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地毯上，一個黑色的球在上麵滾來滾去。滾到牆邊或是桌腳就被彈回來，蠕動兩下，又接著繼續滾，玩的不亦樂乎。
蘇樂頭疼的看著這個小怪物，想不通自己怎麼就把它帶回來了。
可是它求他的時候軟軟的，語氣也可憐巴巴的。就那麼一衝動…
小怪物一直在地上滾，就像是找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遊戲。桌子被它撞的“”彭彭”響。
在它不遺餘力的多次撞擊下，原本放在桌邊的一個蘋果掉了下來，砸在它的腦袋上，發出“啵”的一聲類似石塊落水的聲音。
這個蘋果是蘇樂昨天買的，買了過後不怎麼想吃，就放在那裡。
蘋果陷進了小怪物的身體裡，過後又被它蠕動著吐出來。
它這個樣子，讓蘇樂覺得沒有什麼東西能傷害到它。什麼東西碰到它都會被它吞下去。
小怪物先是觀察了蘋果一會兒，然後伸出兩條細細的觸手抱著蘋果滾了滾，放到了自己身體旁，和它自己排排放著。它搓了搓自己，把身體搓成了和蘋果一個形狀。
它以蘋果的形狀滾到蘇樂麵前，伸出一條觸手搭到蘇樂的腿上，問：“這個是什麼？”
“什麼？”
蘇樂不知道它說的這個指的是什麼。
“就是剛才那個圓圓的東西，我現在和它長的一模一樣。”它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身體表麵。
蘇樂笑了笑：“你和它長的才不一樣，你是黑色的，人家是紅色的。”
小怪物看了看蘋果，又看看了蘇樂，問道：“蘋果沒有黑色的麼？”
“當然沒有，黑色的蘋果就是壞掉的蘋果，就不可以吃了。”
“那紅色的蘋果可以吃麼？”
“嗯，可以。”蘇樂覺得自己在和幼兒園小朋友說話。
小怪物講蘋果撈到身邊，高高的舉到蘇樂麵前，問道：“那我可以把它吃掉麼？”
“你吃吧。”
小怪物將蘋果放下來，慢慢的張開嘴巴，把蘋果吞進體內。
蘋果沒有多大，但它卻把嘴巴張得很大，一下子就把整個蘋果吞了進去。
它自己整個也因為吃進去的蘋果變大了一圈，變成了一個更大的，長著兩條觸手的黑色蘋果。
蘇樂看著這幅畫麵，有點驚訝。
它的嘴這麼大的麼？
蘇樂不得不懷疑它的嘴可能想張多大就能張多大。
不過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它的身體能拉那麼長。
但畫麵太過難看，蘇樂還是說了一下。
“你嘴巴不要張的那麼大。”
小怪物嘴裡還在嚼著蘋果，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但它說話的聲音還是很清晰的傳到了蘇樂的腦子裡。
“為什麼不要張大？”
蘇樂看著它嚼嚼嚼，說道“因為這樣不怎麼好看。”
不怎麼好看？
小怪物頓住了，停止了嚼動的嘴巴。一會後，它將自己縮成了一個規整的圓，嘴巴也不見了。
不怎麼好看是不是就是醜的意思？
它將自己的嘴巴移到了體內，隻露出一隻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蘇樂。
“我這樣還醜麼？”
小怪物的眼睛是暗紅色的，像一塊鑲嵌在黑色石頭裡的紅色寶石，非常漂亮。現在就這麼可憐兮兮的望著蘇樂。
果然，隻要它不露出那張大的出奇的嘴巴，這黑色的身體配上水靈靈的大眼睛，還挺可愛的，像是某種小動物。
儘管蘇樂還是能聽見它悶在身體裡嚼蘋果的清脆聲響。
剛才它就是用這幅模樣騙著自己給它帶回來的。
“不醜……很可愛”，蘇樂誇了它一句。
小怪物呆呆的看著它，忽然全身開始慢慢變色，纏著蘇樂腿的那根觸手也變得熱熱的。
“你怎麼了？”
小怪物的身體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灰蒙蒙的，透著一絲絲的粉。
蘇樂不知道它怎麼了，可蘇樂看見它了體內藏著的很多隻暗紅色眼球。他們堆在一起，朝不同的方向看著，但大部分都看著蘇樂。
