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一肚壞水(1 / 1)

第295章 一肚壞水

“主任,李副廠長喊你,這是咱們車間這是又有好事了?”

趁著李茂組裝東西的空檔,幫忙在一旁給李茂遞東西的劉海中,順口問了這麼一句。

“好事?

差不多吧。廠裡準備給咱們下麵多掛一個卡車生產車間。

到時候劉大爺幫我看著一點?”

接過劉海中遞過來的零件,李茂裝作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隨口說了這麼一句。

“啊這.這有些不合適吧”

劉海中先是一愣,嘴上說著抗拒的話,臉上卻是忍不住的一喜。

“額這倒也是,是我想的有些多了。

廠裡隻是說把車間掛在咱們名下,又沒有說跟之前一樣,還是咱們車間管理。

萬一再安排個車間主任過來,咱們還真的不好插手。”

說到這裡,似乎是覺得自己剛才隨口說的話有些讓人失望。

故作無意說話的李茂,表現出一副略顯愧疚的模樣,聲音漸漸變低,嘴角扯動了幾下之後,用著輕鬆的口吻說著另一套說辭:

“哎,還是彆想那麼多。

剛才的好事還沒有說完呢。

廠裡準備給咱們車間加一加擔子,往咱們名下多放一個生產車間。

另外,通過周誌剛的努力,咱們廠,今年多出了一個物資調劑渠道。

把咱們車間名下的卡車,還有那邊廠子生產計劃外的邊三輪弄上一些,說是能讓咱們過年的時候,一人多分一斤的肉!

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

咱們車間沒有什麼小金庫。

就算分,咱們也頂多就分一些小東西。

邊三輪武直什麼的雖然有,但是咱們總不能分那個吧!”

說著說著,李茂的聲音越發的低沉。

跟其他車間相比,李茂他們車間的工作要求還是挺高的。

多弄了一個車間回來,雖然是不錯。

但是對車間的工人來說,好像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獎勵。

停下手中的動作,李茂抬頭,認真的看了一眼車間裡的工人。

“對啊,咱們車間,過年的時候也不能什麼都沒有啊!”

看著李茂恍然大悟的模樣,劉海中反而被這話給弄的一頭霧水。

車間的工人,無論是之前還是現在一直都是在車間裡工作。

乾的是苦活累活,工資福利雖然比坐辦公室的高上一些。

但是小金庫的福利上麵,卻遠遠比不上。

要是跟采購,廚房這種油水多的部門相比。

廠裡車間發的那搪瓷茶缸,根本就算不上什麼東西。

“主任.你這是.想到什麼了?”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了劉海中忍著心中的好奇,一點一點的試探著。

“劉組長!多功能農機車這邊的組裝我來準備。

空餘的時間,能不能帶領一組的工人,利用加班的時間,手工搓出來一輛兩輛的邊三輪?”

停下手中工作的李茂,這會卻是思維活躍起來。

“主任說的是咱們自願加班?”

劉海中有些莫名其妙,口中反問了一句。

自願加班這種事情,對於這個時候,心中滿是激情的工人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事。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加班加的有沒有成果。

“沒錯,我心中盤算了一下。

咱們車間跟其他車間不一樣,他們拿不出拳頭產品,但是咱們車間可以!

我心裡琢磨了一下,咱們車間的邊三輪雖然不能買賣。

但是咱們可以跟廠裡的其他部門交換啊。

彆的不說,就我跟趙工的關係,邊三輪換小三輪,還是可以的吧!

就算不能送到個人,咱們完全可以用車間的名義,獎勵給某位工友,騎上一年半載的嘛!

要是多的話,說不準咱們車間的工人,全都能騎上小三輪!

不光趙工那邊,後勤那邊也想要邊三輪的吧。

之前廠裡的邊三輪歸屬保衛科,但是咱們可以手搓啊。

多出來一輛邊三輪,咱們能跟後勤那邊換多少東西?

要是趕工趕的緊一點,咱們怕是真的能過一個大肥年!”

