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柏辰端正了一下心態,矜持地把手伸出去給江朔。
江朔原本的手掌並不是陳柏辰原本想象的那樣,手上帶著很多細小的傷疤和薄繭。但是和陳柏辰的樹杈子一比就顯得光滑多了。
樹杈子手指被江朔的手掌整個包住,陳柏辰的手不自覺顫動一下。
江朔注意到他的不自然,放輕了手上的動作,陳柏辰被他的視線盯得不自在,偏過頭去看池子中間蕩漾的水麵。被摸過的手指好像有電流一樣,酥麻的感覺順著樹枝一路傳到心裡。
終於,江朔結束了樹枝的洗漱,剩下的蛋殼隻用布料就可以擦洗乾淨了,陳柏辰不由動了口氣。
突然,剛剛一直看的湖麵上湧來一股微小的靈力,與之相對應的,晃晃悠悠地向他們飄過來一個看不清相貌的微小生物。努力睜大了眼睛去看,一晃眼卻直接消失不見了,連那股靈力波動也好像沒有出現過一樣。
江朔修為在他之上,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股異常的靈力,但他一點都沒有意外。看著陳柏辰警戒的眼神,江朔邊擦洗他蛋殼上的汙泥邊向他解釋:“這是熒光穀裡麵自然孕育出來的生靈,在這個湖泊裡麵有一整個部落,以蘑菇樹上的孢子為食,隻要不主動去招惹他們就不會出事。”
“哦。”雖然嘴上應了,但心裡卻在思考小說裡麵的內容。
熒光穀在整個小說裡所占篇幅很小,自己看到的劇情裡麵隻有靈草的存在,名字也不太記得,隻知道大致的長相。關於湖裡麵的生物陳柏辰完全沒有頭緒。
索性現在的情況下根本不用考慮這些東西,隻要在破殼之前能夠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就行。
身上的淤泥洗乾淨之後剛剛拿到肉乾吃完的金元寶也回來了,一直拿在手上的藍蘑菇蓋被扔在原地,被一陣風吹落到湖裡,不知道是不是陳柏辰的錯覺,他好像看見有什麼東西把菇蓋從湖邊直接拖到湖裡了。
金元寶看著他一直在發呆也沒管他,從他腳邊上竄過去順著江朔的衣袍下擺一路爬到他肩頭上,對江朔手上的蛋伸出寬大的爪子,上麵有一個小果子,綠色的。看起來像一個水球一樣,裡麵還有氣泡,伸手戳一下裡麵的東西還會晃動。
陳柏辰:“這是什麼?”
尋寶鼠:“我也不知道,但是汁水抹在身上可以幫助孵化,之前我看見這裡麵有些鳥就是這麼做的。”
江朔道:“這個是催吐果,藥王山製作孵化膏的重要原料,直接撕開外皮就可以使用,平時保質期短,往往等不到去藥王山就會腐壞,所以一般大部分人都會選擇在拿到的時候用。”說完仔細打量陳柏辰的蛋殼,眼神在他身上的花紋上停留一會繼續補充:“這個催吐果直接使用會破壞一點效果,但是不確定對已經產生靈智的妖獸有沒有作用,可以先試一下,如果有效果就可以多摘一,出去之後直接製作成孵化膏。”
陳柏辰聽見他說可以提前孵化眼神一下就亮了,“我先試試,有用的話直接去藥王山。”
江朔接過金元寶手上的催吐果,用靈力引導裡麵的汁液均勻地鋪開在蛋殼上,淺綠色的果汁和蛋殼的顏色十分相似。
陳柏辰隻感覺到一股水流從蛋殼上透進來,嘗試動著動手腳摸了一下,並沒有碰到水的實感。
旋即,一股強烈的嘔吐欲升騰而起,感覺整個胃部都像是被一雙手在擠壓一樣,陳柏辰在這一瞬間裡腦海裡什麼都想不到。直接從江朔手上跳下去,躲到湖邊茂密生長的藍蘑菇樹後麵,避開一人一鼠的目光。
但是在來這裡之後陳柏辰幾乎從來沒吃過東西,每天吸收到的靈力就足以維持生命所需要的一切了,所以隻是乾嘔什麼東西都沒吐出來。
江朔也像是剛剛才意識到什麼一樣,趕過來用靈力幫忙紓解他胃部的痙攣,金元寶在他肩上不知所措地搓著手。
“這個果子如果直接食用的話在第一次會有強烈的嘔吐欲,之前很少有涉及這方麵的事件,忘記還有這個副作用了,我們加快速度直接去藥王山把他們做成孵化膏就好。”
陳柏辰之前聽這個果子叫催吐果,以為是催著蛋把裡麵的生命吐出來,沒想到是在蛋裡麵直接吐,頓時有點惡心。對這種方法產生了強烈的抵觸,堅決不肯再直接塗了。江朔問清楚金元寶這個嘔吐果發現的位置決定在走的那天摘一點直接去藥王宗。
“你之前有拿到過傳音法器嗎,我看看是誰的,到時候我直接帶你們去一趟藥王山再回宗門,你們可以在藥王山等到藥膏做好了再去,我和他打一聲招呼。”
陳柏辰從手鐲裡麵翻出來一個通訊法器遞給他,江朔看了幾眼就拿出一個一樣的把原來的那個遞還給他。給對麵的人說明情況,讓他到時候直接去藥王山接人,順便幫自己把采集到的材料送回宗內。
看著他們說完之後陳柏辰才開口發問:“你不跟著我們一起去青山宗嗎?”
