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1章 漏算(1 / 1)

第671章 漏算

張浩南中槍的消息並沒有迅速擴散,“沙食集團”在鬆江的員工,也隻是聽說老板住院了,但是,具體老板為什麼住院,住哪家醫院,都是一無所知。

這種“神秘感”依然維持著。

而在政府及鬆江本地國企係統中,那就是另外一個行情。

魏剛首先盯上的目標,是鬆江正在推動的一個產業孵化計劃,正常來說是沒辦法伸手的,但是,這個產業孵化計劃的主要負責人,是徐家。

有個人才培養基金,也是由徐家的人在運營。

但是大橋鎮不一樣。

這裡麵就涉及到心理上的揣摩,博弈是談不上的,因為徐家現在肯定要樹倒猢猻散,保存徐家的有生力量,才是老牌家族幾百年不動搖的生存法則之一。

其次,魏剛“勒索”的是鬆江金融口的一個重要人物,這個人正在負責鬆江的一個重化工技術引進資金保障工作,未來兩年內,肯定要落地幾個化工園。

化工產業的價值是極高的,基本都是高利潤,能不能落地沙城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讓沙城入股投資,並且共享技術。

就算不是免費共享技術,起碼也要低價格引入。

失敗了,也沒什麼大損失,丟人的是鬆江,關我沙城老漢什麼事兒?

