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最近非常苦惱,因為他那個便宜哥哥白潯,又又又一次離家出走了,而這一次離家出走不同以往,這次白潯可是逃婚。
要說這白潯,父親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俠,武林盟的盟主,母親則是京城裡有名的美人。白潯母親去的早,父親對其寵溺異常,在無人約束的情況下養成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而自三年前盟主失蹤後,白潯行事更加猖狂,現在竟然丟下娃娃親跑路了。
重陽聽著屬下的彙報,揉了揉額角,他就一盟主認的義子,自然沒權力去管白潯這一義兄的所作所為。但武林盟那邊的前輩看得緊,他們對這樁婚事非常看重,給重陽施加了很大的壓力,他也沒辦法,隻能勒令手下抓緊去找逃婚的兄長。
此時桃花初綻,昨夜剛下過雨打落不少花瓣,但更多的是沾了露水掛於枝頭綻放的嬌嫩。院內盈滿花香,重陽卻沒有半分踏青賞花的興致,隻看向窗外的桃花歎氣,滿腦子都是怎麼應付白潯未婚妻那個難纏的娘家和盟內頑固的長老。
說實話,他也有點想跑路了。
白潯啊白潯,你真是留了個大麻煩給我啊。
不管留在雲城的弟弟重陽是怎麼想的,白潯拎著包袱走在小道上倒是自在,一雙星眸儘情欣賞著沿路的風景,走累了就從隨身攜帶的布袋裡掏出餅吃,渴了就解下腰間水囊喝上幾口,就這麼悠閒地趕了幾天路,也沒遇上武林盟派來抓他的人。
直到第四天,白潯行至一條小溪旁,正準備叉幾條魚烤著吃時,前方鬱蔥的林木間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轉眼間一名身著玄色勁裝的少年騎著駿馬飛馳而來。在望見小溪旁的白潯時雙眼一亮,立馬減了速度停在他身旁,少年雙眸晶亮,滿懷期待的開口問道:“這位兄台,敢問你身後來的方向可是池州金城?”
在溪水潺潺中少年的聲音分外清朗,眼睛也如同被泉水洗淨過一般清澈無害,白潯轉身指了指他來的方向,又指了指前方少年來的方向,好心回答道,“這是池州沒錯,可我從雲城來,你背後才是金城。”
“什麼?!”少年一副大受震驚的模樣,抓了抓自己的腦袋,哀嚎道,“完了完了,我居然帶錯路了!這下慘了!”
帶錯路?
白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少年,眼中逐漸浮現起了幾絲興味,少年穿著並不華麗,衣服料子也非上乘,不過看款式倒頗有講究,□□騎著的更是一匹良馬,看起來並非出自普通人家。
不過白潯並不在意對方的家世,他一向對八卦更感興趣。
獨自連續趕了好幾天的路,白潯早就無聊透頂了,此人正好撞了上來,不好好消遣一番怎麼對得起自己?
打定主意後,白潯輕咳一聲,臉上掛起了個燦爛的笑容,對少年道:“敢問兄台去往金城是有何要事?若是方便的話,不如結伴而行,排解寂寞的同時也免得再次迷路。”
“啊?”少年瞪大了雙眸,一雙清澈天真的瞳孔刹那間盈滿了慌亂,連忙擺手搖頭道,“不方便不方便!”
“呃……我不是嫌棄兄台!”
他抓耳撓腮,又生怕白潯因自己的拒絕而不虞,連忙翻身下馬對白潯行了個抱拳禮,解釋道:“我不是一個人出門的,現在是先行探路,所以結伴這事做不了主。”
話音剛落,小道上由遠及近出現一輛馬車身影,馬蹄與車轍聲傳入兩人耳中,少年的臉色越發慌亂,白潯則是饒有興致,看了看少年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又望向緩緩駛來的馬車,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
少年聽到白潯的笑聲,苦著一張臉,悶悶道:“我是迷路了,兄台你也不至於笑的這麼大聲吧。”
白潯壓了壓嘴角,沒壓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沒事,不就是迷路了嗎,重新找回方向就好了。”
過了一會,馬車駛近停在白潯與少年身側,駕馬的是一名青年,眉目間頗有幾分桀驁,看著比方才出現的少年成熟許多。青年也注意到了站在溪邊的白潯,止不住的看了他好幾眼,接著收回了目光率先對少年問道:“追雲,情況怎麼樣?”
