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若有知,善惡報應自在;鬼若有情,生死輪回不爽。
正月初一,開始遊神上街。
【鈴鈴鈴——】
“起轎!”
領路人左手握響鈴,右手托舉靈盤。大步向前開路,身後跟隨著四五個抬轎人。身著黃服,頭戴紅巾。
“好啊!好啊!來年收成好啊!”
“好啊!好啊!萬家燈火明啊!”
“好啊!好啊!福壽綿延長啊!”
一隊人邊走邊喊叫,周圍的民眾紛紛低頭禱告。渴求著神明能夠顯靈,保佑一方水土,合家歡樂。
“陳羽升!你小子又想跑哪裡去?皮癢了不成,是不是要我替你媽好好教育下你?”
臉色暗黃的婦女揪著一位少年的耳朵久久不放,麵露不悅。揪著耳朵的手指甲,已經發黑,扭曲變形。
少年頭發茂密卻絲毫沒有打理過的痕跡,皮膚顯得白淨,身材偏瘦,就好像好幾日沒有進食過一樣。
“嗬,你彆跟我說替我媽,我媽就是被這些人害死。”
陳羽升掙脫開婦女的手,神色冷漠,手指向遊神轎子。
“呸呸呸,神明息怒,小孩子口出狂言冒犯了神靈,恕罪恕罪。”
婦女雙手合十,向轎子鞠躬,嘴裡不斷重複默念。
陳羽升見狀,趕忙從後方溜走,他心裡清楚,要是等她睜眼,自己又要聽她絮絮叨叨。
等走到了人群後方,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傳來。
“羽升?你咋來這了,不是好幾年沒來祈福了麼?”
少女穿著白色長裙,長發及腰,頭戴著個紅色蝴蝶結,眼睛靈動,笑眯眯地看著陳羽升。
“小昭,春節你咋還穿著白衣,不是很喜慶。”
陳羽升注意到了周圍人對女孩異樣的目光,想提醒下女孩,眼睛朝旁邊瞥了一眼。
“怕什麼,大不了他們把我祭天。我王淑昭可不是嚇大的,今天可是阿姨的忌日,我穿啥他們管不著。”
王淑昭瞪了旁邊大叔一眼,自顧自的說起話來,完全不在意所處的環境。
“阿姨生前對我好,我會一直記著她的,她是個好人,為什麼好人沒有善報呢….”
王淑昭將頭上的蝴蝶結取下,握在手心裡。
【鈴鈴鈴——】
遠處再次響起鈴聲。
“落轎!”
“跪拜!”
話音剛落,周圍的人全部跪在地上,參拜著轎子裡的神明。
唯有陳羽升還有王淑昭二人沒有行跪拜之禮。
轟!!
遙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連樓房的窗戶都被震得破碎。腳底緊隨其後傳來劇烈的震感,鄉村裡狗叫聲此起彼伏。
“這是….神仙顯靈了!”
“真的顯靈了,來年肯定風調雨順!”
跪拜的所有人都喜笑顏開,堅信那是神明的降臨。
鳳凰傳奇的歌聲也在此時響亮無比…
人群之中,一位有著濃密黑胡子的大叔站立起身,接聽電話。
“喂?找死麼?我還在祈福呢,打電話想乾嘛?”
大叔有些不耐煩的語氣,可後來慢慢臉上變成了錯愕,最後變成了驚恐,雙目失神,手指發抖。
呆愣了幾秒後,衝人群大聲吼叫道:“快跑啊,天神動怒啦!把堤壩砸了一個大洞,馬上大水就要來了!”
話剛說完,大叔衝出人群,騎上摩托向山頂奔去。
嘀嘀嘀嘀——
村民們幾乎是同一時間手機響起警報,自動亮起屏幕,上麵寫著。
【請迅速逃離至地勢高處】
慌亂,不安,焦躁侵襲了本來一片祥和的村莊。
而陳羽升神色平靜,如同觀眾一樣看著即將一同葬身的人群。
“你們就祈禱轎子裡的【神明】能保佑吧。”
輕輕地冷笑一聲,閉上了雙眼,等待著死亡。
身邊的一隻纖纖細手卻緊緊握住了他,手掌心還帶著一絲溫暖。
“走呀,傻愣著乾嘛,我們也逃命去。”
王淑昭拉著陳羽升向前跑去,即使自己已經氣喘籲籲。
呼呼呼——
王淑昭大口地呼吸,麵露難色,臉頰兩側通紅,冒出大顆大顆汗珠。
“彆帶著我了小昭,我想死,我早就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牽掛了,我現在隻想帶著還有母親的記憶葬身,我想永遠離開這個世界,你明白麼小昭。”
陳羽升看著王淑昭,心如死灰,眼睛裡黯淡無光。
“你在說什麼屁話?阿姨希望看見你繼續這樣渾渾噩噩下去麼?你這麼大了,能不能為自己活一次?你這個蠢貨!”
王淑昭突然間的話讓自己居然有些錯愕,從小到大沒見過她辱罵自己,心裡說不上來憋屈與怒火。
“走不走都隨你,就當我從沒認識過你。”
王淑昭說完便轉身向山上跑去,隻留下陳羽升一人在原地。
“你不懂….你怎麼可能懂我,如果你也遇見了和我一樣的遭遇你也會想死。”
“這場災難沒有任何人能幸免於難,我們終將墮入深淵,經曆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之苦。”
“我何嘗不想改變這顛倒的一切,可人終究對抗不了上方想降罪的神明,唯一解脫的方法死亡也不行。”
因為這就是
【天譴】
陳羽升站在原地笑著,扭頭觀看洪水將村莊淹沒,停止犬吠,轉眼間便將人群包圍。
【鈴鈴鈴——】
依舊還有一些人群相信神明的庇佑,繼續舉行著儀式,下一秒洪水沒過他們的頭顱,鈴聲也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從山下突然傳來家喻戶曉的喇叭聲音。
“回收舊手機,壞手機!”
唰!!
一輛小型麵包車停在陳羽升的麵前。
車窗緩緩搖下,一個光頭男人從窗戶邊探出腦門。
“施主!你咋還在這傻站著,快上我的寶貝啊!”
光頭男人大聲吆喝道。
見到陳羽升無動於衷,下車直接扛起陳羽升,將他塞到車裡,嘴裡還叨叨著。
“救你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放我下去,我們都會死,遲早的事,彆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不行,我父親是出家人,我要向他學習。送佛都要送到西,要死也要拚一把才行。”
“對了這寶貝就是我父親去山上時送我的禮物,坐得舒服吧。”
光頭看著後方閉目的男人,好奇地問道。
“舒服….你等等看見一個白色衣服的女孩子把她也帶上,又可以暫時多救一條人命。”
“好嘞,今天功德也算圓滿。”
光頭的嘴角露出微笑,絲毫沒察覺到後視鏡有人向車輛招手。
兩人坐著麵包車,向山頂上開去,車的身後不遠處還傳來哀嚎,聲音漸漸消失殆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