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隊中的那位女孩子率先出現在拐角,後麵緊跟著的,是那位男生。
她挎著大步朝我奔來,一把將我擁入懷中緊緊抱住。
這衝撞力著實不小,我不由得一隻腳後撤一步,才勉強維持住平衡。
“你這是......怎麼了?”
她鬆開我,但沒有完全鬆開,雙手抓住我的肩膀:“你沒事真的太好了,我們剛接到楠姐的通知,說是我們的任務區出現了一隻六十四級的強大流浪體,要我們馬上撤退,總部派人來支援。”
六十四?聽到這個數字後我不禁一陣後怕,那流浪體的級彆竟然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高。
要知道,凡是五十級往上的流浪體,每升高一級,能力變呈指數倍的增加,六十級和五十級的流浪體根本不能相提並論。
“你走著走著信號就散了,是不是遇到那個流浪體了?”那名男隊員也追了上來,站在我們兩個旁邊問道。
我微微猶豫一下:“對,是遇到了。”
“你遇到了!”女孩兒很震驚,立刻將我護在身後,“在哪兒呢!彆怕,我保護你。”
“這......那個流浪體已經被消滅了,彆這麼緊張。”
“消滅?”女孩兒轉過頭來,目光落在我的臉上,從疑惑逐漸變為詫異再變為崇拜,“你!哇,**真不愧是新晉榜第一啊,你也太牛了吧!六十四級!什麼概念,你居然消滅了!”
“不是的。”我趕忙否認,迅速將自己如何遇到沈星回,又如何在他的幫助下消滅流浪體,又如何不見沈星回的蹤跡這些事情簡單敘述一通。
聽完我的話後,小隊的兩個人同時陷入沉默。
那名男隊員率先開口:“徒手捏碎六十四級流浪體的晶核,實力一定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樣簡單。這麼厲害為何還要向你借Evol,該不會是另有所圖吧。”
聞言,我立刻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看了眼自己的右掌心,又摸了摸胸口,竟然確實感覺到一絲不適。
沈星回的那裡怎麼比我還大......
不對不對,應該是我的頭,確實有點混沌的感覺,該不會真的被人騙了吧。
“聽說,每一屆深空獵人的排行第一總會遭遇不測,平均年齡不超過38歲,**,你該不會真的被那個什麼星給害了吧!”女孩兒緊張的看向我全身上下,試圖看出點什麼來。
我本想說沒事,但眼底卻突然冒出一片黑底金花,用力眨了兩下眼睛後依舊沒有絲毫緩解,腦子被蒙上一層黑布似的。我好像就是這麼暈過去的。
——
再次醒來時,天邊是被落日映紅一片的彩霞。
我透過窗戶玻璃靜靜地看著一片祥和的臨空市,沒有孩子哭泣,沒有大人流血,沒有任何人的心臟被貫穿。
被流浪體籠罩的陰霾終於散去,剩下的隻有無儘的美好與和平。
注視著如此美麗的場麵,我的嘴角不禁微微彎起。
忽然,一個比我還高的白大褂闖了進來,將我的視線遮了個嚴嚴實實。
一抬頭,便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側臉。三秒後,我的猛地反應過來,手掌一撐,將半個身子支了起來。
“黎深!”
“躺下。”那張臉說出來的話還是那麼平淡如水,甚至有些冰冷,絲毫聽不出關心病患的溫度。
我半張著嘴巴,盯著黎深的臉愣了幾秒。他正在垂眼翻看病例,眉宇間比小時候多了幾分淩厲,鼻梁更挺拔了些,間隙抬頭看了一眼裝著葡萄糖的吊瓶,整個人有種超脫的奇妙氣質。
其實就是比小時更冷淡了些,冰坨子一個。
“你回國了?”
黎深看了我一眼:“躺......”
“什麼時候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
“......”
“你怎麼會在這兒?我知道自己暈倒了,但你不是外科醫生麼,怎麼跑到這兒來了,改行了麼。”
黎深無言,盯著我撐著身體的手看。
“手不疼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落在手背,才發現那裡紮進了一根針管,但現在已經歪了,血液滲出,染紅了貼在針頭上的膠帶。
“......疼。”
黎深似是有些無奈,他放下病曆:“我去叫護士,你先躺好。”
我看著黎深走出病房門,不見身影,便扶正了身體,穩穩躺下,腦子裡開始回憶之前和黎深在手機上的聊天記錄。
我:身體挺好的,奶奶也挺好的。
黎深:照顧好自己,畢業了,工作找到了麼?
我:當然,現在在銀行上班,除了沒有節假日外都挺好的。
黎深:嗯,早點休息。
我抬起手腕,看了眼通信手環,這才想起來自己對黎深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圓是不可能圓回來了,隻能誠懇解釋。
我相信,憑借我的真誠,一定能打破黎深堅冰一樣的心!