一個眼球像晶瑩剔透的寶石，但這一群眼球…就有點汙染眼睛了。
過了幾秒後，小怪物才發現了身體的異常。它趕緊整理身體，將顏色又重新變成了黑色。
小怪物沒有說話了，它現在是一個完整的圓，沒有眼睛嘴巴觸手。如果蘇樂不說，彆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黑色的玩具球。
這是……害羞啦？
蘇樂昨晚被嚇醒後就沒睡，後來又遇見了小怪物，現在睡意漸漸上來了。
蘇樂想洗個澡就去睡覺。
關門之前蘇樂對小怪物說：“你就呆在那裡，不要亂動”
說完就關門洗澡去了。
小怪物呆在原地，聽著浴室裡水流的聲音。嘴裡回味著剛才蘋果的味道。
蘋果是甜甜的，雖然它並不知道甜是一種什麼味道，但在吃到蘋果的一瞬間就知道那就是甜。
蘋果還是香香的……
小怪物腦子裡想七想八的時候，忽然聞到了一股味道。
這是什麼味道？也香香的。
小怪物想過去看看，但它猶豫了。剛才蘇樂叫它不要動…
隻要及時回來，不要讓他發現就行啦！
它順著氣味，來到了浴室門前。
香味就是從這裡傳出來的，他在裡麵乾什麼？為什麼這麼香？他是在偷偷的吃很多香香的蘋果麼？
這個蘋果的味道肯定不一樣吧？它們聞起來也不一樣。
它將自己變成扁扁的一片，試圖把自己從門縫裡塞進去。
可是門縫很小，塞了一點點就塞不進去了。小怪物看不見裡麵發生了什麼。
蘇樂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穿好衣服後，打開門。腳伸出去時踩到了什麼滑滑的東西。
身體向後倒去，腳上有東西纏了上來。蘇樂連忙用手扒住門框，用儘全身力氣穩住身形。
小怪物也用勁了力氣，它伸出一部分觸手扯著蘇樂的腳，還有一部分拽著桌子腳，把自己變成一條繃得緊緊的線。
它雖然扯的很辛苦，但實際上它那點力氣並沒有什麼用，最後還是靠蘇樂自己才避免了摔倒。
蘇樂站直了身體，他看著纏住他腳仍然在使力氣的小怪物，哭笑不得。
“彆扯了。”
小怪物仍然儘心儘力的扯著。
“我已經站穩了。”
小怪物這才反應過來。
它鬆了力氣，將自己團巴成一團，看著蘇樂。它覺得蘇樂可能要罵它了。
然而蘇樂隻是將它從地上撿了起來，揉了揉，放進了洗手池裡。
蘇樂將洗手池放滿自來水，想了想，又將水放掉一半，加了些熱水。
手放進去試了試水溫後將小怪物放進池子裡，像洗衣服一樣搓著。
打肥皂的時候，小怪物的眼睛一直睜著，雖然不知道它會不會感到辣眼睛，但蘇樂還是讓它把眼睛閉上。
小怪物也很聽話的把眼睛閉上了。他總覺得蘇樂是在生氣，他會不會洗完過後就把它丟掉？
事實證明並沒有。蘇樂隻是將它洗乾淨擦乾淨後放到了床上。
——蘇樂覺得小怪物很適合做一個玩偶。
小怪物仍然忐忑著，但床很軟，攤在上麵很舒服。
很快它就忘記了剛才的事情。它本來是想問蘇樂為什麼不罵它，它差一點就讓他摔倒，但它把這個問題也給忘了。
蘇樂確實是有些累了，他將小怪物放到自己的枕頭邊，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雖然他不知道小怪物到底是個什麼生物，但他並不擔心它會害他。因為這個小怪物真的很傻，像是沒什麼腦子的樣子。
畢竟它變透明的時候，蘇樂隻是看見了一堆眼睛，並沒有看見腦子。
想來它應該是一個頭腦簡單的生物吧。蘇樂沒有想到的是，一個頭腦簡單的生物，怎麼會人類的語言呢？
小怪物並不知道它在蘇樂那裡已經被貼上了腦子不好的標簽。它隻知道自己今天很開心。
它已經在海上漂了很長時間了，期間很多次都差點被大魚給吃掉，身體也在一天又一天的消耗中越來越小。
今天這個蘋果雖然不足以補充它虧損的能量，但這個蘋果比以往它吃過的任何東西都好吃。
它看著蘇樂睡熟的臉，伸出一隻觸手在上麵摸了摸。
他眼睛上的毛毛可真長。
小怪物不知道人類會不會覺得蘇樂好看，但它覺得蘇樂很好看。
它看見蘇樂的第一眼就覺得很喜歡，很親近。如果不是看見蘇樂，它大概會一直待在那個草叢裡。慢慢吸收能量，直到自己長大。
