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白。
這是朱曉曉對女生的第一個想法，
她雪白的皮膚襯得長發如墨，像一匹黑色綢緞織成的披肩，圓鈍的眼睛偏偏有著上揚的眼角，稚嫩中流露一絲狡黠。
精致如瓷娃娃般的五官，顯露出幾分易碎感。
“你好。”她歪頭打招呼，露出俏皮的笑容，像是早已習慣了他人沉浸於她外貌的失神。
這一抹笑容，往瓷娃娃的身體注入了生命，生人勿近的易碎感變成親切的活力感。
“你好。”朱曉曉也不自覺被感染到，微笑地回應她，她幾乎可以確定來訪的是一個女性omega。
“我的身體有點不舒服，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坐一會兒。”她眉頭微蹙，眼波流轉，看著店鋪裡空曠的桌椅，無意間補刀：“整個商場就這裡看著挺空的。”
被彆人說生意慘淡，朱曉曉也並未生氣。
聽到女孩說身體不舒服，她這才注意到女生瓷白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我看你出了不少汗，是太熱了嗎？要不要我把空調調低一點，再給你倒杯溫水。”朱曉曉對她體貼地說道。
“謝謝你。”女孩甜甜地微笑：“我就是有點結合熱症狀了。”
她笑容不變，渾然不知自己用平靜的嗓音描述了一個大不妙的情況。
朱曉曉托著一次性紙杯的手顫抖了一下，手裡的熱水差點沒撒出來。
“你要結合熱發作了！”
她腦子裡一時閃過了肥皂劇裡羅曼蒂克的AO標記和社會新聞裡發瘋的alpha和尖叫的omega，以及上班被堵車的beta。
Alpha一旦被結合熱期的omega誘導發.情，這家店都不夠砸的。
看到她惶恐的樣子，女孩早有預料，她習慣普通人把結合熱期間柔弱的omega看做騷亂的根源，哪怕造成大規模破壞的明明是發狂的alpha。
“現在隻是初期，我不是野獸，不會在這裡發情。”她壓抑著不耐解釋，語罷揚起了手中的手機：“我會打電話給家裡人，隨後給你一筆錢當作這裡的包場費。”
“你沒事吧，要不要叫醫生？我先把店裡的大門關上。”
朱曉曉第一時間去鎖門，隨後轉身走向女孩：“你剛剛說了什麼。”
她方才心裡光顧著回憶教科書裡omega發生結合熱後的救助行動指南，沒有聽清她說話的內容，隻看到女孩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第一步：因為omega的信息素會誘導alpha，所以要隔離到封閉區域。
第二步：因為omega十分柔弱，心理素質差，要耐心疏導情緒。
第三步：……
“因為我定期有注射抑製劑的習慣，每個月的結合熱都在可控範圍中，現在的信息素水平不會吸引到5米範圍外的alpha。”女孩收起防備，語氣也變得溫和。
“抑製劑。”
關鍵字觸發了朱曉曉的回想。
第三步：就近找到公共急救櫃，取出抑製劑並幫助無助的omega完成注射。
“冰箱冷藏室裡有抑製劑，你需要嗎。”朱曉曉帶領她走到冰箱前。
“我的體質特殊，一般公共急救的通用型抑製劑對我沒有效果……哇！好多omega抑製劑，還有熾盛公司的最新產品。”
女孩眼睛發亮，恨不得衝進冰箱裡。
“本來以為這次要電話求助我爸，到時候他又不讓我一個人出門了。”她取出常用的品牌抑製劑，熟練地拉開衣袖，對著手臂完成注射。
朱曉曉一時沒反應過來，救助指南裡的omega都是隻會慌亂哭泣等待救援的無助形象。而眼前的女孩給自己瘦弱的胳膊紮針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難道不痛嗎。她不自覺把內心的疑問說出口。