李茂這話一出,一組的工人一下子就圍了過來。

“主任這想法不錯啊!不就是邊三輪麼嗎,那玩意咱們熟的很啊!

每天晚上多加班幾個小時,過年之前,咱們肯定能弄出來兩三輛。

要是二組也能摻和進來,咱們能弄出來三四輛都行!

這要是全都換成物資,咱們一個人可不少分!”

一名工人興奮的開口。

馬上就過年了,誰家不想自己過年過的光滾一點。

再說了,小金庫這種東西,哪地方沒有。

自己分自己的東西,也不覺得虧錢。

李茂放下手中的工作,轉了轉脖子:

“劉組長去讓二組的人停一停手裡的工作。

然後再把卡車車間的小組長喊過來一趟。

趁著這一會,咱們多功能生產車間內部開一個小會。

少數服從多數,要是沒有問題的話,咱們晚上就安排一下加班。

用的材料費用,等會我去跟後勤協商。

大不了,咱們用邊三輪頂賬嘛。

材料是廠裡的,咱們也不白拿,還完廠裡的,手藝是咱們自己的,私下加工加班,借用一下廠裡的東西,不讓廠裡吃虧就行。”

一個簡短的小會之後,車間的工人都沒有什麼反駁的意思。

在車間工人的催促下,李茂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再度來到了廠辦。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廠長,您說說,我這想法行不行?”

李茂笑眯眯的開口。

經過之前同步懟楊衛華的事,兩人的關係無形之中又近了一些。

“想法是個好想法,但是李茂,你小子就不怕廠裡彆的車間心裡不平衡?”

李懷德摸了摸下巴,思考著李茂提議的可行性。

這件事到底是車間跟後勤的事。

沒有跨廠,李懷德這個後勤的主管領導,完全可以做主。

“嗨,這能有什麼事?

要我說,開了這個由頭,才能更好的調動廠裡工人的積極性嘛。

還完廠裡的,沒有占廠裡的便宜。

工人乾了活,車間的小金庫多出來了庫存,車間跟其他的部門協調,這也是調劑的一種吧。

其他的車間要是眼紅,完全可以努力提高自己,然後往我們的車間調職位嘛。”

說這話的時候,李茂還不忘無辜的眨了眨眼睛。

特彆是說到‘我們’兩個字的時候,還刻意加重了讀音。

平心而論,隻要不來找麻煩,李茂是不想跟楊衛華頂上的。

但是在收攏手底下工人的擁護這方麵,李茂又不可能屈之人後。

想乾大事,那就得有誌同道合的人。

誌同道合最方便快捷的認同是什麼?

除了理想,就是利益。

理想很難,也不容易保密,所以,還是利益更加快捷方便一些。

“嗯,這話是沒錯。”

李懷德很是認同的點了點頭:

“以車間為單位,而且沒有占公家的便宜。

從這一點上,我是認可的。

不過伱可得給我一個保證,這調劑來的東西,除了跟生活沾邊的東西之外。

彆的可不能拿出廠子。

咱們廠今年的先進個人才獎勵三轉一響的票。

你要是弄的太過了,廠裡可不好收場。”

不好收場?

李茂附和著點了點頭。

確實,按照他們車間的生產力。

真要是齊心協力往死裡加班,廠裡先進個人獎勵的三轉一響的票,在他們眼裡還真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

“放心吧廠長,我心裡有數的。

一切都以後勤的調劑為主,然後我們車間再用物資,跟趙工那邊協調。

肯定不會出現浪費,以及超出條條框框的現象。

就算換來了三輪車,所有權也是在車間。

車間的工人,最多擁有某一個時間段的使用權。”