最後一個項目,是造船業,禿頭老漢對鬆江本地的造船廠沒有興趣,但是對清淤及圍海造陸技術,他需要徐家原先在部委技術引進計劃中作出讓步。

正常來說沒有深水港,這就有點可惜,可要是強行圍海造陸,突破政務院總體規劃,那鹽瀆的產業資本起碼可以富集百億。

後麵兩個,崇州需要清淤,但可以配套外沙市的港口項目。

前者是現成的,具備改造條件。

“絞吸船”尤其是大型的,魏剛打算新開三個船塢,都是十萬噸以上,但不放在沙城,而是放在鬱州、崇州還有鹽瀆。

但是,不同的“電渣重熔技術”之間,至今還沒有事實上的交流,尤其是大國之間都有不同的發展路徑需求,所以不同的配方,有不同方向上的應用,很難進行對比。

可惜魏剛這個人,牙口很好,也不怕崩了牙,反正全國最大的民營鋼鐵廠,就在沙城,他試驗得起。

禿頭老漢原本很擔心有人偷雞摸狗從中上馬小化工,這是防不勝防的,畢竟誰都想發財,鐘吾市的人跟姑蘇市的人,沒有人種上的區彆。

隻是在這種事情上,從來都是大膽嘗試,小心求證。

成功了,直接又大又強。

禿頭老漢不是不清楚為了工業發展肯定是環保上未來有硬指標,而且沙城、虞山、澄江很多重化工不達標的,已經被強製清退,能夠維持住的,以後一定是要麼大要麼強。

電渣重熔鋼對中國來說,不是什麼陌生技術,由“電渣焊”衍生出來的產業,在建國後十年不到,就已經形成了規模。

而且魏剛才開始“誣賴”,對方也是老江湖,就首先承諾了一個“液化氣”項目,一個特種鋼項目,還有一個是跟英格蘭老牌鋼廠談的“電渣重熔配方”。

他的判斷是五年左右大概就要損失四五十億,而沙城又沒有太多的門路搞到那麼高大上的產業,原本是沒門路,但現在“敲竹杠”就能搞定。

禿頭老漢“詐騙”公路都是這樣乾的,鬆江的頂級官僚,自然不可能比他矬到哪裡去。

唯有鹽瀆很難,但是如果強行上馬圍海造陸,也不是不行,最重要的是,沙城市政府和鐘吾市下轄幫扶結對區縣,是有產業轉移計劃的,其中就有化工項目。

而鐘吾市的市轄區國資公司,以入股分紅的形式,就能保證財政收入,唯一可惜的,就是不能提供更多的就業。

可以這麼說,安理會常任理事國在煉鋼這件事情上,隻要是涉及到配方,都是互相封鎖。

打底百億,上不封頂。

如果鬆江這邊拿出了技術,那麼就可以在“兩江港務”的大框架下,讓鐘吾市的化工和沙城市的化工企業,集體轉移到鹽瀆的濱海地帶。

鬆江這次談的“電渣重熔配方”,還沒有經過驗證,畢竟也不是沒可能哪個英格蘭老王爺胡謅的。

隻是這些禿頭老漢腦子裡是有總體思路的,原本的化工項目,完全可以進一步向酒業轉型,張浩南曾經跟他說過,未來這個行當會迎來十年以上的黃金期。

十年,隻要鐘吾市或者說淮水兩岸地區搞到了錢,區域產業調整,完全可以做點提前量。

以前資金上欠缺,有想法沒做法,但現在財政絕對良好,魏剛完全相信這些都可以做好。

像楚州的年輕乾部中,王熙這種“政治明星”,是有模範效應的,畢竟都是年輕人,都想進步,想進步參考什麼標準,肯定是找最好的答案。

王熙越強,對淮水兩岸甚至整個江北地區的乾部年輕化,都有積極意義。

至於說“乾部年輕化”不是“乾部無能化”,那是再討論的事情,先看成不成,再談其它。

禿頭老漢“敲竹杠”的優先級,就是這三樣,其餘零零碎碎的,可以等張浩南“出院”之後再接著搞。

到時候無非他從現在的“黑臉”,變成了“紅臉”。

現在的“黑臉”基礎,是源於張浩南吃了槍子兒,是不是嗝屁不重要;之後的“紅臉”,那就是他作為一個優秀的退休老乾部,為了團結,出來做“和事佬”,讓張老板息怒。

那麼息怒這件事情,多少也得掏點兒。

隻不過他獅子大開口的模樣,讓鬆江這邊也是有點受不了,第二天在化工園這個籌備委員會的招待所,禿頭老漢帶著秘書就跟對方噴了個天昏地暗。

小趙秘書感覺鋼筆的墨水完全不夠用。

“魏主任!你講點道理好不好?這個項目涉及到三個門類幾十個小類,你一句閒話,就要全部搬走,到時候市政府那裡怎麼過關?!這是鬆江未來發展的重點項目!”

“市政府那裡,我會找人擺平。你就說你們這邊同意不同意!不同意是一句話,同意也是一句話。但是我不好聽的話,先講在前頭。我沙城的‘沙食集團’董事長張浩南,在你這裡中槍,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鬆江的營商環境出現了重大倒退,倒退了幾十年,對我沙城的優秀企業家,甚至是兩江省的優秀企業家,是無法容忍的,是堅決反對的,是……”

“好了好了好了,魏主任,敞亮點,不要講這種閒話,好不好?”

“那怎麼說?”

“原則上同意。”

“老子原則你娘個老【嗶】……”

“……”

小趙秘書當即劃掉了剛寫下的短語。

鋼筆裡的墨水真的不多了。

禿頭老漢胃口是真的大,他盯上的東西其實都可以劃入大基建範疇。

不論是重化工還是煉鋼造船,都少不了港口碼頭建設,規格不達標的,隻要有項目,就能升級現有硬件。

而且禿頭老漢心知肚明,以沙城的體量,那是不可能一口吃下的,所以來的時候,他也聯係好了省裡的老朋友,還有一些鬱州、崇州、鹽瀆、鐘吾的老朋友。

大家認識多年,他魏某人什麼實力什麼手腕,同誌們都清楚,能吃肉就絕對不喝湯。

現在拿捏住鬆江一部分係統的七寸,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可比當年“詐騙”修路錢還要機會難得。

要知道如果張浩南升天,以他現在的貢獻,蓋國旗再上新聞聯播是鐵板釘釘的,這麼一個級彆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鬆江這邊誰敢兜底?

他現在鬨得再厲害,鬆江上上下下,哪怕是市長來了,首先要做的,就是息事寧人,讓老同誌注意影響,注意團結……

基於“息事寧人”的邏輯,有時候捏著鼻子在幾份文件上簽字,簽字的領導那也不是出賣利益,而是為本單位係統作出了應有的表率,緩解了同誌們的壓力,為本地區的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

高低是要找補的。

所以,此刻魏剛表現得再怎麼吃相難看,張浩南都中槍了……他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同誌撒撒氣,怎麼了?

泥人還有三分土性呢,他魏剛對國家忠誠,呱唧兩聲還不允許了?

