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用一秒鐘，李群就秒懂了助理的意思。

一個年輕的女群演，擁有如此純熟地拿捏駕馭人物的演技，再加上那素顏都壓不下的精致眉眼，在任何鏡頭下，她都是最突出的那個。

可問題就在，她太突出了……

“她坐在後排，應該不影響吧？”李群試圖替商黎掙紮一下。

“李導，我家藝人老師也是想演好這部劇的，所以才會提出自己的想法。不管怎麼說，今天的片場你還是可以做主的嘛。”

“不過就是個群演的位置而已，還不是李導你的一句話嘛。總該不是這群演是李導你的什麼親戚？”

助理挑挑眉：“就算是大水要衝龍王廟，也得分清誰和誰才是一家人不是？”

李群心一堵。

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可隻有他知道，這是赤/裸/裸的威脅！

這部民國戲本是網上小有名氣的短篇小說，被買下版權後改編為電視劇。但畢竟不是大IP，所以製作成本低，團隊小。

這就造成了，女主角是帶資進組的；掛名的導演更是製片人的親戚，開機以來從不露麵，在這部劇之前甚至連攝影機都沒摸過，鬼都知道就是來鍍金的。

李群知道自己就是來給人當“槍手”的。

可哪怕自己辛苦拍的作品，彆人的名署在第一個，他依然願意兢兢業業地去拍好。

他隻是想有個工作，想要個機會。

“好吧，我知道了。”李群抿抿一上午都沒來得及喝水的乾澀嘴唇，隨後起身。

“剛才這條還可以，再注意一下情緒。”

“那個誰……你到這個位置來。”李群看向商黎，指著女主演斜後方的座位。

商黎突然被叫到，站起來卻什麼都沒說，神色如常地向那裡走去。

路過喬榆身邊，她收到了喬榆擔憂的目光。

確實，她看得出來，那個位置表麵上在女主角附近，非常靠前，但從攝影機的角度，她隻會被女主角遮擋地死死的。

她剛剛也看見，女主演的助理去找李群說了什麼。

沒想到自己隻是個群演，都能引來女主演的忌憚。而導演更是隻能對女主演言聽計從。

這在50年前，同樣是不可想象的。

“係統，我真是每天都能見識新東西呢。”商黎到底沒忍住，在內心向係統吐槽。

“宿主，你真是每天都很情緒穩定呢。”係統一副懶洋洋外加陰陽怪氣地回道：“被擋住臉，沒了前景，壽命獎勵也沒有了呢。”

商黎表示沉默。

她明白，一直以來，係統都想激發她的憤怒，和現實硬剛。

係統曾說，它是因人們的許願而存在。既然是許願，肯定希望更快達成。

可商黎更明白，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在所有人都默許了當下的遊戲規則時，她的硬剛就等於白送。

商黎和女主角身後的人換位置坐下，係統又悄悄下線了。

再次開拍，商黎依舊展現出最佳的狀態，一點兒沒有被擋住的沮喪。

而女主演似乎也篤定她被擋後再搶不了風頭，在拍過幾條，李群喊停後，帶著一幫子助理保鏢，一臉滿意地離開了片場。

收工後，喬榆和楊珞詩免不了又是為商黎錯失這麼好的上鏡機會而可惜。

商黎倒是不以為意，她對自己的本事有自信，上鏡機會早晚會有的。

嶽恒不知何時又找了過來。

聽說她們下午沒戲拍，便提出請三人吃飯。

“要請也該是我們請你才對。”商黎笑道：“你給了我們這麼好的機會，我們還沒好好謝謝你呢。”

“你們剛來，怎麼能讓你們花錢？”嶽恒不答應：“我來這裡四五年了，也是從小群演到現在能演大龍套，在各個劇組混個臉熟。”

“托大一點，我還是你們前輩嘞。前輩想儘半個地主之誼，你們不要不給我麵子啊。”

被他自稱前輩的樣子逗笑，商黎三人隻好答應。

嶽恒找了一家影視城裡的特色菜館，四人在包廂一邊吃一邊聊。

許是境遇相似，三人很快也和嶽恒熱絡起來。

“商黎，今天李導讓你換位置，實在是迫不得已。”嶽恒和李群關係好，想要替他解釋。

他將《滬上往事》這部戲背後的利益牽扯大致講了講，表示李群的處境屬實為難。

“沒關係，我知道李導是個想把戲拍好的導演，他讓我換位置，一定有他的考量。”商黎並不覺得李群這件事做得有什麼不對。

“我就說你不是那種人。”嶽恒一臉意料之中：“其實你不知道，有些人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他一臉解氣說道：“她以為能把你擋住，可她不知道你身高比她高一截，隻能擋住個嘴巴。”

“你不說台詞，露不露嘴無所謂。你那麼好的眼神戲，李導全都給你拍下來了。”

“真的？”商黎眸子一下子亮起來，雙眼中仿佛藏著星辰。

“嗯。”嶽恒被她看得耳朵尖兒不由有些發熱，忙夾了口菜掩飾過去。

他不知道，商黎其實正在腦內激情呼叫係統。

“係統，這算不算達成前景群演的成就，獎勵壽命？”