李茂果斷的回答,一開口就是鏗鏘有力的回應。

工人嘛,說話都以渾厚有力和大嗓門為主。

那什麼的審美,在廠裡更是容易被歧視。

回到車間,對車間的工人宣布了廠裡給出的回應之後。

車間的工人手底下的工作都不免快了一些。

就連劉海中,幫李茂這邊乾一些下手活的同時,還得抽空回到工位上動一動。

劉海中可是要麵子的,磨洋工,白占工友便宜這種事,他可乾不出來。

至於秦懷安等保衛科。

因為掛在車間的名下,也被李茂算成了車間的自己人。

就算沒有什麼手藝。

但是他們閒著輪班的時候,也會到車間裡幫忙出一把子力氣。

總的來說,一個個的都不是吃白飯的人。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更彆說這還是在一個廠裡。

還不等李茂去跟趙工那邊協調。

中午的時候,趙工帶著他們車間的幾個小組長,自己就湊到了李茂這邊。

“李茂啊,我聽廠裡的工人說,你想拿你們車間的東西,跟我們換小三輪?”

趙工坐在李茂身邊,臉上笑眯眯的。

周圍不管跟這件事有關還是無掛的工友,一個個的都忍不住的支棱了起耳朵。

“是有這回事,這消息可傳的夠快的啊,我還沒來及跟趙工說這事呢,消息就傳到你們那了。

不過正好,咱們在這商量一下。

趙工是想要邊三輪,還是我們先去後勤那邊調劑之後,咱們在看著調劑?”

見著趙工湊了過來,李茂也沒有拒絕。

還是那句話,軋鋼廠的技術工人有限,李茂想要乾一些彆的事,那肯定是技術工越多越好。

“豁,這事還是真的?

就咱們倆的關係,這事情上也就不誰咱誰的便宜了。

車間對車間嘛,一輛邊三輪,換五輛小三輪。

還有五輛空餘的,你幫我給換成物資什麼的。

吃穿用住行,彆管是什麼,我們車間都缺。”

趙工掏出自己的筷子,將碗裡的一條燜糟魚放在了李茂的飯盒裡。

燜糟魚,魚不大,也就是手指頭長短。

對於趙工這種老釣客,老空軍來說,還是不算稀罕的。

當然,在時不時的跟李茂交換了特殊魚餌之後,還能釣上這種小魚板,真的是李茂沒有想到的。

總不能說,這小魚板咬鉤咬的太快,大魚還來得及上鉤呢,小魚就先吃上了。

“燜糟魚?這味兒挺正啊,骨頭也是酥軟的,趙工,我嬸這手藝可真不錯啊!”

咬了一口趙工夾過來的悶糟魚,李茂吃的那叫一個滿意。

“是不錯吧,要是喜歡,回頭我讓你嬸在給你弄一些。”

趙工樂嗬的眯著眼睛,對於李茂這個算是忘年交的小輩,那是打心底裡喜歡。

“那成,回頭我在給你配點魚餌,算是跟你換的了。

不過話說回來,五輛小三輪?

就算咱們廠裡自己弄的有折價,五輛小三輪換的物資,那也太多了吧?”

說話說到一半,李茂這邊又轉了轉口風。

“五輛?多麼?!

我們車間可不是小車間,兩個車間並在一起,兩三百號人呢!

五輛小三輪的物資,算到每個人頭上可沒有多少。”

趙工毫不在意的甩了甩手,很是無所謂的說著。

“兩三百號人,那是不少了。

成吧,五輛就五輛,我這邊到時候用一輛邊三輪跟後勤那邊換,能換來多少,一個都不少的給你帶過去。”

就在兩人商量妥當的時候,有些時日沒有出麵的車隊隊長,老牛出現。

“我說李茂,你跟趙工兩個人,在這商量著什麼呢?”

車隊的牛隊長,手裡拎著一個飯盒,樂嗬嗬的湊到了李茂他們身邊。

“豁,牛隊?你可是食堂的稀客啊。

這眼瞅著到年關了,你竟然沒有出車?”

