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隊裡, 蔣一波正在跟沐遠笙聊著呢，師徒兩個正在討論著沐遠笙當前階段的問題和可考慮的突破方向。

突然裴景就走了進來, 喊上了蔣一波：“小蔣，來一下。”

“怎麼了？”

正好蔣一波跟自己弟子已經聊的差不多了，就轉身看向了裴景：“有事兒？”

裴景臉上是有些哭笑不得的神色，他笑著搖了搖頭：“是有點事兒，不過不算什麼大事，林指導讓小陳發了個通知, 讓咱們一塊兒去看世青賽選拔賽的資格賽，我路過這裡的時候看你還在，估摸著你還沒時間看消息，就來喊你一聲。”

“啊？”蔣一波有點懵, 他一邊疑惑一邊掏出手機：“資格賽出了什麼事了嗎？怎麼突然要我們到場看比賽的……”

然後他看了眼手機，果然手機上就有林國斌秘書群發的短信通知。

“這是怎麼了？”

蔣一波倒是沒覺得會出什麼大事兒, 就以為是不是資格賽哪裡出了個黑馬，所以教練組的一起去看看, 綜合討論一下最終的世青賽大名單情況。

結果蔣一波還沒想到什麼呢，裴景就笑了：“看什麼比賽？林指導是讓我們去看你兒子！”

“啊？！”

蔣一波愣住了，嚇了一跳：“我兒子？小涼怎麼了嗎？還是暖暖出什麼事兒了？秦教練他們沒給我打電話啊！”

裴景好笑地指了指他：“行了，彆慌, 他們倆都沒事兒，是你兒子在資格賽上噴人噴出名了，林指導他啊，讓我們一起去會議室, 一塊兒聽聽你兒子是怎麼噴人的。”

蔣一波：“……”

啊？！

不止是蔣一波，就連蔣一波身邊的沐遠笙都有些愣了。

“師弟……”噴人？

沐遠笙想了想自家師弟平時的那個小冰塊兒臉，覺得他家師弟分明一直都是很乖的, 哪怕臉上看起來冷冰冰，實際上脾氣卻比很多人都要好。

裴景笑了笑：“我也有點想不出小涼噴人是個什麼模樣，不過剛剛我收到了幾個老朋友的短信，都跟我說——‘你那個弟子啊，吐字如刀，噴人跟切菜割肉一樣，好狠的心哦’。”

沐遠笙：……咳，糟糕，有點好奇了。

蔣一波也驚訝得很，作為老爹，他當然知道，自家大兒子看起來冷冰冰的，其實脾氣真挺好，在家裡陪小不點的時候也有耐性得很，相對那些十五六歲年紀皮到人嫌狗憎還青春期叛逆的小孩兒來說，他兒子簡直乖到不得了了。

就他家這樣好脾氣的老大，還能噴人噴到讓林總教練都給他們打電話去一起聽？

***

此時的冬訓中心新區冰雪體育館內，現場的觀眾們早已經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個頂個的憋著一張臉，肚子裡笑瘋了。

觀眾席上，如楊凱華這種的，他臉上的表情根本就不帶掩飾的，直接就在現場抱著肚子哈哈哈。

“哎喲臥槽，老胡你看到了嗎？就剛剛那個哪個隊伍的教練來著，在教練指揮席上被蘇涼噴得臉都青了，真是笑死我了——所以蘇涼是真的戳中他死穴了吧？怎麼會有這種教練啊？選手明明1500米的潛力不錯，非得把人搞去練500米？”

“剛剛那段蘇涼是怎麼噴的來著？”

“哦——怪不得華國隊前幾年1500米人才稀缺呢，我還想說華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為什麼全國上下找不出幾個擅長1500米的選手？原來人在這兒呢？”

“我想林國斌總教練之前在全國各個省隊和俱樂部篩選1500米苗子的時候可能還漏了個環節，也許應該讓林老教練看一看各個隊伍裡那些進行500米專項訓練的選手——這些選手可能在500米上成績也未必頂尖，但或許正好是林老教練心心念念尋找了很久的人才。”

楊凱華因為天天看劇本，記性好，蘇涼剛剛在解說時候的冷嘲熱諷他是一字不落地記了下來。

然後他這會兒搖頭晃腦地重複了一遍，然後還一臉肯定地豎了個大拇指，對蘇涼的毒舌予以了肯定。

“咱們蘇涼大寶貝就是牛，就連噴人也噴得很藝術，一個臟字都不用帶。”

