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年,外界戰亂紛飛,民生凋敝,哀鴻遍野,百姓苦不開言,四處流浪。
而作為最繁華的地帶——柳安,這裡燈紅酒綠,紙醉迷金,許是認為自己已時日無多,所有人都將大把時間放在享樂,四處都充滿了糜爛的味道。
嘩啦——嘩嘩——細水湧動,載著一葉扁舟,從廊橋洞下緩緩經過,橋上人來人往,嘈雜不已,
有年老色衰流落街頭賣唱的藝妓、有搖著撥浪鼓賣糖葫蘆的老人、有匆匆經過,衣著華麗的富商、也有跪於橋頂,侃侃乞討的小孩。
“啪!”小男孩兒一把抓住富商的西褲褲腳,他滿身汙漬,蓬頭垢發,身後還有一個約莫五六歲的小女孩兒,
“大人!……大人!…我看您衣著矜貴,一看就是鴻商富賈,又如此的氣宇不凡才高八鬥,簡直就是如日方升啊!所以您看……能不能積點兒小德,賞我們幾顆銅元?……”
富商本是滿臉不耐,正想甩開這個臟兮兮的垃圾,聽聞後頭的話,也不由得一笑,他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又見那男孩兒背後躲著個小姑娘……雖然也是一副臟兮兮的模樣,可那張小臉兒又實在生的好看。
他思索片刻,笑意更濃了些:“哈哈,你這張小嘴兒倒是夠甜”,說話間又狀似不經意地朝小男孩兒後頭撇,男孩兒賠著笑:“哪裡哪裡…”又伸出另一隻手將妹妹往後藏了藏。
鏘——一陣金屬碰撞的聲音,隨後空中甩過來一枚大洋,男孩兒趕忙接住,隨之大喜,這塊兒大洋夠他和妹妹一個月不愁吃喝了!
他笑著回道:“大人您真是天神下凡,未來一定不可限量啊!”說完男孩兒趕緊磕了一個大大的響頭,抬起時卻見富商沒有絲毫離開的意思,不由得冷汗直流:“…大人…您這是……?”
………
嘩——嘩—小船緩緩靠岸,船夫趕忙笑著彎腰等候,:“先生,您到了。”
簌…簌……船倉內一陣騷動,隨後一隻修長白皙的手緩緩掀開船簾,
船夫低頭候著,迎麵走出個體態修長,身著墨綠色長袍的青年,他皮膚白皙,烏黑秀發,舉手投足間透露出一種溫文儒雅的氣息,可奇怪的是,緣本如此溫眷一人,在露出那張臉後,卻無端給人一分嬌媚,
可再仔細瞧,那張臉五官清秀,溫柔極了。船夫搖搖頭,心想自己一定是看錯了。
青年人彎腰走出,給了船夫幾張銀錢,:“辛苦了”,聲音也如同人一般溫柔,
“嗬嗬…哪裡哪裡…”,船夫笑著接過,卻冷不防對上那雙靈動的眼。
青年臉生的十分標誌,眉目間都透著股溫眷氣息,令人心生神往,可唯獨那雙眼,卻是含情勾人桃花眼,是了,這應該便是違和的來源,船夫曬曬笑了笑:“先生,慢走…”
噠、
剛踏上長橋,卻見前方傳來一陣騷動,青年抬眸望去,“…?”
…………
“放開我妹妹!你個變態!放開她!!”
長橋中間,富商正拉著一個哭得梨花帶雨的小姑娘,而另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兒正死死拽住她,嘴裡還不停的罵著,
路過的人偶爾有停下來觀看的,卻無一人幫忙,皆是冷眼旁觀,甚至一幅幸災樂禍看好戲地模樣。
“你收了我的錢,那這小娘們兒就得跟我走!”富商笑著,順便給身旁手下使眼色,
“放屁!!那明明是你施舍給我們的,而且我已經還給你了!!”男孩兒死命拽住妹妹,卻冷不防被一腳踹倒在地,隨之而來地便是滿天拳打腳踢……
“嗚……哥……哥哥!…嗚嗚嗚…”女孩兒哭的更凶了,掙紮著要回去,卻抵不過富商的力氣。
地上男孩兒抱著腦袋抵擋拳腳,嘴裡卻還在大罵:“你個死變態!我操你媽!放開她!!”
“嗚……嗚哇……”
解十安撥開人群,卻看見了這樣一副景象,人群中甚至還有一張熟悉的臉,他歎了口氣上前幾步,
“賈先生?您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這樣為難兩個小孩,逾規逾矩……怕是不合適吧?”
賈全勝聞聲一愣,女孩因此掙脫,躲到了解十安身後,還止不住地發抖。
不過隻愣了兩秒,賈全勝便示意手下回來,隨後玩味的打量起麵前人,得空的男孩兒立馬尋著小妹奔去,緊緊抱住對方。
“喲—這不是被自己兩位大哥送去紅柳院修習的的解十安小少爺嘛—?”他特意在“紅柳院”三字上下了重音,眼裡滿是嘲弄和不加掩飾的惡心意味,“怎麼著?這是學成歸來打算讓我等先品嘗品嘗?”說著那隻惡心的手便像泥鰍般朝對方伸去,
小男孩兒死死抱住妹妹,用僅剩那隻眼抬頭看去。雖然他年紀不大,卻也聽說過這“紅柳院”,那是柳安最大的風流場所,是有錢人紫醉金迷,揮霍肆意的地方。
……這個變態竟然這樣玷汙他的恩人,他不由得氣憤地瞪著那隻鹹豬手。
“啪!”隻見這位所謂的小少爺打開賈全勝的手,他沒有急著反駁對方,依舊溫眷地、不緊不慢地反問:“且不論我私下過得如何,就論我是解家少爺這點,你認為你就得罪得起我?”
