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花間坐在由桃花木製成的圓凳上，一隻手支撐著半邊腦袋，另一隻手無規律敲打桌麵。
他垂眸思忖。
似有心靈感應般，他倏然起身，踏出房門穿過長廊，最後在後院的一棵桃樹前停留。
這棵桃樹算是這裡最大的一棵了，根係粗壯，花也開得多，見到樓花間來它似乎很高興，伸出一枝枝條在他麵前騷弄起來。
“噗”樓花間沒忍住笑出聲，他捏了捏桃樹遞出的枝條，溫聲道：“好了好了。”
“這裡的一切可都是你在打理？”樓花間偏頭問道。
枝條上下竄了竄，算是回應樓花間的問題。
“做得不錯，我很喜歡。”樓花間勾唇，抬手掐了個訣最後輸了道靈力入桃樹的樹體內，“給你孕養的養料，你在此處或許可以衝破禁忌，化身為人。”
桃花瓣紛紛飄落，如花雨一般。
樓花間身著嫣紅色的廣袖長袍，腰間係了環佩，隨他動作叮叮當當響著，一片花瓣落在他的肩頭上，雀躍地像個頑皮的小孩。
“好了夭夭，你先將那股靈力吸引了。”
夭夭就是那棵桃樹，它是樓花間太嬰時期在一處秘境的造化，樓花間初次與它相見時它便格外地喜愛親近他，夭夭雖有靈識卻因為某種禁忌至今都未能化形。
在秘境中多虧了夭夭的指引，樓花間才不至於像其他修士一樣，死的死殘的殘。
後來樓花間為夭夭解開了將它困在秘境中的大陣，便再也沒見過它了。
未曾想它竟在長雪劍的空間中。
聽了樓花間話，夭夭安靜下來，不再那麼地調皮，隻是桃花依舊如雨下。
樓花間站在樹下，那些花瓣早已沒過他的膝蓋，他隻看了一會便又回到房中，在軟榻上打坐凝神。
·
沉浮山。
彼時還是清晨，太陽剛從東邊起來，山裡雲霧環繞。
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少年正吃力地挑著兩個裝滿月寂泉泉水的木桶下山去。
如此反複幾十遭，烈日灼心，沒有絲毫靈力的少年早已累得大汗淋漓。
“嘩啦——”
在將最後一個儲水井也填滿後，莫無思提著木桶從儲水井下方的台階上下來，他隨意找了棵大樹背靠著休息。
莫無思閉上眼，他今天用的時間比昨天又早了一刻鐘，但他還不能回去，反正回去了也是被欺負，還不如在這清靜。
他的雙親在他十歲那年慘遭毒手，而他僥幸活了下來，他拿著爹娘的信物來到舉玥宗背靠宗主岑溪，作為岑溪的救命恩人之子他本該是座上賓，可卻因為他是個連靈力都聚不了的廢物從而落得個人人可欺的命。
在這個以實力為尊的世界，弱者沒有任何話語權。
岑溪看在往日的恩情給他留了一個落身的地之後便不再管事。
但莫無思不怨他，畢竟沒有人願意浪費在一個沒有任何價值的廢物身上，爹娘死後他也曾投奔過無數人，可都無一例外沒有一個人肯收留他。
如今他在舉玥宗頂多是個打雜的。
原本他隻需要在後院打掃落葉即可，但偏偏有人看不慣他的清閒，便叫他負責將儲水池填滿的活，依他們的話就是增強鍛體，可說難聽點就是當苦力。
“嘁……”莫無思自嘲般輕笑出聲，他這一生可真是命運多舛啊。
一下子沒留神，莫無思的食指不知道被什麼東西劃破了，指尖傳來的疼痛使他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極致清澈的雙眸，此刻因為疼痛淚水充盈了他的眼晴，亮晶晶的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漂亮。
隻是他很快便垂下眼眸，像扇子一樣的長睫遮擋了這一片亮色。
莫無思撕下衣擺的一角將被劃的食指綁住，止血。
他拿起那把將自己劃傷的破劍，盯著它仔細看了好一會，試圖看出什麼破綻來。
但這把劍除了劍身有些殘缺外好似沒什麼特彆之處。
就在他將要放棄時，劍柄上鑲嵌著的藍灰色玉石閃耀著刺眼的光芒，隻不過轉瞬即逝。
·
“以汝之血，與吾之結，契成！”
在空間內樓花間被突生的變故打斷了冥想，他揮手眼前放映出空間外的場景，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而少年纖細的身影似乎隻要風一吹就能將他吹走。
望著那少年他呢喃自語：“是什麼竟讓長雪劍越過我直接和你契約了呢……”
莫無思看著破劍眼睛亮了亮，維持著這個姿勢又過了許久，但破劍紋絲不動，除劍身上的血液被它吸收了外，不再有其他動靜。
“唉，我在期待些什麼呢。”
莫無思將破劍收起來，獨自歎息。
樓花間作為劍靈卻是感應到來自魂身深處與那少年的一絲牽絆。
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呢，樓花間看著那少年，昳麗的麵容上揚起一個極致蠱惑的笑容。
他似乎還感應不到他的存在。
樓花間再次抬手揮散眼前的映幕，和衣躺回軟榻上，他雖不用睡覺，但還是眷戀這一份溫柔，多少有點年少時常睡不好覺的因素在。
莫無思算著時間，提起木桶和挑擔回到外院交差，換一些吃食。
外院的食管大爺遠遠便看見他來，熱情地招呼著：“小莫回來了啊，來來來，快嘗嘗你大爺我研製出的新菜品。”
“好。”
莫無思乖順地應下，用筷子夾了一塊碗裡的紅燒花江魚送進嘴裡。
“好吃吧？”食管大爺期待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嗯！好吃。”
“我說是吧，隻可惜了沒幾個人能夠吃到。”
聽到想要的答複大爺的嘴角都要翹上天了。
宗裡大多是修仙之人，而修行之人最忌食塵俗穀物，所以外院這小小食管很少有人光臨。
·
用過飯，莫無思告彆大爺，回到屬於自己的一處小院。
他將院落裡逢春而開的梨花修剪了一下，隨後坐在了被花叢圍繞的藤製秋千上。
莫無思把今天撿到的那把破劍拿出來，用布塊擦拭掉它身上的汙漬。
殘缺的劍身倒映出他眸中複雜的神色。
“廢材配破劍……”
好像老天給他開了個天大的笑話。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們很般配？”
無人答話。
可莫無思卻像著魔了般，自顧自又說了許多往事。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樓花間被他吵醒。
他出了空間，以神魂的狀態在莫無思身旁坐下，支著半邊腦袋，美目好奇地打量他。
莫無思突然不說話了，靜默良久，他抬起頭往樓花間所在的方向望去，恰好兩人雙目對視。
春風拂過，濕潤的淚水劃落少年白皙的臉頰，樓花間錯愣片刻。
“你怎麼哭了？”
樓花間變出一塊手帕下意識想要為他擦去眼淚，結果捏著手帕的手徑直穿過了他的身體。
哦……他忘了他現在的身體還是神魂狀態。
他既看不見他，他也碰不著他。
莫無思驟然起身，抱著劍離開了這裡。
樓花間收回手，若有所思般撚起手帕，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徹底消失，他才回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