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是一……(1 / 1)

月色如瀑,院中竹林搖曳,葉影月影宛如水光在牆,在地,在人衣擺上暈開。在這一片寂靜裡,唯有兩處沙沙的腳步聲,應和著微風輕撫竹葉,在西側緩緩淡去。

如雲踩著自己的影子,跟在林盛身後,穿過長廊,一路去書房。

林盛的步子有條不紊,如雲聽他道是霽明正在書房等著,倒是心急,加快腳步到書房門前,先推開了門。

書房燈火敞亮,霽明一人獨坐在主座,正低頭翻看著什麼,見她來了,溫聲道,“住的可還習慣”

如雲還未答,跟在後頭進來的林盛就作勢揉了揉剛剛被撞的左臂,道,“她已習慣的不得了!隻是我這手還不曾習慣”

如雲探頭,伸手碰了碰林盛的左臂,作勢要撩開他的衣袖,道,“剛剛與你道歉你還說無妨,怎麼一到殿下麵前你就告起狀來了!讓我給你好好檢查一番罷”

林盛閃身躲開,笑道,“男女授受不親,顧姑娘莫要越矩了”

如雲追上去,不甚在意地一把抓住了林盛的左臂,得意的笑起來,“男子漢大丈夫,何拘這樣的小節,讓本姑娘給你看看!”

林盛佯裝疼痛難忍,連連求饒,如雲玩心上頭,依舊抓著不放,她這幾日多與林盛接觸,知道林盛的性子與自己相似,是個可玩可鬨的人,一鬨他便停不下來。

林盛雖性子跳脫,但眼下手被擎著,一低頭便看見如雲正眼巴巴的望著他,實在無奈,剛要撩開袖子讓她仔細瞧瞧,便聽到霽明喊了一句,“顧雲”,語氣也無奈的很。

如雲聽見他這一聲連名帶姓的話,轉頭有些無辜的瞧了一眼他,又瞧了一眼林盛,默默鬆開了手。

霽明起身,走近他們,笑道,“你們的恩怨可暫放一邊,查案的事卻今日非講不可了”

如雲聽他說查案,神色立馬正經起來,仿佛剛剛還在非要當大夫的不是自己一般,朝霽明點了點頭。

林盛驚歎她變臉如翻書之快,也認真起來,道,“我們先坐下,細細商討”

三人各自坐定,霽明並不避諱,直言到,“我們現在唯一的線索,是一枚金錠。”

“金錠?”如雲不解。

“你可知聖上嘉獎功臣,賞賜的金銀珠寶上,皆有特殊紋路,平常人看不出來,這事算做本朝一秘而不宣的秘密,大家大約都知道,但隻有禮部那幾個老家夥能認出來”林盛接過話頭,向如雲解釋,“殿下說的那枚金錠,便是宋安將軍所受的賞賜中的一枚。”

如雲仍是似懂非懂,嗯了一聲,問道,“金錠又和謀反有什麼關係”

霽明從手邊拿起剛剛翻看的幾封密函,遞給如雲,道,“宋安將軍被疑謀反,源頭並不起在京城,而是在離京城百裡外的福星鎮,這便是最初的卷宗”

如雲接過卷宗,細細讀起來。

“元慶年十月初六 ,有李氏女狀告於堂,言,其與夫久居山野,以田獵為生,一日其夫久居未歸,後有死於山間,乃係於山間偶見叛兵操練,宋南將軍意欲謀反,恐事泄,遂殺其夫,毀其形。觀李氏女言如怪,色如狂,訴其冤,長泣於堂。呈證物,一金錠,一長矛,”

如雲讀罷,依舊是不可理解,這卷宗上狀告的所謂“宋南將軍”甚至不是父親的名字,隻憑一枚曾經賞賜過的金錠,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長矛,與一農家婦人的幾句瘋話,便可像那般堂而皇之的闖入一個為陳朝衝鋒陷陣無數次的將軍家中,扣上叛國這樣屈辱的帽子,她隻覺得荒謬至極,罵了一聲荒唐,眼中隱有怒氣。