看著牛隊長跟一位工友遞了兩根煙,換了一個座位。

李茂略顯驚詫的說著。

車隊的福利好,在外吃飯還能報銷。

除非車隊忙的很,顧不上在外麵吃飯,要不然的話,司機都不會在廠裡的食堂對付。

當然,這說的是其他的廠子。

軋鋼廠一食堂的夥食還是不錯,不缺斤短兩的話,比外麵大眾食堂的手藝,還是稍微好上一些的。

“出車?在等兩天就要出了。

到年關了,任務都緊的很。更彆說,還有你們這調劑物資的事。

這可是咱們廠裡的私事,要是走彆人的路子,咱們怕是還得分出去一些。”

牛隊擠眉弄眼的,朝著一個方向揚了揚頭。

“這事?就定下來了?

這麼快的麼!”

該說不說,李茂確實是有些驚訝。

要是放到後麵的那些年,這種占名頭的事,怎麼著不得開上個三五天的會議才能確定。

“那是,開會都開會了,這要是在拖延下去,廠裡的工人怕是都要鬨意見了。

這不,為了這一次的事,咱們車隊隻能壓縮行動時間。

幸虧廠裡多了兩輛紅星卡車,要不然的話,咱們車隊還真的不一定能抽出來時間,去跑這一趟。

那麼多的物資,不多去幾輛車,咱們還真不一定弄得回來。

這一次,廠裡的工友還得多謝你們車間的付出了哈。”

高帽子人抬人。

更彆說,李茂跟牛隊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彆彆彆,牛隊這就抬舉我了,我聽說,這路子可是人周誌剛給琢磨來的。

跟我們車間可沒有什麼關係。”

聽著牛隊捧場的話,李茂趕忙開口推遲。

“不是,你們這是再打什麼啞謎呢?

什麼開車,什麼抽時間?

還有什麼車間的付出?

我說李茂,你小子又不聲不響乾出什麼大事來了?

怎麼著?就咱們這關係,玩好玩的不帶我是吧?

白瞎了我之前給你準備的糟魚了!”

趙工在一邊吹胡子瞪眼睛的說著。

當然,趙工沒有留胡子,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瞪圓了眼睛。

“不是,什麼叫玩好玩的不帶你了。

且不說我們車間真的沒有乾嘛,就算真的乾了,趙工不是我們車間的人,也不能把你往我們車間抽調乾活啊。”

李茂搖了搖頭,對於趙工這個對未知事物充滿好奇心的頑童,多少有些無奈。

一旁的牛隊,這會也跟著幫腔:

“就是說啊趙工,今兒這事,可跟人李茂沒有什麼關係。

路子是那個叫什麼.周誌剛是吧,反正不是咱們本地人。

今兒人從北麵帶了一個他們老家的人,說是能給咱們廠調劑物資。

要的都是什麼邊三輪還有紅星卡車。

說是隻要有這些,能給咱們換出來不少東西。

按照我打聽的消息,說是如果順利的話,咱們廠的工人,每人能白得一斤肉!

每人一斤,算個彙總,你說這得有多少?

就這還是勻給邊三輪廠子之後的!”

“不是!等等!!!調劑物資就算了,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邊三輪這東西.是李茂他們車間弄出來的設計圖吧?

也就是說,東西是咱們廠的!

咱們廠的東西,咱們廠的設計圖,他們邊三輪生產廠白得了便宜,沒點表示就算了。

還要從咱們這分調劑的物資?”

不等牛隊長把話說完,趙工就抬手打斷。

“哎?!這.好像也沒錯啊。

設計圖是李茂他們車間弄出來的,廠子是咱們軋鋼廠下麵掛的。

就連路子,那也是咱們廠那個叫什麼.周誌剛的給弄回來的。

東西都是咱們給的。

就是親兒子也就這待遇吧!”

牛隊皺了皺眉頭,順著趙工的話一想,臉上的表情也跟著黑了起來。

與之相應的,還有周圍的工友交頭接耳外加輕微的吸氣聲。

“乖乖,這邊三輪的廠子,待遇這麼好的麼?

占了咱們廠這麼大的便宜,怎麼也得表示表示吧。

我聽說李主任他們車間,用的材料現在走的還是後勤那邊的小金庫。

說是先欠著,等明年展會出了成果之後在還賬。

對咱們自己人這麼摳.對外麵的廠子,怎麼就這麼大方?