想著想著，小怪物也快要睡著了，它感覺自己似乎是忘記了什麼，但是又想不起來了。
它將自己變成長長一條，縮到蘇樂的懷裡，漸漸的睡去了。
……………
蘇樂睡醒已經是中午。
一覺睡了太長時間，蘇樂整個人都懵懵的，腦子還停留在剛才做的夢裡。
夏日的陽光很刺眼，睡覺之前沒有拉窗簾，陽光透過酒店擦的透亮的窗戶直直照到蘇樂的臉上。蘇樂睜開眼後隻覺得眼前一片金光。
蘇樂揉揉眼睛，翻了個身。胸口有一攤滑溜溜的東西，被擠在床板和胸口之間。
蘇樂將小怪物從胸口掏出來，舉起來看了看。
小怪物應該也是睡著了，一團奇形怪狀的黑色泥狀物，軟趴趴的躺在他的手上，幾乎要從指縫裡流出來。
真不可思議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生物，就像是書裡描寫的東西一樣。它不應該出現在現實世界裡。可它就是出現了。
蘇樂抓著小怪物，搖了搖。見小怪物沒什麼反應，他又像搓衣服那樣搓了搓。小怪物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
蘇樂看著麵前睜開的十幾隻暗紅色眼睛，想把手中的東西丟出去。
“你睡醒啦？”小怪物也是剛睡醒，眼睛沒完全睜開，裡麵還帶著睡意，有些隻是眯著一條縫。其中有幾隻眼睛還被蘇樂的手按著，蘇樂已經感受到它們在自己手中凸起的質感了。
“……”
“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
“嗯？”
蘇樂單手拎著小怪物，掀開被子穿上拖鞋往浴室的鏡子前走去。
蘇樂儘量不去碰那些眼睛，雖然從小怪物的反應來看它並不覺得疼，但蘇樂還是覺得碰到它的眼睛它會疼。
而且他也並不怎麼想碰。
蘇樂將小怪物放到洗手池的台子上。洗手池前有一麵鏡子，在蘇樂還沒有將它放在台子上之前，它就已經用它那數量眾多的眼睛看見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它知道自己這樣並不好看。睡覺的時候太過放鬆，眼睛就都偷偷跑出來了。它的眼睛太多了，現在的身體又太小，它還做不到在睡覺的時候也控製它們。
蘇樂從鏡子裡看到小怪物飛快的將自己收拾成一個隻長著一隻眼睛的黑球。
過後還伸出一隻觸手蹭了蹭他，帶著明顯而又小心翼翼的討好。蘇樂的心軟了軟。
摸了摸它的腦袋，蘇樂將它提起來，放到了桌子上。
蘇樂拿起手機，點開外賣軟件。早上沒有吃飯，肚子裡早就空嘮嘮的了，蘇樂準備點些東西來吃。
小怪物好奇的在旁邊看著。
“你要吃點什麼嗎？”蘇樂問它。
“吃什麼？你要吃東西了嗎？”
“嗯，我要吃午飯了。”
“我也能吃麼？”
“嗯，所以你想吃點什麼？”
一說到吃的，小怪物就想到睡覺之前吃的那個蘋果，它沒有吃過什麼好吃的東西，那個蘋果就是它覺得最美味的了。
“我想要吃蘋果。”
“蘋果？”
“嗯嗯！”
“好。”
蘇樂用軟件點了些蘋果，還另外買了些彆的水果，加上自己中午要吃的午飯。
外賣沒多長時間就到了，蘇樂拿了外賣打開，挑了一個最大最漂亮的蘋果洗給小怪物。
小怪物拿過蘋果，蹦了兩下，眼睛都變成了星星眼。
它蹦那兩下就像是一個掉到地上的果凍，蘇樂不由得笑出聲。
小怪物抱著蘋果，張開嘴小口小口的啃著。
“你怎麼不一口塞進去了？”蘇樂逗它。
小怪物嚼著蘋果，伸出一隻小觸手搭在蘇樂手上。蘇樂以為它是想要問自己拿什麼東西，但它卻回答道：“你不是說長大嘴巴不好看麼？而且這個太好吃了，昨天我不知道它這麼好吃所以才一口吃掉的。今天我舍不得吃那麼快。”
蘇樂摸了摸它：“有什麼舍不得的，這裡還有好幾個呢。”
蘇樂將外賣袋裡裝的蘋果拿給它看，小怪物看的眼都直了。那眼神恨不得馬上將蘋果全都拿過來。但它還是問蘇樂：“你不吃麼？”
“我不吃，都是買給你的。”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蘇樂覺得自己像個霸總。