“半張臉，不算。”係統悶悶回道。

商黎的眸光黯淡幾分，卻很快甩掉失落。雖然沒有獎勵壽命，但露出半張臉已經是意外之喜了。

“哦對了。”嶽恒一拍腦袋，看向商黎：“差點兒忘了件重要的事。”

“劇裡有一段舞女幫助藏匿地下工作者，被日軍逮捕集體沉江的戲，需要一個會跳舞會唱歌的女演員，有台詞，單人鏡頭大概十秒吧。”

“這幾天劇組正在挑人，如果你願意試試，可以準備一下個人資料交給我。”

“嶽哥，這找的是特約吧？”楊珞詩驚訝問道。

嶽恒點頭。

“哇，商商，是特約誒！”喬榆興奮地差點跳起來：“快答應，回頭我幫你錄自我介紹。”

“特約？”商黎也被這巨大的驚喜砸蒙了：“可是，不是說理論上，隻有當群演超過一個月才能報特約嗎？”

嶽恒倏地一笑：“你都說了，那是理論上。”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一切皆有可能。”

商黎心中一定，臉上揚起自信：“好，那我試試。”

吃過飯，楊珞詩說有事先行離去，喬榆便拉著商黎回家幫她準備資料。

兩人又是化妝，又是拍視頻，又是剪輯，一直忙到晚上才把資料發給嶽恒。

第二天早上，嶽恒告訴她，她通過了初選，可以去麵試了。

商黎化了一個民國風妝容，又自己做了個簡單發型，挑出一件修身的連衣裙，前往麵試的酒店。

等了大概十幾個人，終於輪到了商黎。

一進門，商黎就發現考官大多都是在片場見過的熟麵孔，李群也在其中。

看到商黎進來，所有考官同時抬頭，隨即不約而同的露出驚豔的表情。

正中間一個麵生的年輕男人表現最明顯，本來吊兒郎當地靠著椅子玩手機，看到她的瞬間猛地坐直，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眼中冒著精光。

商黎下意識蹙眉，這種赤/裸/裸帶著色/欲的目光，令她討厭。

“先做一個自我介紹吧。”一個考官說道。

商黎點點頭，深呼一口氣走到中間：“各位老師好，我叫商黎，今年20歲，身高172cm，體重53kg，非表演專業畢業……”

將基本的情況介紹完，就到了提問環節。

“商黎，看你的介紹說，你掌握芭蕾、拉丁、民族等多舞種基本動作，是什麼意思？”一位女考官十分好奇。

“因為我不是專業舞者，隻是業餘學習來滿足拍戲需求。”

商黎實話實說。

她現在身上的所有技能，都是她上輩子花了10年時間，一點點刻苦學來的。

“你還挺誠實，跳幾個我看看。”女考官道。

商黎依言跳了幾段不同的舞種，越跳，女考官的眼睛越亮。

“你還真是謙虛了。”她給出讚賞的評價：“沒有舞蹈功底的人能跳到這個水平，足見是下了功夫的。”

李群的眼裡透出高興，畢竟商黎是被他看中的，她表現越好，越能證明自己的眼光。

另一位考官則提出，讓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劇本裡的這出戲演上一遍。

商黎深吸一口氣，微笑頃刻收斂，周身氣場隨即大變。

昨晚她和喬榆討論過，該如何在短短的試演環節展現自己最多的實力，且還不能顯得突兀與搶戲。

最終，她決定用自己最拿手的微表情和眼神戲，外加哼唱兩句吳語小調來塑造人設，補齊氛圍感。

商黎並不是江南地區的人，隻是上輩子為拍戲下功夫學過常用的方言。

果不其然，待她演完舞女輕哼家鄉小調，帶著對死亡的恐懼和對敵人的憎恨等複雜情緒倒地後，整個房間，近乎鴉雀無聲。

“好。”李群低聲叫好，激動全寫在臉上。

這是他第一次看商黎演一出完整的片段，更將她純熟的演技展示的淋漓儘致。

他甚至在想，這樣直擊人心的演技在他們這部充滿利益勾連的劇裡簡直就是浪費！甚至在如今的娛樂圈裡都扒拉不出幾個能跟她媲美的人來。

“這……”一個年齡大些的考官沉吟道：“這才是祖師爺賞飯吃啊。”

“是啊，非表演專業，才做了幾天的群演，居然能演成這樣，太不可思議了。”

李群輕咳一聲，打斷眾人的讚歎：“好吧，今天的麵試結束，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商黎淺鞠一躬，道謝離開。

關上門的那一刻，坐在李群旁邊的年輕男人“蹭”地起身追了出去，李群一愣，隨即目中劃過厭惡和零星的擔憂。

“商小姐！”

商黎剛到電梯前，便被身後的聲音叫住。

她回頭，居然是那個眼神冒犯的考官。

想了想，她還是先露出了個生疏客氣的微笑：“老師您好，有什麼事嗎？”

“哎，彆叫老師，叫哥就行。”男人自認為帥氣地一甩頭發，邪魅一笑：“我隻比你大三歲呢。”

商黎扯了扯嘴角，沒有接話。

“認識一下，我是陳諺。”男人伸出手：“就是這劇的導演。”

“你想演的這個角色，我能做主，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