那設計圖,可是李主任和他們車間工人的智慧結晶啊!”

一名工友開口感歎著。

李茂對此表示,這絕對不是他請的托!

“就是說啊,那個叫周誌剛的雖然帶來了路子。

但是歸根究底也是咱們廠的產品過硬啊。

要不然的話,他們為什麼不去跟解放廠協商?反而要大老遠的跑到咱們這來調劑?”

周圍的工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

話裡話外都在幫李茂還有他們車間的工人說話。

距離李茂他們桌子的不遠處。

周誌剛一臉鐵青的握著手中的饃饃。

原本發起來的饃饃,硬是被握成了死麵團子。

“周工,不要想太多,工人們說的,那也都是實話。”

一名跟周誌剛同樣車間的工人,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端著吃乾淨的飯盒,轉身離開。

這不知道是安慰還是拱火的話一出,可是把周誌剛給氣的不行。

“李茂.李茂李茂!!!”

在心中默默的念叨著李茂的名字。

就好像有一團火焰,在無聲的燃燒著。

下了班,周誌剛在家中安排了一頓夥食之後,心中有著悶氣的他,搖搖晃晃的朝著胡同裡的一個小攤子走去。

“老板,三兩炒肝,兩個燒餅,一瓶燒白。”

付了錢,找了一個被風的桌子,縮著脖子悶聲喝了起來。

周誌剛不是院裡人。

在院裡可沒有能跟他聊天的。

“他姥姥的李茂!”

吃著吃著,回想著這些天遭遇的周誌剛,紅著眼睛狠狠的按了按手中的筷子。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旁邊的不遠處,剛剛付了錢的許大茂,正拎著飯盒站在那裡等著新鮮出爐的炒肝。

順著聲音一看,驚奇的發現,這人竟然是周誌剛!

許大茂的眼睛咕嚕的一轉,對著老板就又掏出了幾毛錢,很是小聲的說著:

“老張,帶走的那一份等會在炒,再給我炒五毛錢的,我看到我們院的鄰居再喝悶酒,過去陪一下。”

“你們院的鄰居?

誰?就那個?那正好,你把這熱好的酒拎過去。

這也是他要的。”

手中爆火了幾下,將一碗炒肝,外加一瓶燙好的燒酒放到木製的托盤上。

“行,行,行,今兒我幫你客串一把服務員好吧!”

許大茂也不氣,也不惱。

對於老張這個胡同裡有名的蒼蠅館子老板,許大茂多少還是留著些臉麵。

這裡人來人往的。

但凡每天炒肝的時候多說幾句閒話。

他許大茂就容易被人坑上一頓。

現在還不確定有沒有後。

許大茂可得縮著脖子做人。

當然,麵對傻柱的時候除外。

“啪嗒~”

都盤包漿的實木托板,跟桌麵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

“呦,這不是院裡的老周麼?

在這遇到了也是緣分,咱們拚個桌,一起吃一點?

放心,不占你便宜。

我也點了,等會還得給我妹帶回去一份。”

許大茂樂嗬的笑著,一邊解釋自己沒有彆的想法,一邊將周誌剛要的炒肝跟燒酒擺到一邊。

至於燒餅?

周誌剛喜歡吃新出爐的。

新打的燒餅,還得幾分鐘才能出爐。

炒肝,烤肉,羊肉串,這種攤子旁邊,總是有打燒餅還有下元宵,賣浮子茶的攤子跟著。

一家賣一家,互相之間不戧行,聯動著做生意,誰也不占誰便宜,誰也不吃誰的虧。

一家老字號的炒肝館子邊上,肯定得有一家老字號的燒餅攤子。

要不然啊,就是吃這不對味。

“哦,我認識你,你是後院的許大茂是吧?

廠裡的臨時放映員?”

