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帝都已是一片蕭瑟,飛雪漫天。是夜,外麵一連幾日大雪,進出城的道路十分難走,鮮有人出門,城外的酒肆這幾日生意慘淡,連小二也在偷懶打磕。
忽然砰的一聲,小二一個激靈,轉頭看見一夥人裹著寒風進門,為首那人生的眉眼深邃,一身行軍打扮,隻身側那一把長刀格外引人注目,刀身通體漆黑如墨,鋒利異常,隱隱還能看到似是遊龍一般的暗紋盤踞其上,閃著凜凜寒光,隻有刀柄上嵌著一顆寶石,散發著幽藍色的光芒。
小二心裡一驚,眼見這人穿著打扮雖然簡單,但身份定然不凡,不敢怠慢,忙上前道:“幾位客官,打尖還是住店?”那人並未答話,沉聲對旁邊的一個少年問道:“離京城還有多遠?”,一直站在後麵的薛銘開口:“主子,離城門口還有十裡,但是連日大雪,路上積雪覆蓋,難走的很,不如就在此休整幾天,等雪化一化再走也好。”
小二一聽是世子殿下,更是畢恭畢敬,心裡約莫已經有了底,如今皇帝膝下隻有一子一女,都為皇後所出,但品性卻截然相反,其女曦和公主溫良嫻靜,在京中素有美名,而另一位殿下就連皇帝提起都會頭疼。
這位小殿下從小便慣會插科打諢,長大以後更為甚之,今下放眼皇城內外,能有如此風度的,隻能是遠在邊關的蕭侯爺長子蕭珣了。但是他也不敢確定,畢竟這位自很小的時候就跟著侯爺去邊關吃沙子了,京中很少有人見過世子殿下。
蕭珣略一思忖說:“今晚先不趕路了,讓兄弟們也好好歇一歇,明天一早再動身。”說罷便讓小二上了酒菜,熱酒下肚,趕了這許多天的路,渾身的疲累頓時散的一乾二淨,酒足飯飽後一眾人早早睡下,隻有蕭珣心事重重,老皇帝這時召他入京,定然沒有好事,邊關近幾年並不太平,天狼部有心進犯,卻被蕭侯爺打得節節敗退,皇上說是進京封賞,這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準。
蕭珣在微微搖擺的燭火中垂眸,火光映照下的容貌是說不出的豐神俊朗。其實他一點也不像他母親,反而是更像侯爺多一些,蕭珣生母是當今皇後的親妹妹,姐妹二人當年也是城中人人津津樂道的對象。
徐家雙姝都容貌動人,姐姐溫婉大方,妹妹機靈可愛,京城中的公子哥誰不想攀上徐將軍這樣一門好親事呢?可誰也沒成想,姐妹二人一個成了皇後,一個當了王妃。隻是可惜蕭王妃在產下蕭珣的時候難產,還沒來得及見小蕭珣一眼便撒手人寰。屋外寒風陣陣敲打著窗邊,蕭珣瞥了一眼還在燃著的油燈,起身將油燈拂滅,和衣躺下。
第二天一早,蕭珣一行人早早用過飯後,繼續向皇城出發。臨到城門,蕭珣忽然停下,靜靜地看著這座都城,他自四歲起便跟隨老侯爺去往邊關,記憶裡的燕京早已隨邊關的風雪消散,如今隻覺得陌生。
守城的禁軍見來人矗立不前,過來問道:“是何人要入城!”蕭珣並未下馬,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鎮北侯府蕭珣,奉皇命入京。”守城的將士登時一愣,“原是世子殿下,小的有失遠迎。”說完招呼旁邊的將士,“還不快去將城門打開!迎世子殿下回京。”城門大開,蕭珣一夾馬腹,如離弦之箭般穿過興寧大街,直奔皇宮。
蕭珣來的正是時候,眼下早朝還未散,皇帝纏綿病榻已久,強撐著聽了一會朝臣們七嘴八舌的議事,此時已是精神靡靡,忽見殿外一人疾步走來,“臣蕭珣,參見皇上。”老皇帝看清來人後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笑著說:“好好好,景淮快起來,朕已有多少年沒見你了?如今站到朕的麵前,倒叫我不敢認了。”蕭珣麵色沉沉,“是臣之過,這麼多年來從未回過皇城。”皇帝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彆說這些客套話了,今日就到這裡,朕要和景淮敘敘話,都散了吧。”
朝臣們眼觀鼻鼻觀心,紛紛拱手告退,蕭珣起身的刹那,眼底撞進一袂象牙般皎潔的衣角,沈季珩沒料想他突然起身,猝不及防和他抬眸相對,他今日並未戴冠,隻將烏發半束起來,穿著一身瑩白的袍子,一雙桃花眼靜靜地看著蕭珣,看不出是什麼情緒,蕭珣先將眼移開,從沈季珩的身邊走過,心想:這一屋子七老八十的老學究裡,竟還藏著這麼一個芝蘭玉樹的俊俏公子。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二人,揮手叫蕭珣走上前來,“剛才那位是太子少師,沈季珩,沈少師,你不在京城,許是從未聽過他,郃兒從小愛胡鬨,卻偏偏很聽這位少師的話。”蕭珣抬眸,“既是如此,想必這位沈少師必有他的過人之處了。”“既然這次回來,就在京中多呆些時日吧,郃兒從小誰也瞧不上,隻拿你當大哥,天天在我嘴邊念叨景淮哥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正好你回來,不如教教郃兒騎射。”蕭珣笑著應下,心裡卻是微微一沉,看皇帝的意思,一時半會還不想放他回北疆。“有空去看看你姨母,自從知道你要回京,她一直都想見見你。”說完重重地咳嗽起來,一旁的小太監見狀忙上前扶著,“那臣就先告退了,皇上保重身體。”
蕭珣走在回府的路上,好巧不巧竟然碰到了同是要回府的沈季珩,沈季珩覺得這人剛才一直盯著他看的眼神莫名其妙,但還是上前見禮:“世子殿下。”剛才大殿之上匆匆一眼,現下細細端詳,確實生的好看,特彆是眼尾那一顆紅色的小痣,徒添一股妖冶之感,令人想要忍不住觸碰。他笑著開口:“少師大人,幸會。聽說是你一直以來教導阿郃的功課,這小子從小諢慣了,沒少給少師添麻煩吧?”沈季珩微微頓了一下,“殿下雖然行事荒唐了些,但是本心不壞。”
蕭珣麵上笑意不減,心裡冷嗤一聲,如今的京城裡,誰不知道齊王殿下是城裡最大的紈絝?所謂家醜不可外揚,這位殿下可謂是把皇家的臉丟儘了。想罷他餘光瞥到官道上遠遠跑來一個圓潤的身影,邊跑還邊喊:“景淮哥哥!”
……果然不能背後說人,說什麼來什麼,“景淮哥哥!我可盼到你回來了,你這麼多年都沒回來過,我年年都盼著你回來一起過年節,今年好容易是盼到了!”蕭珣哈哈一笑,“今年這不就回來了,走,去看看姨母去。”太子好不容易盼到他回來,哪還顧得上旁人,滿心歡喜地跟著他走了。
沈季珩看著他二人離去的身影,轉身上了馬車,隨行的淩遠給他遞上一隻手爐,馬車裡一片暖意融融,眼下的大乾看似歌舞升平一片繁華,實則內裡已是殘枝敗絮,這時候把蕭家這位世子召入京中,絕不可能僅僅是召他回來過年,皇帝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殿下尚且年幼,偌大的皇城,早已成為龍潭虎穴,群狼環伺,但隻要蕭珣還在城中,這天下就還不能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