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芷衡七月初五，沈漹十四歲這一年，沈柒誕辰之日，綾羅綢緞，舉國同慶。宮內玉盤珍饈，大臣紛紛帶上家眷一同赴宴。眾人皆知，芷衡帝有意為王女物色夫婿，下旨今日本朝官員亦可帶上兒女一同赴宴，好不熱鬨。

沈漹站在一旁，聽著禮部大臣宣讀覲見“大祭司顧墨溪攜長子顧也，次子顧延賀壽，獻南海夜明珠一對，翡翠如意一對……”心不在焉的沈漹在聽到“顧也”的名字是眼裡有了些許高興之意，眼神向席下掃去，很快便對上了一雙冷傲的雙眸，那人也似乎察覺到了，目光停留在那抹著黛青色華服人兒的臉上，嘴角微微揚了揚。

一旁的沈柒早已暗中觀察了許久，先前來了那麼多的男子都不曾見她正眼瞧過，反倒是這顧家長子……

順著漹兒的目光望去，談笑間沈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男子，玉冠束發，一襲青色衣袍腰間掛著由幾顆羊脂玉打磨成的小珠子，豎著用靛藍色絲線串在一起，少年豐神俊朗，嘴邊時不時漏出三分玩世不恭的笑，與那雙桃花眼中的寒意一樣深不可測。

對他，沈柒倒是略有耳聞，繼承了其母江幽辭的樣貌，可在十歲那年天資聰穎的他生了場大病，大夫斷言此人活不過二十歲，自此顧家也算是忍痛放棄了這位嫡出長子，往日風光不再，半身將歸整日頹廢，也正是如此，才有了顧延著號人物，代替他成為未來大祭司的人。

可惜……沈柒眼裡流過一絲遺憾。

入夜，受不過席上壓抑的氣氛，沈漹偷跑出來透氣，剛走到拐角處的便發現一身青色衣袍映入眼簾，聽到有人來，麵前的人回過頭來“顧也，你終是來了。”沈漹笑道。

……

十日前，沈漹在禮貼上看見了顧也的名字，便去了顧府一探究竟。剛到後院便看見一襲白衣的男子，她認得顧延，此人並不是。且看這身打扮與氣度應是顧也無疑，剛踩著輕功到達內院的沈漹與人對了幾招，就被從背後鎖住了喉。

“何人擅闖顧府？”

沈漹看見了他左手腕上戴的一串水藍色珠子，便更加確認這就是顧也。六年前第一次見他時，他左手上亦是戴著，晶瑩剔透，其中一顆被雕了一個鏤空的“辭”字，太過精巧，她便記了下來。

“沈清離，顧也，好久不見。”語調不輕不淡，和當年一樣。

顧也放下了抵在她下頜上的手，看了看站在麵前的人，六年未見，那雙妖豔的桃花眼帶上了三分淩厲，四分堅毅。

“好久不見，過的可好？”他道。

“不好”許是未想到她竟講的如此直白，顧也挑了挑眉。

“你呢？”

“臥薪嘗膽罷了”他自負的笑了笑。

良久，沈漹打破了沉寂“我來，是有求於你。想必貴府早已收到請帖，其中緣由可想而知，十日後，還請公子赴宴。”

“一介廢人，怎可敢勞煩王女親自出馬，顧某恐是無福消受，不能遂您的願了。”

“我知道，可你不想手刃你那個惺惺作態，後來者居上的顧家主母，為江夫人報仇雪恨嗎”沈漹在一旁把玩著茶杯，抬起雙眸波瀾不驚。

“你如何知曉？”

“原來，你猜到了。”沈漹看著眼前的少年。

“七年前，顧家主母江幽辭墜河身亡，人人都以為是意外，實則不是。因為李姨娘，借著去佛安寺上香之由，滅了你娘的口。”

沈漹忽然轉了過來，一字一句道“可李姨娘千算萬算，未曾想你偷偷跟去，在暗處看見了李姨娘站在湖邊得意洋洋地笑了笑。”

顧也記憶猶新，僅是一瞬，卻也被他看到了。隨後李姨娘又換上慌張的神態，手裡捏著一塊家主夫人的玉佩離開，那青色的吊穗顧也怎能不認得，母親每晚睡前都要看上好些時刻才能睡著。

回到家中，看到父親悲痛的樣子，還有一旁惺惺作態的姨娘，顧也的衣擺堵住了他緊握的雙拳，指甲嵌進了肉裡，卻未掉下一滴淚。

“李姨娘不知使了什麼手段，竟成了新的顧府主母，風光無限。不到半年，你活不過二十一歲的事，便穿的沸沸揚揚，人儘皆知……”

一樁樁，一件件，曆曆在目，顧也攥緊了拳頭。

“不恨嗎？”沈漹看著他。

“恨有何用”

“顧也，前朝餘孽根基之深，不容小覷，我需要你，而你，也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來為江夫人平冤。”

“真是一個讓人眼紅的籌碼呢，王女難道不怕我乘人之危，倒打一耙嗎？”顧也笑了笑。

“落天古城一戰，父親提前支走了林九淵林老將軍，讓其暗中觀察，將真相帶出古城，前朝餘孽虎視眈眈已有再起之勢，已然是不能留了。顧也，你生來不凡，天姿卓絕，當真願如此蹉跎一生嗎？”

顧也沒想到她竟已有了天子之風，眼中的剛毅就連他十四歲隻是都為如此強烈。

剛走過一段路的沈漹忽然停下了腳步“顧也”聞言他抬起頭，“七年前，佛安寺安隱橋，我也在場。”隨後便離開了。

……

“各取所需而已”顧也望著她道“六年前，我遭人追殺，若不是那天夜裡遇到了你，早已命喪黃泉，欠你一份恩，今日也算還了。”

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