接過酒水,二話不說先悶頭來了一口,斯哈著眯起眼睛,拿著筷子夾了一口炒肝的空隙。

周誌剛才看清給他端東西的是誰。

廠裡的臨時放映員。

因為舉報鄰居,後來又改口,將原本立功的事,變成了一個笑話。

這人,周誌剛是認識的。

就算院裡沒有人給他介紹,在廠裡,他也聽過許大茂的名聲。

“哎,周工好記性。

我是許大茂。咱們拚個桌?”

也就在說話的時候,許大茂的那一份炒肝炒好。

老張扣著碗邊,嘴裡念念有詞的給許大茂端了過來:

“我說爺們,讓你幫忙端個東西而已,至於磨磨蹭蹭這麼長的時間麼?

我們這館子,一共就一個托盤,你怎麼拿走了還不知道送回來!”

這不是氣話,隻是生意人跟熟悉人之間常態化的貧嘴。

老京都人,還是挺喜歡打嘴皮子功夫。

用他們的話說,閒著也是閒著,侃侃大山聊聊天,磨磨嘴皮子又一天。

喝喝茶,抿抿酒,象棋簍子湊一宿。

“哎,看我這腦子,這不是給忘了麼。對不住,對不住啊!”

等到老張離開。

許大茂跟周誌剛又聊起天來。

“我說許大茂,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你人是住在後院的吧?

跟我湊一起?

怎麼的?不怕你們院的街坊鄰居擠兌你?”

抬了抬眼皮子,周誌剛略帶不屑的看了許大茂一眼。

也就是現在沒有能說話的人。

放到以前,放到光字片,許大茂這種道德敗壞的,周誌剛連打交道都不帶打的。

更彆說湊到一個桌子上吃飯。

“擠兌我?

周工你看你這話說的。

都是街坊鄰居的,坐在一起吃個飯而已,這能有什麼大不了的?

再說了,我聽說,您這家裡,已經願意承擔院裡的公共衛生了。

說句不好聽的。

我覺得之前李茂說的那句話挺對的。

隻要你們家不搞特殊,跟大家夥都一樣。

誰家閒著沒事管你們家的雞毛蒜皮?”

許大茂端著自己的炒肝,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起來。

炒肝這東西啊,就得趁熱吃。

涼了溫了?

不彈牙不說,還容易有其他的味道。

而且許大茂這話也不是隨便說的。

整個四合院,誰不知道趙誌剛跟李茂不對付?

用李茂的話擠兌周誌剛,這老小子一準會生悶氣。

果不其然,就像是許大茂想到的那樣。

一聽到李茂的名字,周誌剛端起酒杯,二話不說又給自己悶了一杯。

好家夥,一口炒肝,兩杯酒!

喝的這麼急,不上臉才是奇怪。

“彆跟我說李茂,他姥姥的,不就是仗著自己進廠早的!

看不起我?

老子怎麼說,那也是個工程師!

不搞特殊?私下裡直接說不行麼?

非得喊上一堆街坊鄰居的跟我搞事?

我在廠裡工作那麼忙,家裡的事都是我家老大在處理。

在我們老家,誰家不是自家管著自家的屋。

沒人跟我說,我家老大怎麼會知道?”

“哐當~”

第三杯下肚。

第三杯酒水下肚之後,周誌剛這才有空往嘴裡補了一塊炒肝。

“是是是,周工這話說的有道理。

這事啊,李茂有錯,院裡的打架也有錯。”

前半句順著周誌剛的話說了一半,許大茂口中的話鋒轉了轉,不知道的怎麼的,就跑到了其他的話題上:

“不過我聽說,周工給廠裡找到了一條調劑物資的路子?

聽說能給咱們廠換來不少東西?

說是按照計劃的話,咱們廠今年每個工人能額外分上一斤的肉?”

“對,是有這事。

我找的路子,我帶人見的廠長!”

喝酒喝的太快,隱隱有些上頭的周誌剛,毫不客氣的將這功勞攬在了自己身上。

全然忘記了,昨天跟蔡曉光商量那些話時候的擔憂和窘迫。

“豁!這事竟然是真的?

我還以為是廠裡的工人在那裡胡說八道呢!