對付消息掌控能力不同的單位,禿頭老漢狗叫的腔調各有不同。

知道張浩南屁事兒沒有的,那就是“威逼利誘”,要逼迫,肯定也要有好處,比如說重化工項目落地,鬆江國資以入股形式,其實也有好處,至少在外地審批方麵更容易。

對張浩南情況把握不了的,那就是“威逼利誘”之外,再加一個“恐嚇”,先聲奪人嚇住對方,沒經驗的方寸大亂之下,就會亂承諾。

承諾可不是胡亂來的,這放在魏剛手裡,那就是把柄。

尤其是那些空降過來又沒有基層經驗的,一緊張又碰上魏剛這種資格老貢獻大的退休老頭兒,很容易被硬吃。

隻不過,魏剛抓緊時間算計鬆江“受難”單位時,卻是忘了一件事情,或者說漏算了一個人。

趙飛燕。

雖然他還提醒了張浩南封鎖消息要連老婆孩子都要封鎖,不過他倒是忘了,趙飛燕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消息傳到趙飛燕這裡,是四十八小時之後的事情,趙飛燕直接扔了兩個孩子,從張家找了在“龍盾安保”掛名的叔伯兄弟,當天先去了鬆江。

在路上還吩咐了張直勤老婆仲曉慧帶上張浩程,去“沙食集團”總部盯著;同時又通知了丁奎山,在“大橋食品”旁邊大車停車場呆著,哪兒不許去,就盯著王愛紅接下來的活動軌跡。

沒有看到張浩南情況之下,她是不會死心的,除非親眼見到屍體,或者親眼看到張浩南在ICU搶救。

“他在哪兒?”

“對不起老板娘,我不能……”

砰!砰!砰!

趙飛燕突然拔出一把手槍,朝著天花板就連開三槍,然後對準了臉色微變的古錠:“最後一遍,他在哪兒?”

“……”

古錠嘴唇哆嗦一下,他不敢賭老板娘的勇氣還有決心。

媽的,本以為老板是個變態,合著不止是老板啊。

古錠沒有從老板娘眼裡看到半點猶豫,他隻要不說,老板娘真的會開槍。

有點憋屈的古錠,示意自己要打個電話。

然後在趙飛燕槍口的威脅下,古錠撥通了武泰安的電話。

“就是這麼個情況,武哥,你看……”

“稍等。”

武泰安回到病房,看著側躺吃薯片看動畫片的張浩南,捂著手機聽筒道,“老板,老板娘控製住了古錠,在找你。”

“這十六班的腦子變快了嘛。”

一隻手還撐著腦袋,張浩南另外一隻手伸著,電話到了他手中,他捏著手機說道:“讓她接電話。”

“是,老板。”

古錠鬆了口氣。

然後道:“老板娘,老板讓您接電話。”

趙飛燕這才放下槍,然後接過了手機:“伱電話為什麼打不通!”

“你懂個卵,老子有原因的。除了魏市長,我消息全部封鎖,不用打聽我在哪兒,不過呢,既然來了鬆江,就隨意點,喜歡什麼買什麼……”

“張浩南你是不是有毛病?!魏剛那個老頭子你不瞞,而我卻要隱瞞?!”

“不然呢?你什麼城府什麼水平,自己沒點數?老子瞞著你是為你好。”

“你就不怕我跟你去了?!”

“嘖,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相信你的。我跟你這麼深的交情了,還能不了解彼此嗎?”

“張浩南我艸你娘!你跟我論交情?!你怎麼不死的?!”

“老天要收我呢,我是沒意見的。人終有一死的老婆,要麼死的時候穿金戴銀,要麼死的一無所有,看開點,我是愛你的。沒彆的事……就掛了?或者你隨便找個地方發泄發泄怒氣?”

“張浩南!你下賤!你……”

嘟……

張浩南已經掛斷了電話,隨手一拋,武泰安雙手接住,然後問道:“這樣不會出事吧?”

“她一個女人家,能鬨出多大的動靜?”

喀嚓。

繼續吃薯片看動畫片,張浩南尋思著就趙飛燕的作風,隻要確定自己沒死,估計就沒事兒。

還能離婚咋滴?

武泰安欲言又止,他其實跟老板娘打交道不多,但是有一點他很確信,老板娘趙飛燕絕對不是省油的燈,也絕不是老板時不時掛嘴邊吐槽的“十六班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