“當然會痛。”omega眉毛挑得高高的，露出幾分自傲：“但我又不是給顆糖才肯吃藥的小孩，難道要人哄著才肯接受治療？
偶像劇裡麵的omega因為怕疼不接受打針，最後被alpha英雄救美，真到了現實世界，ta早就被人拖進小黑屋了……
所以我說，現在的課本還有影視劇裡的omega形象早該更新了，永遠都是等待被拯救被贏得的戰利品形象，教壞了omega小朋友。”
隨著透明試劑被推入，身上的不適逐漸消退，她語調越來越輕鬆，今天第一次發自內心地道謝：
“謝謝你，我叫盧之瑤。”
……
麵對盧之瑤的道謝，朱曉曉並不居功，還拒絕對方要為抑製劑買單的舉動。
她的老板顧庭是狂熱的O權擁護者，平時三句不離守護O群權利，要讓omega走進社會、職場、健身房……知道她幫助了omega，自然不會計較這一支抑製劑。
她讓盧之瑤在前台的意向顧客登記簿上留下了自己的聯係方式，拍照發給顧庭作為報備。
“我們店裡新開業有不少優惠，到時候會給你發活動短信，你可以來體驗。”朱曉曉不打算對著身體不適的盧之瑤推銷健身卡，這行為多少有點趁人之危。
“今天教練有事都不在，下次帶你好好體驗一下這裡的器材。”
其實是因為生意太差，全職教練已經跑光了。
朱曉曉對這家店的未來實在不抱希望，心想等到她下次真的再來時，這家店可能已經倒閉了。
看著女孩身影逐漸消失，朱曉曉繼續百無聊奈地刷手機。
直到看到顧庭發來的消息，她突然衝出店門。
……
那邊盧之瑤剛走到扶梯，突然被追出來的朱曉曉抓住手腕。
“等一下，你怎麼回去，一個人這樣走安全嗎，要不要我送你。”
朱曉曉無比真誠地看著眼前的女生，一反剛剛磨洋工的狀態，迫切想要增加和她接觸的機會。
這一切皆是因為顧庭發來的消息。
隻要她能讓盧之瑤在這裡注冊成為會員，不僅這個月的工資可以提前發，還會得到10個點的提成。
為了早日搬出集體宿舍，攻略盧之瑤，她勢在必得。
“我讓家裡的司機接我也可以，你的工作不要緊嗎。”
“沒關係，老板剛剛提前給我放假了。”朱曉曉爽快地拉下卷簾門：“等司機過來太麻煩了，你剛用完抑製劑不適合待在公共場合。你之前說過自己開車來的，我正好送你。”
“彆擔心，我做過代駕。”
朱曉曉笑容僵滯在臉頰。
她看著停車場裡富麗堂皇的兩座跑車有如鶴立雞群，想收回剛剛說過的大話，就是不知道臨陣脫逃會降低多少好感度。
眼前這輛車但凡擦掉一層塗漆，把她賣了也賠不起。
“這就是我的愛車，她叫做‘王妃’。”盧之瑤鑽進車裡，看向朱曉曉：“你怎麼不進來。”
“嗬嗬，你的車真粉啊。”
流線型車身塗成全粉色，美的肆意張揚。
“是不是和你們健身房裡的粉色裝修很像，”盧之瑤的手撫過車內的粉色裝飾，語氣裡帶著諷刺：“omega喜歡粉色已經是一種刻板的性彆定勢。”
“這是我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不論是什麼顏色我都會喜歡。”她在副駕駛係上安全帶：“今天還是‘王妃’第一次載除了我以外的人，我沒有邀請過朋友坐車，隻允許我的狗進來過。”
“我的狗都是坐副駕，所以今天我才是寵物啦。”她意識到話語的不妥，補充道：“這種私密空間，外人進來會留下討厭的氣味。”
聽到盧之瑤的說法，朱曉曉笑了：“你這麼說確實像一隻嗅覺靈敏的小狗，不過你說的應該是信息素的味道吧，我們beta身上都沒有味道。”
“我的嗅覺比一般的omega靈敏，尤其是在汽車這種密閉環境，即使是beta萎縮的腺體，也會聞到味道。”盧之瑤解釋著，她有些遲疑：“但是很奇怪，我在你的身上沒有嗅到任何氣味，反而覺得很安心。”
朱曉曉握住方向盤，精神力高度集中，任由盧之瑤像一隻小狗在她身邊輕嗅，她打著哈哈：“我親和力很好，路邊的小貓小狗都格外喜歡我。”