我說周工,這不聲不響的,你這可是辦了一件大事啊!

弄出來這麼大的事,廠裡就沒有說獎勵你什麼的?

咱們都是一個院的,都是自己人。

看在咱們聊得還算不錯的份上,您給我透漏透漏?”

許大茂抖了抖身子,裝作震驚的模樣,往後冽了冽身子。

一邊說著這話,一邊不容推遲的起身往老張那邊又塞了幾毛錢:

“老張,在給我來瓶燒酒。

給廠裡的工人謀了這麼大的福利,說什麼我都得表示表示!”

說完這話,許大茂又對著周誌剛抬了抬手:

“我說周工,這可不是賄賂,這是我代表廠裡工友,對你表達的感謝啊!

一個人一斤肉。

廠裡那麼多的工人,為了這一條路子,周工沒少吃苦吧!”

許大茂口中不停的吹捧著。

明明根本就沒有受苦,可被許大茂這麼一說,周誌剛心裡不知道怎麼的就泛起了委屈。

從在光字片的時候,周蓉在家裡鬨騰,說想要看一看京都的風光。

想要看一看門樓子,還有五點的朝陽。

那是自家親閨女,就算這要求千難萬難,周誌剛也沒有說出來一個不字。

當然,就算之後跟周蓉說要考京都的大學有關。

但是無可否認的是。

周誌剛這一路坎坷的心裡曆程。

拿著評級證書,在京都的廠裡來回蹦躂。

到後麵腆著臉找上片兒爺,請求他們家兌現當初的承諾。

彆看片兒爺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可在周誌剛的心中,還是感覺寄人籬下的那段日子無比痛苦。

特彆是在遇上李茂之後。

就算最後成功的進入了軋鋼廠,周誌剛也還是覺得,自己心裡有一道過不去的檻。

“是啊,我這可沒少吃苦.”

眼睛水潤著,在馬燈的照耀下散發出瑩瑩閃光。

店裡不是沒有燈。

但是到底是活動的桌子,還是拿著馬燈照著吃比較方便。

順帶著,還能提供一些微不足道的熱量。

看著眼裡真的泛起水潤的周誌剛,一旁的許大茂心裡卻是忍不住的泛起了嘀咕。

這流程.不對啊.

彆看許大茂剛才說的多感同身受,可作為廠裡的宣傳科一員。

許大茂自然有許大茂的消息來源。

對於這件事吧,許大茂不說全部都知道,但是至少還是知道周誌剛沒有用多少力。

心中的嘀咕,並沒有影響許大茂臉上的唏噓:

“說的是什麼呢。

所以說,這一瓶酒,周工說什麼都不能拒絕。

就算我因為身體不能喝上幾杯,周工也不能拒絕我!

酒水不值錢,可這裡麵工友拳拳感激,那可是貴重的很!”

許大茂口中不停的抬高周誌剛。

恰好趕上老張用抹布拎著一瓶燙好的酒走了過來:

“酒水不值錢?誰說的?

我這酒,彆看是散白,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路子。

不摻水,不加東西,一瓶好幾毛,就給公家賺五分。”

“得,算我說錯話了成不。

老張你這酒好,整個胡同裡,誰不知道你老張實誠!

你看我說的這麼好聽,等會我給我妹捎包的炒肝,你多給我勻一兩?”

許大茂拱了拱手,開口討饒著。

“彆彆彆,您還是彆奉承了,虧的還是放映員,這嘴皮子夠貴的。

連個吉祥話串子貫口都沒有,就想從我著弄一兩炒肝?

您這幾個字,可比過去的那些大家歸多了。”

兩人打了個嘴仗,暫時沒有客人的老張,一甩白色的抹布搭在肩上,搖頭晃腦的往灶台旁邊蹲了蹲。

冬天嘛。

貓都知道灶堂裡暖和。

就在許大茂跟老張打嘴皮子功夫的時候。

一旁沒有人搭腔的周誌剛,已經噸噸噸的又喝了三杯。

“我說周工,你這麼乾喝不行啊!