小怪物聽了直接就把手裡的那個蘋果往嘴裡一塞，喀吧喀吧嚼兩下就迫不及待去夠袋子裡的蘋果。
蘋果還沒有洗，蘇樂攔住它伸出的小手，從裡麵拿出一個蘋果，去浴室洗。
蘇樂洗好蘋果轉身，就見小怪物趴在門框上，使勁往上麵望著。
蘇樂把手中的蘋果遞給他，看著它吃。
雖然它已經有了一袋子蘋果，但它隻是剛才的那個蘋果吃的很快，這一個蘋果恢複了之前的細嚼慢咽。
“吃東西之前要洗。”
蘇樂跨過小怪物，往桌邊走去。小怪物抱著蘋果跟在後麵。
蘇樂打開外賣盒蓋，拆開筷子吃起來。
沒吃兩口，他就感覺到自己的腳被撓了撓。小怪物嘴裡叼著蘋果，伸出兩隻觸手做出要抱的姿態。
但它伸出的觸手彆說夠到桌子，連蘇樂的臉都快要碰到了。
蘇樂覺得它一定是故意的，不然它為什麼明明可以自己上來卻要他抱呢？
蘇樂抓住它的一條觸手，把它拎到桌子上。
小怪物坐在桌子上，看著蘇樂碗裡的外賣，問道：“你吃之前為什麼不洗？”
“我這個不用洗。”
“歐。”小怪物點了點和身體連在一塊的頭。
它明顯還想問，但蘇樂把它手邊的蘋果往它嘴裡塞了塞，堵住了它的嘴。
今天下午蘇樂就要回去了。
蘇樂是一名廣告設計師，和大學的同學一起開了個小工作室。工作室並不大，加蘇樂一起也隻有五個人，還有一個是新招的實習生。
前不久接了個份大單，蘇樂連軸轉了兩個月，這幾天來這邊出差。工作完成後蘇樂在這邊多待了兩天。沒想到就撿了個小怪物。
蘇樂收拾好行李箱，將小怪物放到背包裡，準備回去。
小怪物抱著它的幾個蘋果，待在蘇樂的背包裡，被蘇樂背在背上。
背包的拉鏈沒有完全拉好，它偷偷的把一隻眼睛伸到外麵，像是一個掛件一樣掛在外麵。
他看見蘇樂帶著它，穿過很多個房間，走到一個四個輪子的盒子旁。
蘇樂坐進盒子裡，將它放在旁邊的一個位子上，拉開了拉鏈。
小怪物坐在包裡，從裡麵探出頭。正值下午氣溫最高的時候，車子裡被悶著一股燥熱。
蘇樂將車載空調打開，調了調角度，讓空調冷風對著小怪物吹。
小怪物嘴巴張著，對著空調出風口。它的身體被吹的鼓起來一塊，像是一個迎風招展的塑料袋。
蘇樂看著手癢，伸手上前，把它鼓起來的身體捏扁。
小怪物發出“嘣”的一聲，漏氣了。
…………………
蘇樂開了五個小時的車，小怪物剛開始在不停的說話，蘇樂偶爾理它一下。後來不知是說累了還是怎麼的，漸漸的就沒了聲兒。等蘇樂望過去的時候，它已經抱著蘋果睡著了。
到家後它還是睡著的，蘇樂將它團吧團吧放進包裡，拎上樓。
蘇樂將它放到沙發上，去收拾行李了。
蘇樂的行李不多，但他有一點輕微強迫症，東西要擺的整整齊齊的才舒服，所以也很收拾了一段時間。
小怪物醒來就是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一個到處都彌漫著蘇樂氣息的地方。
小怪物在房子裡轉了轉，在蘇樂氣息最重的臥室裡找到了蘇樂。
蘇樂將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擺到相應的位置。
小怪物懷裡抱著蘋果在箱子旁邊看著他弄。
蘇樂看小怪物一直把那幾個蘋果帶在身邊，問它：“你乾嘛一直拿著蘋果？不累麼？”
小怪物晃了晃手裡的蘋果，“因為我喜歡蘋果啊。”
看它這樣，蘇樂都要以為蘋果是什麼山珍海味了。
“這麼喜歡蘋果，那你乾脆把名字改成蘋果算了。”
“蘋果？……可是我已經有名字了，不過你再給我取一個也可以。”
“你有名字？”
蘇樂有點詫異，這個小怪物還有人給它取名字？
“嗯嗯，我叫659。”
“659？”
“對呀，是穿白衣服的實驗員取的，她和我說我就叫這個名字。”
蘇樂覺得自己可能撿了個不得了的東西回來。
“你說白色衣服的實驗員？你原先生活在哪裡？”
小怪物看著他，歪了歪頭。
“我原先生活在實驗室裡。”
“實驗室？”蘇樂臉色變了變，“你能不能和我講一講你以前的事情呢？”
“以前的事情？”小怪物很疑惑，“我以前的事情可多啦！”
“好，那你好好給我講一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