想感情。
電影的最後,英子爸爸因病去世。
爸爸的花兒落了,而我也不再是小孩子了。
主題曲《送彆》響起來的時候,現場很多女的都哭了出來。
林芝是個文藝女青年,是個感性的女人,她也哭得唏裡嘩啦的。
李雲海看完以後,倒是沒有哭,但是有著深沉的想念和沉痛的哀思。
看電影的很多是情侶,女人們哭著哭著,趴到了身邊男人的肩膀上。
林芝也悲傷欲絕,轉身趴在了李雲海的肩膀上。
李雲海無語的一動不敢動,生怕被人誤會兩人的關係。
良久,他才想起來,掏出自己兜裡的手絹來,遞給林芝:“彆哭了,電影看完了,我們走了吧?”
林芝接過手絹,擦著淚水。
電影散場了。
哀傷的情緒卻縈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出了電影院,李雲海見旁邊有賣冰鎮汽水的,便買了兩瓶,遞一瓶給林芝,自己咕嚕、咕嚕兩口就喝完了。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晚風拂柳笛聲殘……”
林芝哼著歌,忽然問道:“李雲海,你會吹笛子嗎?”
李雲海把瓶子退還給小販,說道:“會,彆的樂器我不懂,笛子我還真的會吹,用一片樹葉,我也能吹出歌來。”
林芝抿嘴一笑,走到馬路邊,伸手去扯樹上的葉子。
樹枝太高,她夠不著,便跳起來。
李雲海愕然看著這個女生。
林芝行事,和沈秀蘭完全不同。
沈秀蘭是那種規規矩矩的傳統女生,和她在一起,能猜到她一步會做什麼。
而林芝卻往往出人意表,完全讓人想不到她要怎麼做。
林芝跳來跳去的,終於扯到了幾片葉子,跑過來,將手往李雲海眼前一伸:“吹一個莪聽聽。”
李雲海接過葉子,笑道:“這葉子不能吹啊,得用那種長長的,薄薄的,嫩嫩的葉子,最好是柳葉、竹葉。”
林芝無奈的道:“你試一下嘛!”
李雲海選了一片看起來靠譜的葉子,兩手拿著葉子的兩端,稍微用力,將葉子拉緊,拉平,水平對著自己。
他用兩片嘴唇輕抿葉子,輕輕吹氣。
“響了!”林芝咦了一聲,“李雲海,你好厲害!”
李雲海感受葉子在嘴唇間的震動,逐漸加大吹氣的力度,或是變換嘴唇在葉片上的位置,記下它用不同的方法吹出的不同音調。
慢慢的,他就能吹出曲調來了。
“一壺濁酒喜相逢,今宵彆夢寒……”
林芝雙手十指勾著,放在小腹前,笑眯眯的看著李雲海用葉子吹奏。
李雲海一鼓作氣,吹了支曲子,腮幫子都漲紅了,連連吸氣,擺手說道:“不行了!好久沒練過,氣息跟不上來了。”
林芝嫣然笑道:“李雲海,你真是多才多藝,讓我刮目相看了!”
此刻已經過了晚上十點鐘,李雲海問她道:“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林芝解開了自己的自行車,笑道:“不用,我騎車很快就到家了,都是大馬路,不會有事的。你就住在這附近?住在哪裡?能請我到你家喝杯茶嗎?”
李雲海苦笑一聲,說道:“對不起,我住的地方沒有茶喝。”
林芝以為他是一個人住,所以家裡沒有燒水,說道:“好吧!沒有茶喝也沒有關係啦!我先送你回家?”
李雲海連忙搖了搖手:“不用,我走了啊!再見!你回家路上小心一點啊!”
說完,他便往新沙池澡堂方向走去。
林芝站在紅色大劇院門口,看著李雲海遠去的方向,嘴角漾著一抹淺笑。
李雲海並沒有發現她一直在看著自己。
誰這麼無聊會盯著一個人的背影看呢?
林芝推著自己的自行車,不緊不慢的跟著李雲海。
從紅色劇院到新沙池澡堂並不遠,十分鐘就走到了。
李雲海來到服務台,辦理了今天晚上的住宿。
服務員收了他六毛錢的過夜費,安排他住到大廳的一張椅子上。
李雲海把書包交給服務員。
服務員把書包吊到房頂上的鐵鉤上。
來過夜的人很多,大都是沒有介紹信的出門在外的人,或者是嫌旅館太貴的人。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啊!
李雲海剛想著去洗個澡,忽然聽到服務台那邊有人在喊:“李雲海!李雲海在嗎?有人找你!”
“在!來了!”李雲海倒是一怔,誰知道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