“講文明、懂禮貌，是咱們21世紀的好人才了！”

胡侃：“……”

胡侃無語地看了眼自己身邊的楊凱華，不過吧，對於楊凱華的這番話他也是同意的——就蘇涼的這個毒舌吧，毒得好毒得妙毒得呱呱叫！

因為去年開始就在進行《奔向世界之巔》這個電視劇集的創作，而實際上在真正接受到國家隊的這個創作邀請之前，胡侃就已經有了創作一部競技體育精品劇的念頭了，早前也陸陸續續搜集過不同項目的資料，裡麵就有短道速滑的相關材料。

後來成為《奔向世界之巔》的劇本團隊成員，也算是有前期的積累、順理成章。

在早前搜集資料期間，胡侃就看了不少關於國內外的短道速滑材料，他也是深深地知道，在蘇涼橫空出世之前，華國的1500米這個單項，究竟被南韓還有其他國家壓製了多久。

就算之前有齊文俊又有尚飛，但是華國隊在這個單項上的底子都太薄了。

其實他在資料搜集期間也看到過一些冰迷的相關討論。

【為什麼華國隊的1500米實力上不去？】

各種言論都有。

例如說華國的冬季項目起步晚，所以先集中精力主攻500米，然後積累經驗帶動1000米和1500米這些單項。

也有說500米短距離，主要難度在衝刺和爆發力，整體技術上相對較為容易，所以從500米開始衝刺較為簡單。

還有說國內1500米的人才就是少的——但也有人說，怎麼就是人才少？實際上就是500米比較容易出成績，或者國內500米的訓練經驗比較豐富，所以把人都送去練500米了，1500米和1000米這不就是顯得沒有人了嗎？

當時胡侃就曾經因為這個說法而感到迷惑過——因為教練都更擅長訓練500米，所以把人都送去練500米了？那選手要是天賦更偏向1500米的呢？

那時候胡侃覺得自己算是外行人瞎操心，這會兒在聽蘇涼解說的時候麵無表情語氣絲毫不帶任何起伏地冷嘲熱諷完畢，胡侃覺得自己真是從腳底板爽到了天靈蓋兒——咳，看來不止是他一個人在‘關心’這個問題嘛！

當然，不止是楊凱華和胡侃倆人，沒看現場的觀眾們，但凡是個資深點兒的冰迷，這會兒臉上都帶著迷之微笑嗎？

他們從來沒想過，現場還能聽解說噴人噴得這麼爽快的！

真的，他們身為冰迷，因為項目小眾，對於那些選手，有時候怒其不爭恨鐵不成鋼，可也不好意思開口噴，就怕給選手噴出個什麼心理陰影來，影響選手的狀態和發揮。

但私底下來，他們這些冰迷有時候也真是覺得窩火。

通常來說，一個選手偶爾狀態不行發揮失常，這他們都能夠覺得理解，可有的選手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確實有點天賦，所以就在隊伍裡被捧成了個小祖宗——遠的不說，就說當初那個原本都到了國家隊，結果自己心態不行，比完賽後又乾脆不歸隊回家擺爛的劉宇恒吧！

就這種選手，他是真的有點天賦的，有的冰迷看比賽的時間比較久，對於這個項目是真的愛得深沉，就像是劉宇恒，當時有幾個冰迷真是他的粉絲，從他小時候就看他比賽一路看到大的那種。

看他進國家隊了，真是比誰都高興。

結果呢？

他自己作死，把自己從國家隊又作得被退回了省隊！

這幾個粉絲都是年紀不小的大老爺們兒了，尋思著你說這劉宇恒吧，真的是有天賦，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選手，實在是不忍心看他就這麼被退回省隊從此沒前途了。

於是有關係網比較廣的，輾轉聯係上了劉宇恒本人，給他送了點東西，表達了他們的支持，然後又比較委婉地勸他，希望他能夠調整心態，跟隊裡好好認錯，往後訓練多加努力，重新爭取回到國家隊的機會。

