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悅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處一個既像牢房又像精心布置的“鐵籠”的地方。稱其是牢房,是因為三麵掉漆的破敗灰牆加上一扇裝有舊式電子密碼鎖的鐵柵欄怎麼看怎麼像“新中式”牢房;說它精心布置,是因為她躺在一片白鵝絨地毯上,離左手一米遠的地方還有一張設計感極強的雲朵茶幾。
她撐著地毯緩緩坐起來之後,便開始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發生的一切。
那天下午她收到了一封約線下見麵的郵件,發件人是消失了近一年的白鶴一。雖然知道這兩年電信詐騙的垃圾郵件層出不窮,但對方是約在離她家不遠的星點咖啡廳,時間也是下班晚高峰,再加上白鶴一這個名字,她隻有一個想法——必須去!我想再見見他!
後麵的記憶斷斷續續,煙悅菡記得推開咖啡廳大門見到白鶴一的那一刻隻覺得恍然,不待她疾步衝到咖啡廳卡座那裡確認來者身份,就被人從身後用類似針尖的東西紮了一下,接下來就隻剩無邊的黑暗和混沌。
煙悅菡晃了晃腦袋,試圖把剛清醒的暈眩感散去。
坐定幾分鐘之後,她細細回憶著之前衝動的那個下午,不對勁的地方在腦海裡紛至遝來。
恰好在她要過馬路走向咖啡廳的那幾分鐘裡,人群都圍在一波隨機舞蹈的青年舞者周邊;她要進的那個咖啡廳裡,原本應該是客滿為患的時間段,大廳裡卻隻有卡座上的清瘦白衣男人和吧台裡一個麵生的男服務員……
尚未理清思路,煙悅菡就聽見一陣輸入密碼的機械聲,隨後,一雙鋥亮的黑色皮鞋就踩在了白色絨毯上。
煙悅菡抬眸,在觸及到來者目光的那一刻,所有的疑問、反問、質問都消失不見,隻能啞然地問一句:“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白鶴一沒想到她的第一句話會是這麼平靜的、近乎老友寒暄式的問候,稍怔之餘亦平靜地開口:“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煙悅菡:“希望你說,一切照舊。”
白鶴一:“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理想主義?”
煙悅菡:“很遺憾,你是第一個。”
白鶴一:“好。煙悅菡,我的回答是:新人不知我過往,舊人不知我近況,近況不該舊人知,過往不與新人講。”
煙悅菡:“那,挺好的。”
相顧無言幾分鐘後,白鶴一開口:“那個U盤在哪裡?裡麵到底是什麼?那些人究竟是誰?”
聽到這開門見山式的問話,煙悅菡哪還能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裡。輕笑一聲後便撐起左腿向後靠在灰牆上,冷靜又鄭重地開口:“與你無關,讓這些人知道U盤的事情你一無所知就夠了。順便提醒一句,依據我國現行法律法規,非法限製公民人身自由是會被判處刑事或行政責任的。”
白鶴一:“這裡是庫爾曼斯克。”
煙悅菡:“所以?”
白鶴一:“我邀請昔日的好友來一起看極光而已,隻不過采取了惡作劇的方式罷了。但我的初心隻是想幫她完成一項人生清單,你說,她會起訴我嗎?”
煙悅菡:“你也說了,是好友,但很明顯,我們現在,不是。”
白鶴一:“我也說了,是,昔日。而且這裡,是庫爾曼斯克。”
煙悅菡不想和他多做無謂的鬥嘴,隻心累地閉了閉眼,自顧地說道:“白鶴一,那天來見你,是因為想替我師父看看他牽掛的兒子最近怎麼樣,你說我假模假樣也好,說我多管閒事也罷,我不後悔那天所有的衝動行為以及由此產生的後果。你問我U盤的事情,很抱歉,無可奉告,但你要記住,U盤是你父親冒死交到我手裡的,他對我的叮囑也隻有三句話:‘一、保管好它,到了時機再去發揮它的價值,在此之前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能知道裡麵的內容;二、替我向鶴一還有明幽說句抱歉,我不是一位合格的父親,但我很驕傲能成為他們的家人;三、希望你們都能在自己的世界裡獨善其身,在彆人的世界裡順其自然,祝願你們能有自由而又貢獻極大的人生。’白鶴一,我不知道這一年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我誠摯的希冀你的生命是萬萬次的春和景明。曾經,我們是朋友,現在及以後,我更願意和你和明幽是能交付後背的家人。謝謝你帶我來庫爾曼斯克看極光,但很抱歉,我現在隻想回家。”
煙悅菡的師父是她剛進財政部時任職辦公廳副主任、同時也是財政部新聞發言人的白鴻深,一年前因車禍離世。
白鶴一重重地歎了口氣,鬆開了垂在身側緊握的拳頭,怔怔地看向與他錯開視線卻眼睫翕動的女孩,半晌,似無奈般應了一句:“我知道了。”
轉身離開的時候,白鶴一又說了一句:“保護好自己,彆隻想做彆人的後背,你剛說的,是彼此的後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會安排人送你回家。”
看著白鶴一逐漸消失在視野,煙悅菡吶吶自語般說道:“天已經黑了嗎?還要多長時間才能看見太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