追雲心虛亂瞥,臉龐上是掩蓋不住的緊張,他並不敢直視青年,小聲道:“倒沒什麼異常,就是……就是……”
“就是什麼?你聲音大點我聽不清。”
追雲一狠心,閉眼大聲道:“我走反了,前麵是往雲城的路,根本不是金城,金城在我們身後呢!”
“啥?”
青年瞪大雙眼,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指著追雲痛心疾首道:“你不是保證過不會再迷路嗎?!”
白潯看著他二人的互動,失笑暗道:原來這位兄台迷路是有前科的,虧他們還相信他讓他帶路。
“算了算了……”青年無力的擺了擺手,衝白潯拱手道,“失禮了,在下踏月,這是我的兄弟追雲,不知道兄台是……?”
“原來是踏月追雲兄弟。”白潯一笑,也回了個拱手禮,卻並不回答踏月的問題,反而問道,“諸位是前往金城?我倒是知道路,不如結伴同行,不知車內的主人家對我的請求是否做得了主?”
追雲目瞪口呆,他剛剛才用自己做不了主這個借口拒絕了他,這人接下來就改說辭又去問他家公子了!
車簾被折扇挑開,白潯抬眼望去,與一雙清冷的眸子對視上,此人樣貌生的極好,隻是臉色略有些蒼白,似清明前後料峭的春雨,鋪麵襲來一股寒涼的氣息。
公子淡淡一笑,春寒就都散去了,如同早春甘醇的新茶,衝泡出清甜的香味,隻聽他問道:“兄台也要前往金城?”
白潯爽朗一笑,“原本不是,見了公子後也就是了。”
公子若有所思,輕輕點了點頭,含笑道:“那不妨同路,正好路上多個說話的人。不知閣下尊姓大名?”
“甚好甚好,我也是這般想的!”白潯拍掌,眼珠一轉指了指溪邊迎風飄蕩的楊柳,笑道,“在下楊柳!”
公子微笑,用扇子點了點路邊的草叢,波瀾不驚道:“在下葉叢。”
這倆人報假名的手段真是……棋逢對手啊。
……
葉叢邀請白潯上了馬車,馬車上二人麵對麵,白潯支著下巴點了點麵頰,率先開了口。
白潯:“葉公子去往金城,可是受了北陽劍莊的邀請?”
葉叢:“雖沒受到邀請,但試劍大會的盛況想必無人不想欣賞,在下自然也不例外。”
北陽劍莊舉辦試劍大會,廣邀天下豪傑,不拘來者身份,不管有無入場券,都可以入場。在試劍大會上武林中人可以儘情比試,勝利者嶄露頭角,是不少江湖中人展示自身實力的舞台。
葉叢掩唇,輕輕咳嗽了幾聲,原本蒼白的麵容更是添了幾分虛弱,遺憾道:“可惜我自幼體虛,習不了武,沒辦法參賽上場,隻能在台下看各位比試了。楊公子上台的話,有幾分把握?”
白潯搖頭,語氣中也帶上了可惜的意味,“倒要讓葉公子失望了,我原本的目的地不是金城,所以也沒參加試劍大會的打算,不過——”
白潯話鋒一轉,笑眯眯道:“若我參賽,拿個前三不在話下。”
葉叢:“楊公子如此自信,我倒是好奇起你的身手來了,不知楊公子出自何門?”
“這個。”白潯伸出一根手指頭,搖了搖笑道,“是個秘密。”
他撐住臉,又歪頭看向葉叢,一雙如星辰般閃爍的雙眸劃過警惕,一眨眼又變幻成了清淺的笑意,星星點點染上眼角眉梢。他用一種充滿好奇,宛若不知世事的稚子般的語調問道:“葉兄去金城,除了觀賞試劍大會,還有彆的打算嗎?”
葉叢沒被他的語調驚到,也不在意白潯悄然變幻的稱呼,麵色如常自若道:“這也是在下的秘密,楊兄若想探尋,不如拿出點誠意來?”
