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雪日重逢

秦若微坐在公司裡一邊整理著表格文件，一邊刷著小紅書上的美甲圖。直到她看見了□□彈窗，提示她最近有2位好友過生日。她瞥了一眼電腦右下角，原來已經12月了。

曾經，她立誓每年都要做第一個和他說生日祝福的人，那時候的她天真又坦蕩，現在想起，隻覺得自己傻氣。她已經好久沒有給他發過生日祝福了，他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想起她呢？

先被自己腦海中出現的荒誕想法嚇了一跳，她盯著右手邊的一大罐紅糖水，猜測是最近的生理期讓她變得感性。望向窗外，天空中飄落著雪花，地麵上白茫茫一片，這個場景夢幻又浪漫，整座城市仿佛都在此刻陷入了沉睡，寧靜的氛圍籠罩了大地。格子間裡冷清清的，隻有按壓鍵盤的打字聲和翻動紙張的聲音，她置身其中，感受指尖在鍵盤上不斷跳躍著，像是優雅的舞步。

怎麼會突然想起他呢？或許是天氣驟然變冷，她貪戀記憶裡的那份潮濕與溫暖的夏天，更勝從前。打開日曆，整個頁麵空蕩蕩的，她依次看過去，國家公祭日、冬至，聖誕節，最下麵是顏色更加黯淡的元旦。日曆上並沒有她預想中的生日提醒，她才發覺，今年8月她新換了手機。

臨近下班時間，秦若微躲進衛生間嫻熟地補了個妝，妝容在暖色燈光的映襯下，尤為清透美麗。卡在6：10分出了公司，她和同事岑霜約好今天下班後，去公司對麵的商場逛街吃飯。

12月，天氣冷得出奇，等紅綠燈的間隙，狂風將她剛理好的卷發吹的不成樣子，雪一直在下，有些躲進發絲裡，有些落在了她的臉頰上，慢慢消融，隻留下一片寒冷的紅暈，接著，秦若微感到從腳下升起了一股刺骨的寒意，此時此刻，她深切體會到冬天的冷。岑霜親切地攬著秦若微的胳膊，絮絮叨叨說著今年雙十二好冷清。

商場裡人很多，還沒到聖誕，節日氛圍已經很濃，門口角落裡堆放了一棵巨大聖誕樹，幾乎走兩步就能碰到一對約會的戀人。人來人往間，岑霜吐槽道：“全市的情侶今天是都聚在這裡了嗎？這還不到情人節，就開始狂虐單身狗了！”十足的本地口音，聽起來格外有喜感，逗得她哈哈大笑。

兩個人直接走進了一家雲南菜館，這家店裡人不算多，不需要等位。商場裡暖氣給的很足，秦若微脫掉羊絨大衣，裡麵是一件米白與卡其拚色的緊身包臀裙，裙子勾勒出的曼妙曲線，顯得她身材極好，肩部鏤空的設計，配上那張明豔大方的臉，愈發嫵媚動人。

岑霜在沙發上放好羽絨服，一件簡單的黑色的高領打底，底部塞進直筒的藍色牛仔褲，黑色短靴嘎吱嘎吱踩在地板上，齊肩短發配上金色豆豆耳飾，一股來自冬天的冷冽氣息迎麵而來。

“George說這兩年賽思業務萎縮的厲害，麥青這邊兒客戶的錢一時半會兒也要不回來，忙完這陣後，讓我先精簡人手。”岑霜說完，手指按在屏幕上飛快地回著信息。

秦若微點了點頭，吃著碗裡的菌菇和豆腐，也許過不了多久，和她交好的同事也會陸續離開，她心裡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對麵的岑霜緊鎖著眉頭，對於接下來會發生的裁員風波，她心裡總有一種山雨欲來的預感。

前幾年因為疫情，他們公司推廣的線上軟件在這種特殊時候算是吃到了紅利，業務量增長巨大。去年政策調整，放寬了出行要求，公司今年也處於業務轉型期，連加了兩天班，今天下午她終於可以閒下來，光明正大地摸會兒魚，仿佛已經看到美好周末已經在同她遙遙招手。

兩個人在商場裡四處溜達，美名其曰為飯後消食。看到商場裡新開了一家奶茶店，秦若微還是老樣子，要了一杯經典的伯牙絕弦。岑霜看了看屏幕，幾番猶豫下點了杯新品，名字叫做好“柿”成雙，意在討個好彩頭。她笑岑霜太迷信，岑霜則一本正經地說：“我這叫美好願景，科學和玄學都要兩手抓，願我們在新的一年裡工□□情都順利圓滿。”拿起奶茶和她碰杯。

負責培訓工作的許麗美之前向她安利了塊腮紅，她帶著岑霜直接去美妝區一通狂找，終於在角落裡找到那款，她拿起腮紅打算在臉上打圈輕掃，麵前的試妝鏡上突然映出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臉。