護士很快進來,拔掉我手上的針管,調整好位置重新紮了進去,點滴慢慢下漏,很是讓人著急。
“護士姐姐,我打完這瓶就可以走了吧。”
護士姐姐收了用具,放在金屬盤上:“按理來說,是可以。不過,黎主任說要你再觀察觀察,等他來了會跟你細說。”
“那黎醫生現在在哪兒?”
“他在忙一些自己的事情,放心,不是手術,很快就好,你還是乖乖等著吧。”
我有些失落,一心想著趕緊回到靈空行動部去。
誰都不想上崗第一天就曠工,特彆是行動部這樣惹眼的位置。
我兩根手指絞著身上的被單,抬眼對護士姐姐露出渴求的目光:“護士姐姐,你能不能幫我跟黎醫生說一下,我著急回去,就不等他了吧。”
護士姐姐隻是瞥了我一眼,便無情地搖了搖頭:“不可以,黎主任特地囑咐過要我看著你,防止逃跑。他已經通過你的同事向上司請過假了,你就當幫我個忙,好好休息,可以麼。”
“......好吧,謝謝你啊。”
護士離開,病房一片沉寂。點滴還剩下半瓶,也不知道黎深什麼時候能過來,百無聊賴之下,我隻好點開通信手環,翻看上麵存儲的流浪體資料。
出任務之前,我已經將五千頁的資料翻看了三百頁,閱讀快速是我一大優點。
其實我的優點很多,不僅記憶力強——除了記不住名字,力氣大,身手敏捷,還有長相也是一絕。
雖然這麼誇有些臭屁,但事實就是如此,這渾身上下耀眼的光芒,是我想遮都遮不住的。
沾沾自喜之下,五十頁資料已經印入腦海。
資料前幾頁記錄的流浪體大多常見,且普通,看多了很容易疲勞。我索性拉至最後一頁,想看看還有什麼我不曾了解過的強大流浪體。
不過很可惜,最後一頁沒有錄入任何流浪體的信息,而是記錄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
十四年前,臨空市的藍天上蒙上一層可怖的迷霧。全世界各地的天空似乎被什麼巨物捅破了一樣,冒出一個巨大的黑色漩渦,無數形態奇異的怪物從漩渦中落至地球。
它們用自己生出的利刃割破了人類的喉嚨,天生的怪力擰碎了人類的頭骨。
我至今記得,臨空市那座海河大橋從中斷裂,廢墟之下是血與肉,骨與髓,是散落的四肢與軀乾,濺在我臉上的是溫熱的腦漿,貫穿我胸膛的是一根長長的觸手。
那隻觸手從我的背後延伸至前方,在歡快的蠕動跳舞。我至今記得那隻觸手的感覺,冰冰涼涼的,倒是減緩了很多痛苦。
“不是要你好好休息麼。”
手腕上的通信手環被一隻手橫過來摁住,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輕輕放到被子上。
不用抬眼,單看這隻手我就知道,來的人肯定是黎深。
黎深換下了他的白大褂,天氣微涼,他身上穿的是一件深灰色大衣,黑色內襯,看起來矜持成熟,就是鼻梁上的墨鏡有些不搭調。
“天都快黑了,你戴墨鏡乾什麼?”
黎深順勢在病床邊坐下,將點滴的滾輪推停。這時我才注意到,吊瓶裡的葡萄糖已經見底,再遲一點,就要輸空氣了。
“沒什麼,遮一下黑眼圈。”他說話不鹹不淡,我也早已習慣了這種語氣,所以即刻抓住話中的關鍵字。
“原來黎醫生的作息也不規律啊,連黑眼圈都有了。那我們一比一打平,你不許再說我了。”
黎深的食指在床邊微不可查的輕點幾下。
他取下墨鏡,偏頭看我:“那你這是承認自己熬夜了?”
“啊?我......”
我聽見他低頭哼出來的輕微氣聲:“不打自招。”
糟糕,失策了。
事已至此,為了維護我僅剩的顏麵,隻能理直氣壯地說:“對,我是作息有些不規律,但也就前一段時間準備考核太緊張了,為了擠時間加大訓練量才三天沒合眼的。”
“所以,你也承認自己瞞著我去當獵人了?”
我一時語塞。
糟糕,又失策了!
黎深看著我,語氣有些無奈:“明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怎麼還一意孤行的去做獵人。”
“我有按時檢查的,身體一切正常。”我拍拍自己的胸口,“這不還跳著呢嘛。”
“......你,”黎深的視線掃過我的胸口,落在我耳側的發絲上,“你一直都是這麼鑒定自己身體狀況的麼?光跳是不夠的,要讓它正常地跳動。”
“我知道,跳得挺正常的,你要聽麼?”