她輕踩油門，跑車滑出車位。短短半分鐘，她就出了一身的汗，車內的冷氣吹得背脊發涼。
直到她順利開出商場停車庫駛進車道，她放鬆了七八分，總算能感受屁股下真皮座椅的舒適。
她看到盧之瑤輸入導航係統的目的地。
“你住錦園啊。”
“我剛剛搬過去，今天是我自立門戶的第一天，還好遇到了你，如果我家裡知道我一個人在外麵差點發生結合熱，就要把我的房子收回去了。”
“嗬嗬。”還在為居無定所而憂愁的朱曉曉回以憨笑，全神貫注於眼前的車況。
等紅燈的功夫，朱曉曉打開了音樂播放器，空靈的交響樂在狹小的空間內肆意流淌，車載播放器的音質甚至不輸家庭萬元檔位的音響。
她扭頭發現盧之瑤倚著車窗小憩，長長的睫毛翕動，直到這時，才顯露出一份屬於omega的脆弱。
……
盧之瑤是被一陣突然的顛簸驚醒，她睜開眼就看到一輛灰色轎車突兀插進她們所在的車道。
“被人突然加塞了，你沒嚇到吧，還好你係了安全帶。”
朱曉曉剛剛以為要和前車擦碰，一想到維修的價格，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她不忘安撫盧之瑤，卻驚訝地看到盧之瑤放下車窗，對著前車大喊。
“趕著去投胎嗎，敢超我的車，真撞了看我不弄死你！”
她半隻手伸出窗外比著國際友好手勢，看的朱曉曉心驚肉戰，連忙把她往回拽。
“你冷靜一點，不是沒出事嗎。”
“這不是第一次遇到惡意加塞的，”盧之瑤忿忿不平：“之前還有人特地把車開到並排言語騷擾我，隻為了確認我是omega。”
“要不你給車換個顏色。”朱曉曉委婉建議。
盧之瑤冷笑：“因為開粉色跑車，所以就是omega司機，就能挑釁欺負……大家都是一樣考駕照，偏偏性彆歧視的人認定我不會開車，要把我當軟柿子。”
“明明都收到信息素的影響，alpha就是戰士、精英、領導者，omega是弱者、花瓶、附庸者。”
如果朱曉曉隻是個土生土長的beta自然體會不了盧之瑤複雜的感情，但她也曾有過作為女人被男性輕視，被社會資源不公平分配的經曆。
她有感而發：“信息素壓製這套理論是根植幾千年的思維鋼印，但也是腐朽落後的產物。現在科技發展，AO擺脫信息素控製早成為可能。”
朱曉曉想到盧之瑤手臂上因長期注射抑製劑而消散不去的青紫，心知她的好強，她安慰道：
“我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熾盛公司不是在研發特效抑製劑嗎，據說使用後可以徹底隱藏信息素，現在科技越來越發達……
一百年前的omega想不到如今ta們可以自由地戀愛，獨立地工作，以後你們的待遇也會越來越好。”
聽到朱曉曉絞儘腦汁的安慰，盧之瑤噗嗤一聲笑了。
“曉曉姐，我真有點喜歡你。我一直知道不同性彆的境遇各不相同，beta和alpha永遠不會站在omega角度思考問題。
但是你和彆人不一樣，你看我時的眼神沒有令人不快的凝視，而是脫離了omega的性彆，隻是在看我。”
在盧之瑤一聲聲真心的誇讚中，朱曉曉逐漸心虛，她沒有盧之瑤描述的那樣高尚，也不過是看中她的性彆，想讓她辦一張omega健身卡。
朱曉曉心下扭捏，一直到快要分彆，也沒好意思約她上一節體驗課。
最後還是盧之瑤加了她的聯係方式，和她約定了下次在健身房見麵的時間，她鬆下一口氣。
“你真的不用把車開出去嗎，這裡離你家有一段距離吧。”
“不用了，我來過這個小區好幾次，出了東門路邊就有共享電車，我可以騎回家。”
朱曉曉婉拒了開車送她回家的提議，害怕盧之瑤追上來，她還小跑了幾步，回頭衝著視線裡變成小點的盧之瑤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