她愣住了，看著站在後麵產品貨架前的人，鏡中是他的側臉，挺直的鼻梁上架著透明無框眼鏡，薄唇緊閉，精致麵龐讓人過目不忘。她隻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下頭。隻一眼，她就確信，是他。

他比以前更加瘦削，幾乎已經很難從這張成熟男人的臉上，找到當初青澀少年的影子。但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隔著遙遠的歲月，她驚覺，他的臉不知道在何時被抹去了，像是在以萬為單位的次數中，思念迫使她不斷將記憶打磨雕刻，時光侵蝕了他的五官細節，隻留下了一個模糊大致輪廓，但她還是憑借這份模糊的輪廓，認出了那張臉。

命運的安排，還真是湊巧。曾想過無數次重逢的畫麵，她必須是以高姿態出現的勝利者，而他是絕對的下位者，她占據著主動權，擁有隨時說“不”的勇氣。再見，卻沒想到是這樣突然。終於，她似是終於下定決心般抬起頭，在試妝鏡中偷偷看他，他的目光看向身旁的女生，眼睛裡都是笑意，眼神中卻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這個角度，她隻能看到女孩的背影，女孩身材嬌小，幾乎隻到他的胸口，紮著麻花辮穿著洛麗塔裙，背對著她在鏡中補塗口紅，她才發現，他手裡拿著女孩子的白色包包，另一隻手則拎著幾個化妝品購物袋。他的身旁已有女伴，他們是什麼關係，此刻無需多言，她亦了然。

她笑了笑，將腮紅輕輕放回貨架。岑霜站在她旁邊看完了全程，好奇地轉頭看去，站在她們身後的男人，身材高挑而勻稱，即使身著一件款式簡單黑色大衣，也顯得風度翩翩，身旁的少女看上去甜美可愛，兩人的確很登對。

這時，男人仿佛感覺到了探究的目光，看向岑霜，饒是岑霜自詡在商界浸淫多年，見過的商業大佬行業新貴數不勝數，也不得不誇一下男人的好相貌，等到岑霜回過神，想找秦若微，發現剛剛還站她麵前的人，早已不見蹤影。

岑霜隻好掏出手機，用微信發語音給她：“秦若微，你跑到哪裡去了？腮紅還要不要了......”男人聽到名字後回頭張望，在店鋪轉角處的位置，果然看到她在門口倉皇而逃的背影。身旁的女孩眨著大眼睛靠近他激動地說：“容景，你快看啊！這個口紅顏色好不好看，是不是很稱我？我真的超愛。”

想著剛才她匆匆離開的背影，他垂下眼睛淡淡說道：“魏婷婷，你說是給小姨買東西，我才陪你出來的。”

魏婷婷索性直接將東西擺回去，生氣地癟起了嘴，小聲嘟囔著：“小氣鬼，活該你單身，真夠摳的。”他們朝店外走去，路過收銀台時，他喊住了正在結賬的岑霜。

在商場B1地鐵口，秦若微等到了晚出來的岑霜。岑霜笑意盈盈看向她，問她冷不冷，她搖了搖頭，隻想著趕緊離開這片是非之地。岑霜見狀，就將袋子裡的圍巾遞給她，秦若微似乎覺察到一絲說不出來怪異，但還是接過來，道了聲謝。

將圍巾係在了脖子上，寒風灌不進衣領裡，她也漸漸暖和起來。排隊過完安檢，兩人相伴坐地鐵回家，岑霜把另一個裝著腮紅的袋子塞進她手裡，用開玩笑的語氣問：“剛才那個，是你的舊情人吧？”雖然是在問，話語中卻帶著無比確定的語氣。秦若微聽完，低下頭笑了笑，沒有回答，岑霜便懂了，不再追問。

兩人在地鐵換乘站分開，天空早已在日落時分就開始沉睡，夜晚的燈光突然亮起，照亮了這座昏暗的城市，地麵潮濕又陰冷，她在站台上等著下一班列車的到來，突然瞥見紙袋中有一張名片，半透明的獨特設計向她展示著名片主人的不俗品味，名片正麵上赫然印著“容景”兩字。

從地下鐵裡吹來的風，很涼，像是要徹底吹滅她心底那團關於愛情的小火苗，風吹起她額前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她將名片隨手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藍牙耳機裡傳來蔡健雅的聲音，她說：這個錯誤的安排，不需要重來。

容景和魏婷婷，站在離她身後不遠的位置，正好清楚看到了這一幕。

魏婷婷瞪大眼睛，似乎是不可置信地問道：“我沒看錯吧！她把名片扔了？她是不是沒看見你寫在後麵的......”沒聽到想象中的回答，本來還抱著樂嗬嗬心態，站在前排吃瓜的魏婷婷，心裡猛地一沉，收斂了臉上的笑意。

魏婷婷不敢去看容景此刻的表情，屏住呼吸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許久，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直到秦若微乘坐的這列地鐵已經開走，聽見低沉地聲音從風裡傳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