我知道你節儉,家裡孩子多,不舍得吃太多。

但是這酒喝的這麼快,太容易醉了!”

許大茂眼底帶著譏諷的笑意,嘴上卻是擔憂開口。

作為常喝酒的人,許大茂自然知道喝酒的人聽不得什麼。

“醉?我才不會醉!這才哪到哪!

在我們那疙瘩,誰家大老爺們晚上睡覺前不喝上一瓶的。

不喝一瓶,我們乾活都不得勁~”

周誌剛睜著有些惺忪的眼睛,晃著頭,努力的控製著嘴裡有些麻木的大舌頭。

一聽到醉這個字。

心裡的第一反應就是,不能讓許大茂把人給看扁了。

“是是是,周工是誰,那肯定是能喝啊。

不過咱們能喝歸能喝。

我今天聽廠裡的工友說話,他們好像沒有多少記著周工你的好呢。

可能我的接觸麵有限,但是吧,我聽到不少工友都在說,周工你能拉來這路子,靠的全都是李茂手底下車間的產品夠硬。

還說什麼,要是產品不夠硬,為什麼光要這些,不要旋耕機?

當然,我這就是這麼一聽,周工你可千萬彆往心裡去。

我這接觸麵就這麼一點,說不準,廠裡還是有工友能看出來周工的重要性的。”

見著周誌剛杯子裡的酒空了,許大茂趕忙拿起剛燙好的酒給滿上。

正好的,在旁邊新出爐的燒餅也烤好了。

一個燒餅裡麵卷著幾片炒肝,就跟吃卷餅一樣。

又能吃到燒餅的酥香,又能吃到炒肝的味道。

以前許大茂比較飄的時候,就喜歡吃烤肉的時候,用薄皮燒餅卷上,省錢,吃的過癮,肚子又飽。

“哼那肯定.他們隻是見識的少了些,以為李茂弄出來的東西多厲害多厲害。

經過我手弄出來的旋耕機,完全可以媲美原本的產品。

隻要大隊采用,一輛旋耕機,一上午就能頂一個大隊乾的活!”

周誌剛嘴裡歪歪咧咧的說著。

心裡沒有底氣,但是並不妨礙他的嘴硬。

“對對對,我就是說嘛,周工弄的東西肯定厲害的很。

就是咱們廠都是工人,不知道那玩意的厲害。

光看著李茂弄的那邊三輪,還有卡車什麼的風光,卻沒有看到周工在地裡的建樹。

說真的,彆看我住在後院。

但是我這心裡啊,那是真的想替周工鳴不平。

哎呦喂,我這心啊,嘖嘖嘖,也就是我現在一直在吃藥,不能喝酒。

要不然的話,我這心裡慪的氣,說什麼也得把這一瓶酒給乾了。

真的,不騙你!

周工要是不相信,回頭等我病好了,不用喝藥了,我一準給你表演一個。”

許大茂嘴裡惋惜著的同時,還不忘開口拱火。

唏噓著唏噓著,忽然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說了一嘴:

“對了周工,我聽我在廠辦的朋友說。

李茂他們那個多功能車間手底下,最近還要在掛一個車間,說是要去擴展卡車的生產。

這事您知道不?

不怕您不信,我當時聽到這消息的第一瞬間,就想著,這職位該不會是給趙工你準備的吧?

卡車哎!

我聽說之前的那個卡車車間,李茂就是認命了一個小組長監督管理。

這又多了一個車間,總不能在認命一個小組長吧。

這玩意可是高科技,普通工人玩不轉,怎麼說,也得趙工這樣的工程師才能管的了吧?”

許大茂故作惋惜的說著。

酒意上頭的周誌剛,搖晃著頭,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Duang”

一個沒拿穩,酒杯的地步跟桌麵碰撞,發出聲響的同時,還頓的杯子裡的酒水散落出來一些。

“李茂.手底下.卡車車間要擴張.?

這事保真麼?

我怎麼沒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