“誠意?”白潯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做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接著用手在空中比了個抓東西的動作,狡黠笑道,“遇到葉兄前我本來打算去捉魚的,不如公子你讓馬車停下,我去溪邊抓幾條魚給你烤了吃,就當作禮物。這樣的誠意怎麼樣?我烤魚的手藝可是一絕哦,葉兄你錯過可就沒有了。”
葉叢偏頭掩唇輕咳遮住笑意,竟然真的叫了停,拔高了聲調對在外的兩兄弟一本正經道:“追雲、踏月,且歇一歇。”
兄弟二人不明所以,但仍然停了下來,葉叢掀開車簾,對白潯做了個請的動作,示意他先下車。白潯也不扭捏,兩三下便落在了地上,接著回身對葉叢伸出了手,讓他搭著自己下車。葉叢體弱,可不得多照顧著點。
葉叢道了一聲多謝,也不矯情,借著白潯的力下了車。二人行至溪邊,微風拂過帶來一陣涼爽,隨風而舞的枝條帶落幾片柳葉,悠悠蕩蕩飄至河麵,順著水流而下了。白潯接住了一片柳葉放在手中把玩,看向葉叢關切問道:“河邊風大,初春天氣涼,葉兄要不要多披件衣裳?”
追雲栓好馬,也不知從哪掏出件披風,一雙大眼睛眨啊眨,附和道:“是啊公子,我給你披上吧。”
“我來我來!”
“小追雲你趕路也累了,這種小事交給我就行了,放心,我會照顧好你們家公子的。”白潯笑眯眯的,腳上和手上同時使了些巧勁,追雲還沒反應過來手上抱著的衣服就不知怎麼被白潯接過,“唰”一聲抖開披在葉叢身上了。
追雲被驚得張大了嘴,顯然還沒反應過來,踏月見到這一幕皺起了眉,心中的警惕陡然增加。他和追雲都是經受過嚴格訓練的護衛,追雲雖然腦子愣愣的,可是身手並不差,這位自稱“楊柳”的人,能夠如此迅速從追雲手上拿走東西,儘管是在他沒有防備的情況下,也可見功夫並不一般。
這樣的身手在公子身側,踏月不得不留心,也不知他要求同行的目的是什麼。若隻是單純的無聊還好,如果彆有目的對公子不利的話……但反過來,他或許能成為公子的助力呢?
白潯不知道踏月在想什麼,或許他真的彆有目的,或許他真的隻是無聊找消遣。總之,他現在隻想靜靜地抓上來幾條魚烤著吃,乾糧吃膩了他實在有點嘴饞了。
白潯想著自己靜靜地抓上幾條,可現實的場麵分外鬨騰。河水不深,白潯脫了鞋襪走了進去,摸索了一陣逮到了一條不幸的遊魚,還沒來得及高興魚尾用力甩動,一滑從白潯手中溜走了。白潯反應也是快,趁它還沒遊走前又快速的在水裡捉住了它,小魚奮力撲騰掀起了陣陣水花,把白潯濺濕了一大塊不說,岸邊的葉叢都差點遭殃。
追雲、踏月在另外一側生火,追雲瞧著一臉興奮,想也下水幫白潯抓幾條上來,踏月連忙扯住了他,戳了戳追雲的額頭無奈道:“讓他自個折騰去,待會你也弄濕了,還得烤乾衣服,那多麻煩。”
追雲嘟囔:“好吧。”
踏月拍了拍追雲的肩膀,兩人繼續生著火。葉叢在岸邊靜靜地看著白潯捉魚,清俊的麵龐上神色淡漠,眼睫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麼,修長的手握著一柄折扇,不斷地在袖口繡著的竹樣上輕點。
鬨騰過後白潯動作也加快了些,他悄悄用了內力把魚震暈,接著把魚甩上了岸,如法炮製不一會就逮了五條。
完事收工!
白潯滿意的拍了拍掌,赤著腳上了岸,水珠順著小腿流淌滴落在地上,留下一片水痕,葉叢適時走了過來從袖中掏出了一方手帕遞給白潯,他溫和道:“快擦乾穿上鞋襪吧,莫要著涼了。”
那是一方很精致的手帕,白潯一眼就能看出用料不凡,角落處繡著秀美的花紋,湊近還能聞到淡淡熏香味。如此好的一方帕子主人卻絲毫不心疼,拿來給剛相識的人擦腳,該說葉叢是性格好呢還是過分富裕呢。
既然葉叢主動拿出帕子這樣說了,白潯也不和他客氣,不管葉叢的話是不是在和他客套,都說出口了,白潯可就隨意行事咯!他可不在乎那麼多。
白潯接過麻利的把腳擦了乾淨,隨後把它揣進了懷裡,一邊擰乾衣擺上的水一邊道:“多謝葉兄,我洗乾淨後再還給你。”
“不必客氣。”葉叢微微一笑,眸中劃過幾縷若有所思,“就當作是送給楊兄的見麵禮,如何?”
“好啊!”白潯欣然應下,平白多個手帕誰不喜歡,至於應下後的恩惠,白潯表示他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所謂恩惠束縛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