金元寶也露出詫異的表情。
江朔卻隻是用陳述的語氣說宗門任務還沒有做完,需要他去荒原裡麵捉幾隻異獸。這當然隻是他的托詞,他沒有準備一直跟著這幾隻幼崽,隻是想要去那邊看看有什麼合眼緣的妖獸。
幾人就在熒光穀裡慢慢走著,江朔時不時地向陳柏辰解釋這些植物的用途,讓他自己挑選種子。
不一會兒,天色慢慢昏暗了下來,黃昏時十分活躍的孢子也慢慢回到蘑菇樹上休息,穀內夢幻般的藍綠色漸漸消失,在白天藏匿在地底的各類異獸也慢慢顯出蹤跡。
江朔把他從手上放了下來:“接下來就是你的試煉了,外圍的妖獸實力大都在煉器中期,不會出什麼意外。”說完頓了頓,“我會一直在背後看著你。”
說完就帶著尋寶鼠離開了他的視線。
尋寶鼠在這個山穀裡麵活了三百年,但是因為實力低下的原因在第一次發現這些妖獸之後就沒有再晚上出現過,所以他也不是很清楚這裡麵的妖獸是什麼樣子。
這是陳柏辰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上遇到危險的東西,雖然說有人在背後看著,但隻要是人就會有麵對未知的恐懼,陳柏辰也不例外。
看向對麵妖獸猩紅的眼睛,陳柏辰慢慢放緩呼吸,自己現在就是被靈石養出來的築基,根本沒有實戰經驗,當然不能和他們這一群妖獸硬碰硬,向後跳了幾下。左邊是從湖邊來的路,那邊肯定不能再去了,所有生物都有對於水的需求,這種晝伏夜出的生物自然也不能例外。努力看清周圍的環境,選擇了一個藤蔓最多的方向跑去。
發現了他蹤跡的妖獸緊跟在他身後,緊迫的腳步聲近在咫尺,陳柏辰催動手上的木係靈力,掛在樹枝上的藤蔓開始瘋長,剛開始在緊急情況下釋放靈力沒有把握好靈力輸送的快慢,身上的靈氣瞬間出去一半。
身上的殼瞬間就重了起來,差點跑不動,在前進的途中也被自己催生的藤蔓絆了一下,徑直朝著前方滾去,陰差陽錯地逃離了和後麵追逐的腳步,直起身看向前麵,突然一陣風從後麵襲來。
顧不得思考其他,就地一滾躲避後方襲來的利爪,艱難爬起來,扯過旁邊的藤蔓,勉強控製身體裡的靈力勻速輸出,讓藤蔓伸長到想要的長度,對著剛剛襲擊自己的異獸。
像是一隻巨大化的狼,尖銳的爪子和鋒利的獠牙都在昭示著他的實力。眼睛死死盯著陳柏辰的方向,嘴裡吐出一股濁氣,爪子在地上挖了兩下,渾身的肌肉緊繃,蓄勢待發。
陳柏辰緊緊盯著這個妖獸的一舉一動,呼吸漸漸都和它同步了。
突然,妖獸腿部肌肉急速收縮,猛地朝陳柏辰的方向撲過來。陳柏辰看著他的動作,迅速向手上的藤蔓上注入靈力,腦海裡突兀地出現一段影像:運用木係靈力的妖獸把異能注入手上的植物,直接用靈力甩到妖獸身上,讓暴漲的植物困住整個妖獸的身體。
來不及細想這是記憶庫裡的哪段劇情,下意識地手上就跟著做了。
扯斷手上的藤蔓,迅速向裡麵輸入所有的靈力,扔向狼形妖獸,但陳柏辰顧不得思考彆的,按照傳承記憶裡的方法操控收緊藤蔓收緊,不讓它有逃跑的地方。
但身體裡的靈力已經枯竭了,一直以來都是被動地用靈石修煉,在吸收在自然中的靈力時明顯感受到了靈力吸收時的滯緩,眼見身下的掙紮越來越劇烈,陳柏辰隻能用力扯下一節藤蔓,勒緊這隻巨狼的脖子,雙手不斷發力,動用全身力氣向後拖,狼的前個半身體幾乎都被整個拖起來。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久到連接樹枝的手臂神經已經麻木了,再也沒有一點力氣,身下的巨獸也沒了動靜,慢慢放鬆全身的肌肉大口喘氣。
在他過去二十多年的經曆裡,從來沒乾過這種事情,因為實在沒有力氣直接從巨獸背上掉了下來,正對他暴突的雙眼,因為內臟被擠壓,眼睛嘴巴裡全都是血,正滴滴答答地向地上流淌。
顧不上害怕和惡心,陳柏辰躺在沾滿妖獸血的地上就開始大口喘氣。
麵向被雲層籠罩著的天空,雙目空洞。回想前半個月的所做所為,第一次對自己產生懷疑。
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隻要每天吸收靈石裡麵的靈力突破就好,完全沒有深入思考過這個世界真正的生存方式。現在已經不是原來的世界了。除了逍遙宗裡的人,沒人會和自己講道理,自己就像是剛從象牙塔裡走出來的幼崽一樣,完全沒有對這個世界有真正的認識,用高高在上的視角評判者著這裡的一切,完全就是從前最討厭的樣子。
一直不能對努力修煉的人共情,以為他們都是因為想要變強的欲望支撐著不斷修煉的,就算是殞命也是咎由自取。現在看來這種想法真是太可笑了,用自己淺顯的認知定義彆人的努力和人生,也不知道之前學的東西都學到哪去了。
自己背後還有宗門,有資源,有天賦,就連試煉的時候也會有人跟著,卻也要拚儘全力。明明在這個世界裡,有些人光是要活著就已經要拚儘全力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的月亮從雲後露了出來,自己也和站在樹上的江朔對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