怎麼說呢，這幾個都是非常真心的粉絲了，又都是輾轉從私人關係求到機會，走正經申請進了省隊跟劉宇恒見麵希望能夠給他鼓勵的。

結果劉宇恒當場就給他們甩了臉子，說他們這個行為就是給他帶來更大的心理壓力的，你們這麼有本事找到省隊他這兒來，那你們倒是給他找關係讓他重新回國家隊啊？

沒本事就跟他嗶嗶算個怎麼回事兒？

就這態度，把當時一塊兒去找劉宇恒的幾個粉絲氣得臉色鐵青，回來之後就說看錯了人，之前幾年時間的關注就當是喂了狗了。

幾個大老爺們兒回來之後氣得肝疼，差點兒都想放棄繼續看短道速滑的比賽了，最後還是想著為了一個垃圾選手放棄一整個項目實在是不劃算，這才繼續開始追看比賽，後來又陸續看到蘇涼在項目中拿下的好成績，這才重新對項目生出了更多的期待來。

今天的資格賽，這其中也有一個粉絲來到了現場看比賽，這會兒聽到蘇涼的毒舌噴人，把吉省男隊一個很有天賦的小選手的比賽態度噴了個狗血淋頭，他也聽得是容光煥發。

“早該這麼噴了！有些選手真的就是慣出來的！”

這粉絲在吐槽的時候也是滿肚子的氣。

“我也不是說所有的選手都該這麼噴，有的選手真的就是心態不行，可有的選手他就是實實在在的態度不行！”

“就剛剛被蘇涼噴的這位小祖宗吧，我聽我朋友說了，在吉省省隊裡真的就是個小皇帝，比劉宇恒當初也不差的那種，就因為他天賦好年紀小，人家誇他技術上和蘇涼有點像，未來指不準就是第一個蘇涼。”

“結果吧，成績上能不能像第一個蘇涼不知道，那個脾氣拽得簡直能上天了！”

“早上訓練也要助理教練三催四請的，訓練還總說太累了不想練體能，比賽的時候成績好就說自己牛逼，成績不好就說自己發揮得不行狀態不好，彆人贏了他是趁虛而入。”

“我看他趁個頭的虛！自己實力沒什麼提升，夏訓周期又不好好訓練，人家埋頭技改，他埋頭在網吧玩遊戲，人家在訓練，他在遊戲裡充錢。就這態度，能有好成績？”

這個冰迷身邊有朋友是在吉省省隊裡的，所以知道一些內幕消息，就這選手的教練因為比較看重他的天賦，所以平時比較照顧他，又覺得他小孩子脾氣多教教總能回來，所以下不去狠手教訓他。

結果就給他養成了這樣的脾氣性格，這眼看著哪裡是第一個蘇涼啊？第一個劉宇恒還差不多吧！

就在剛剛的比賽中，他確實天賦不錯，但是平時就是個小皇帝的家夥，打打順風的比賽還行，但一打逆勢局，被人一壓著比賽就心態失衡，最後被彆人壓著打，比完了之後他還自己生氣，對著對手甩臉子。

蘇涼一眼看出了他的態度問題，在比賽過程中就無情地開噴：“賽場上的每一個選手都在為自己和隊伍而戰，不會有人對你有任何的退讓。這名來自吉省省隊裡的選手，從比賽開始前就對自己的隊友態度惡劣，是在默認他的隊友就應該自我犧牲配合他進行比賽嗎？”

“賽場上，沒有任何人天然地就應該犧牲自己的成績。”

“即便是早已經商量好的團隊協同作戰與配合，在實際的戰術執行過程中，也要考慮哪一個選手的臨場狀態更好發揮更好，教練在現場的指揮中就應該明確指定狀態更好機會更多的那位選手作為核心，讓另外一位選手臨場配合。”

“既然是團隊協同的自我犧牲式戰術配合，在已經犧牲了一位選手成績的情況下，那麼就一定要讓這個犧牲有足夠的價值。”

“我看不懂吉省省隊教練組臨場指揮中的這個戰術意圖——你們在這位趙子海選手明顯狀態不對的情況下，仍舊以他為戰術核心，讓另外一位發揮更好的選手自我犧牲為他進行配合？”

“……教練組真的有在思考自己這是在下達什麼臨場指令嗎？”

“我建議教練組在複盤比賽時，能夠同時複盤一下自己在下這個指令時的想法。”