我看見黎深的目光躲閃幾下,雙手從床邊放在雙膝:“我沒拿聽診器,下次吧,給你做個全麵的檢查。”
“好吧。”我側頭,枕頭被壓出很多道褶皺。窗戶邊框將外麵的天空做成一幅動態的圖畫,左上角的樹葉微微搖晃,正在向我發出熱情的邀請。
這幅畫自然是漂亮的,美中不足的隻有窗戶邊框。
因為它是醫院的窗戶,總是讓我分不清被禁錮的究竟是“畫”,還是“我”。
“黎醫生,我們能走了麼。”
應該是察覺出我語氣的不對勁,黎深沒有反對。他伸手,快準狠地拔下我手上的針頭,又將我從病床上扶起來。
現在已經沒有暈倒前的那種眩暈感了,隻是身體有些無力,但也不至於要黎深扶著才能走。
不過,我一直是一個很善良的人,並沒有拒絕黎深的好意。像他這樣高傲的人,被拒絕一定是要難過一個星期的。
所以,我儘量裝出疲憊的樣子,半靠在他身上,走出醫院。
當然,我這麼做就是出於善良,不是為了逃避黎深的責問。
我真好。
外麵世界的清醒空氣將殘留在我鼻息間的消毒水味一掃而空,我瞬間精神百倍,一個胯步將身體抽離了黎深的手臂,痛快地伸了個懶腰。
黎深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猝不及防,連攙扶的姿勢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精神這麼好,剛才都是裝的了。”黎深已經戴上了他心愛的墨鏡,將雙手順勢踹進大衣口袋裡。
“這個嘛,正因為黎醫生的悉心照料,我才能恢複的這麼快啊。”
隔著墨鏡,我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見黎深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揚一度,轉瞬即逝。
“我就不打擾黎醫生工作了,回去了,拜拜!”為了防止黎深在我成為獵人這件事上深究,我一心跑路,想趕快離開他。
剛邁出去半步,黎深忽然叫住我。
“慢著,我送你回去。”
我僵在原地,而他已經從台階上不緊不慢走下來,從口袋裡掏出車鑰匙,按了一下。
不遠處的一輛黑色汽車的車燈閃了一下。
那白光,大抵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寒冷的顏色了......
黎深去拉副駕駛的門,而我已經打開後麵的車門鑽了進去。
“我很累,要在後麵睡一覺。”我搶在他前麵說。
黎深深吸一口氣,透過車窗玻璃說:“副駕也可以休息。”
“但我就是想坐後麵。”
“讓我當你的司機麼?”
我想象了一下這個場景,確實像下屬給領導開車。
雖然我和黎深從小就認識了,但他常年在國外,我們好久沒見過,關係也漸漸疏遠了些。
今天是再次相遇第一天,讓他當司機確實不好。
於是,我打開車門,抬眼看他。
“黎醫生就算是司機,也是最帥的!”
說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連窗戶縫也沒留。
這是我全部的良心,不能再多了。
黎深拿我沒轍,隻能關掉副駕的門,繞到駕駛位,啟動汽車。
不錯所料,在遇到第一個紅燈時,黎深“趁火打劫”,開始盤問我當獵人的事情。
“我記得,你明明告訴我,是在銀行工作。”
我有些拘謹的坐在後麵,通過後視鏡瞥了他一眼,無言以對。
黎深重重地歎了口氣,一隻手扶著方向盤,半個身子都轉過來對著我:“你有一句實話麼。”
“實話......還是有的。”
“哪句?”
“全年無休。”
“......”
他嘴巴微張,我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了。
“我知道自己的身體確實不太適合。”
“知道你還......”
“但啞巴也要唱歌,折翼的鳥也想飛啊。我隻是不想悲劇重演,人人都渴求安穩,也要有人去守護這份安穩的。”
黎深垂眼,沒有說話,墨鏡被他夾在衣領。
見狀,我連忙補了一句:“我還是很有天賦的,新晉獵人的綜合考核,我是第一。而且,我的實力你不是最清楚嘛,咱倆小時候打架,你從來沒贏過。”
黎深微微蹙眉:“原來你覺得那是打架......”
他聲音太小,我沒聽清:“你說什麼?”
黎深把身子轉過去,離綠燈亮起隻剩幾秒了。
“晚上想吃什麼。”
話鋒一轉,我很是驚奇。
黎深這個態度,也就代表了他不再追究我當獵人的事情了。
因為緊張而瘋狂跳動的心終於能歇一會兒了,我渾身輕鬆,身子前傾,手扒著副駕的靠背:“臨空市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咱們去嘗嘗吧。”
“好。”
綠燈亮起,來到下一個紅燈時,我看見黎深拿出手機,把一個我叫不出名字的西餐廳預約取消了。
我好像,又做錯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