賈全勝吃了一擊悶炮,心生不悅怒道:“你家那位死老頭子已經死了!你以為你還能快活幾日!?我告訴你!我他媽遲早弄死你!”
解十安嘴角笑容依舊未變,正如他所說,賈全勝得罪不起解家,也就嘴上能說說,
忽的,好似想起什麼,賈全勝瞧了瞧解十安這一身脂粉氣,又突兀地笑道:“嗬嗬…或許用不了我,你也彆想好過了!哈哈哈哈哈!…………”解十安眼神微動,但麵上未顯露出絲毫,
那人招呼著手下走了,不堪的笑聲卻還在徐徐傳入人耳。
“……”解十安低垂著眸子,靜立在橋上,
男孩兒安撫著妹妹,不敢上前打攪。
半晌,解十安抬頭,依舊是笑著,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孩兒背對著他,聞聲一怔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在他在叫自己。也不知道為何,一聽這溫柔的聲音,他第一反應就是這位恩人在說話,
他趕忙起身:“恩人,我叫陳衛,我妹妹叫陳梨,剛剛謝謝你救了她,”
解十安望著陳衛青紫的眼,“…不謝”,他給了對方一枚新的大洋,正要離開,卻被一雙小手拉住了衣袍,“……大哥哥”,
解十安回頭便瞧見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又見陳衛正著急忙慌哄著妹妹放手,他歎了口氣,溫聲道:“不用,讓她拉著吧,你們跟我來。”
———
“包子嘞,新鮮出爐的包子嘞”,“先生,這是從西方那邊來的,老洋氣了!絕對童鎖無欺!”“咕咚!咕咚!糖葫蘆!糖葫蘆!”
街道嘈雜,熱鬨的商鋪、行走的衣著華貴人們和牆角邊上衣衫襤褸的乞丐、難民形成了鮮明對比,但沒有人會停下來幫助他們,因為在這個時代,誰也不能保證下一秒不會死去…
“你們餓不餓?”解十安問,
陳衛趕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生怕給恩人添了麻煩,可隻有五歲的陳梨知道自己餓了三天了,乾淨點頭,
解十安不由得笑笑,讓他們等著,自己轉身去了另一邊。
“誒!先生拿好,小心燙。”
“好,謝謝。”
半分鐘不到,解十安就回來了,手裡還多了兩包熱乎乎的肉包子,
“快吃吧,彆客氣,”
陳梨聞見香味兒眼睛刷的就亮了起來,趕緊接過啃了起來,餓了快三天了,饒是不想麻煩恩人,陳衛也還是忍不住狼吞虎咽起來……
——
繞過幾條巷子,商鋪逐漸遠去,麵前視野也變得更加寬闊,半晌便瞧見前方一處遼闊的彆院,古色古香,彆具韻味。
解十安帶著兩人來到門前,剛敲下傭人就開了門,似是等待已久,“三少爺,”解十安點頭進門,轉身對其中一個老婆子道:“陳姨,讓這兩個小孩在宅裡幫忙吧。
陳姨是解十安母親生前的丫鬟,從小看著他長大,一眼便知道了十安的意思,
她慈祥的笑笑:“好”
剛托付好兩個小家夥,陳姨背後的丫鬟就忍不住開口道:“…三…少爺…大少爺和二少爺已經到了……他們讓你回來了就趕緊過去梳妝……”
陳姨麵色一冷,瞪了她一眼,丫鬟趕忙低下頭,卻還是堅持把話說完了:“…衣服已經準備好了,少爺請移步”。
“十安啊,回來一趟累了吧,先陪陳姨去吃飯吧,”陳姨拉起解十安的手,溫柔的拍著,
那個丫鬟急了:“三少爺……求你了,二少爺會把我們開了的!我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樣薪資高的工作……”
“十安啊,沒關係的,不想去咱們就歇著,”陳姨有些難過,
“…少爺!”丫鬟們全都跪了下來,
在這樣的時代裡,找到一份溫飽不愁的工作的確不易,更何況更加艱難的女子……
解十安目光暗淡,他安撫著陳姨:“沒事的,彆為難她們了……”陳姨眼裡滿是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他將手裡的糖葫蘆遞給兩個小家夥,溫聲道:“彆害怕,你們好好跟著陳姨,”陳梨甜滋滋的說“好”,解十安不由得摸了摸她的頭,又向陳衛點頭,隨後跟著丫鬟們離開了。
臨走前,陳衛回頭看了一眼,他不懂這裡的氣氛為何如此怪異,但他能感覺到,恩人不願去。
………
彆院雖是中西結合,但中式更多,庭院彆處栽著一棵巨大的楓樹,陽光從上方照射進來,火紅的楓葉四散,映射在木頭支柱上,
解十安跟隨丫鬟在廊道內通行,他時不時便看一眼那株楓樹,視線最終消失在了彆院深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