“起初福星鎮的縣令也並不在意,她狀告宋將軍如此大的罪名,卻連名字都含糊,隻當是婦人的瘋話,但卻有一點” 霽明說著便起身,拿過如雲手中的卷宗,翻到最後一頁,念與她聽,“證物其二,長矛,官製樣式,未查編碼”

“本朝不許私鑄兵器,凡是官家鑄造的兵器,上麵皆有統一的編碼,但那農婦呈上的長矛,並無記號”林盛補充到。

霽明繼言,“私鑄兵器亦是重罪,那福星鎮的縣令不敢擔責,將案子呈了上去。於是一級接著一級,每一級都查勘一番,延伸一番,到最後六部各派了人同審,禮部便認出那金錠是宋府之物,宋將軍叛國,便成了鐵證如山”

如雲聽他們如此解釋,才明白父親那日為何如此平靜,這樣層層疊疊的調查,父親定早已知曉,他本是武將重臣,朝中對他的猜忌從未斷過,即使聖上真的相信父親,可是這樣多雙眼睛都看過那證據是從宋府出去的,父親便是最可疑的人,即使隻為安撫人心,父親也是不押不行,更何況那名頭還是武將叛國!

這些事父親竟半句未在家中透露,如雲心裡想著便一陣心酸,如若自己是男兒身,或心性穩重些,年紀大些,是否就可以與父親一起麵對,也可做母親的依靠。

看出她的情緒不對,霽明輕喊了一句,“顧雲”,喚她回神。

顧雲被他一喊,心思從自責的情緒中抽出,隨即察覺不對,“即是鐵證如山,我們又為何再查?那金錠是證物,又為何是線索”

“雖稱鐵證如山,但此事依舊疑點眾多,本朝雖查辦案件皆有嚴密製度,但行個人之事仍有餘地,宋將軍是陳朝的功臣,亦是眾人嫉恨的對象,這如山的證據中,有多少私人恩怨,並不可知,事關重大,為了從簡從精查出真相,父皇才又獨命我再查此案”

霽明甚少做這樣解釋的事,他已習慣他一個點頭,下頭的人便已知情會意,但麵對如雲時,他總是很有耐心。

“昨日,又有一枚金錠,與那農婦呈上來的一模一樣,出現在了京城中,那金錠的主人,是城郊的一家農戶”霽明語氣溫和,對如雲循循誘導,果然引出如雲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他低頭笑了笑,做今日陳詞總結“明日我們便啟程,先從城郊查起”

“等等等等,讓我理清理清”如雲見他已做總結,忙道稍等,她一時接受的信息太多,還未將它們規整成因果的脈絡,隻知明日要去城郊,但該查什麼,如何查,都還未想清。

“你有一晚上能理清呢,何必著急”見她一臉急切,林盛在一旁道。

霽明笑意未消,也寬慰道,“以你之聰慧,片刻便清了”又看了看窗外天色,月影已移至屋下,不知不覺,竟過了兩個時辰。

他已在林府待了太久,該要回宮了。

如雲還心心念念著案情,聽霽明說要走,隻記得問他是否能留下卷宗,同林盛一起將他送至門口,便急切的回到書房看那卷宗,無半點不舍。

而後林盛又被如雲拉著,又向她講了一會官家鑄造與私鑄的差彆,從書房出來,卻見那早說要走的人,依舊站在院子裡,看那映在書房窗上的人影,目光溫柔。

“還不走呢,人也見了,我可沒有虧待她,我把她照顧的很好。”林盛隻笑,同他一起看那人影。

“多謝”霽明淡淡應道,“顧雲孩子心性,倒是能和你興趣相投”

“你說她隻是一個侍女,我卻不信”林盛談起宋如雲,也饒有興趣,“我看倒像是從小到大沒有吃過虧的小姐做派”

霽明仍是低頭笑了笑,想了想,隻留下一句“男女授受不親”,便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