就蘇涼的這句評價，在說話時，短暫地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繼續——大約到底還是做了出於禮貌的考慮，否則大約就是在問候教練組是不是應該去看看腦科了（。

邊上冀省省隊的陳勝在前麵女子組的比賽時被噴了個狗血淋頭，可這會兒聽著蘇涼在直播解說席位上如此‘親切’地點評隔壁吉省省隊的朋友，陳勝此時也感覺到了一陣如同春風般的和煦溫暖。

果然，隻要不要噴到自己頭上來，那麼聽到自己的‘朋友們’收到這樣的點評，實在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

——來啊，互相傷害啊！

沒錯，就是這麼著！

陳勝在聽著蘇涼噴完了之後，笑容滿麵地問身邊的助理教練：“怎麼樣？錄下來了嗎？”

助理教練沉默了下，點了點頭：“錄下來了。”

陳勝笑嗬嗬地點了點頭：“行，回頭發給我。哦，對了，跟隊裡的攝像老師也說一下，晚些還是把錄像全部都拷貝一份給我吧，我也聽聽蘇涼對其他隊伍選手還有教練組的‘建議’，我覺得很有參考價值。”

助理教練臉色古怪地看著陳勝，有滿肚子的槽不知道該怎麼吐，他是真的很想說——我信了你的邪啊！

不是，陳教練，您那是想聽蘇涼對其他選手還有教練組的建議嗎？

您那分明就是想要聽蘇涼噴其他選手還有教練組時的句子吧？

您那分明就是覺得蘇涼噴其他教練組您聽著覺得心裡暗爽吧？

大家都是自己人，這種事情就不需要暗搓搓地藏著了，我都知道的！！！

助理教練看著陳勝，然後壓下了自己滿肚子的吐槽，最後僵硬地點了點頭，應道：“……好，行，我知道了，我已經跟攝像老師交代好了。”

總之，這一波，大獲全勝的人會是誰呢？

大概是賣空白錄像卡帶的經銷商吧（。

***

國家隊裡，蔣一波這會兒也已經跟著裴景坐到了會議室裡，他們一群教練這會兒在會議室坐著，會議桌上放了個開著外放喇叭的手機，就這麼直播著蘇涼在現場噴人……哦不對，是蘇涼在現場進行‘解說’的聲音。

裴景聽著聽著就陷入了沉默——他是真沒想到自己這個弟子噴人的角度還能有這麼多，各種不同的花式點評，能噴得人懷疑人生。

邊上的蔣一波也猶豫了下，問：“……小涼他，平時真的是個好孩子。”

重點是——這麼得罪人真的沒問題吧？

林國斌看著他們倆，笑嗬嗬地擺擺手：“怎麼了？沒事兒啊，我看咱們小涼說得挺好！很直接！很發人深省！”

下麵省隊裡的有些問題，林國斌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他作為國家隊的教練，插手去管人家省隊的事兒也不太合適。

直接罵吧，人家省隊的教練也是要麵子的。

可今天這回呢？

林國斌笑嗬嗬道：“今天這個點評，不是他們挨個兒找上門專門讓小涼彆客氣直接罵的嗎？這可是他們自己的要求，要是他們敢說半個不字，那就讓他們來找我。”

裴景和蔣一波聽到這裡，互相看了眼，放心了——行了，他們知道了，就小涼這頓噴，不僅其他人聽得樂嗬，他們總教練聽得也很開心。

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

咱們背後有人撐腰——噴他的！不用慌！

***

而同一時間，在電視台體育頻道的會議室裡，已經做好現場信號連線，聽著現場傳回來的蘇涼‘點評語錄’的電視台工作人員們，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

因為來自各方的積極請求，他們電視台裡也在考慮增加此次世青賽資格選拔賽的直播，這原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在各個隊伍對蘇涼提出了‘隨便噴’的請求之後，這蘇涼的噴人力度……好像大了不是一點點（。）

於是此時的電視台工作人員們麵麵相覷，最終決定請他們頻道的負責人來聽聽——咳，就是說，蘇涼的這個點評力度，您看看，在咱們台裡直播，合適嗎？

在收到這個邀請的負責人聽完蘇涼的現場點評之後，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最後負責人直接將電話打到了冬運管理中心，等掛斷了電話之後，他大手一揮：“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