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萊窩在露營椅子上，右手舉著灰色玻璃杯，裡麵泡著紅茶，幾片胎菊的細長花瓣在杯中旋轉。

花架上的太陽能燈已經亮了，紙黃色的燈芯通過玻璃花紋散出溫柔的光。阿萊從前跑出去玩到深夜，看到自家客廳燈滅了，感到一陣害怕，她曾想過以後在自己的房子裡要有一盞不滅的夜燈。這盞太陽能燈用一隻手就能包住，隻要一個下午的陽光，它就能蓄能發光。阿萊有時半夜起來上廁所，看到這盞小燈，會好奇，街上的路人如果抬頭看，能看到自己樓上這一縷微黃嗎？她總是來不及多想，就被夜晚的冷氣推回了被窩。

紅茶的香氣縈繞在鼻尖，沒有這杯續命茶，怎麼能從五天的辦公室工作中緩過來呢？做一個辦公室文員比起夏天正午時分蹲在綠化帶上移植新花的花工輕鬆，卻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刺激？新鮮？成就感？

阿萊放下茶杯，摸出手機，看著朋友圈的人生贏家。

校友師妹在痛苦春招工作難找，至今還在家裡啃老。還好，我現在有份工作，阿萊心想。

師姐昨晚被孩子發燒鬨得一夜沒合眼，發誓再也不生二胎了。無兒無女享清福，阿萊由衷幸運自己堅持先立業再成家。這文員也不是什麼大事業，但偶爾以加班開會為理由擋住催婚大隊還是可以的。

之前給阿萊推銷房子的阿偉轉行做了健身教練，每天三條朋友圈起步，這會他是熱血少年：汗水見證一切，文末配了一排大肌肉。阿萊捏了捏肚子上那層遊泳圈，吸了一口氣：“這樣看著也不胖……”不到八秒，肚皮又彈了出來。這工作果然不是常人能乾的。

往下滑，東家曬著滿漢全席，西家發布自拍連連看找不同。突然，一條生氣勃勃的文案讓阿萊放下了茶杯。

今天聽了兩個小時的會，

又賺到了一筆窩囊費。

發這條朋友圈的是阿海，那個拿了阿萊手工蛋黃酥的試用期員工。蔚萊這才想起，下班前開了一周總結會，鄧總在100人左右的會議室慷慨激揚，口吐飛沫。

“各位，我們這周的問題不少，還是那些，但是有一個主要問題。這個主要問題是什麼呢？其實！主要問題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麼解決？我跟幾個管理人員早上已經做了初步計劃，首先，態度！沒有好的態度，一切都是白搭，都是裝樣子……”

阿海和幾個新來的因為是新人受到格外重視，被要求坐在會議室第一排。蔚萊坐在第三排，她前麵坐著老登。燈火通明的會議室，鄧總每一句話都贈送一嘴泡沫，它們像花灑一樣均勻落在阿海的桌麵上。鄧總私底下抽煙抽得狠，一排細長的牙齒早已染上了煙漬，連帶著泡沫也變成煙黃色。

會議結束後，蔚萊把會議記錄整理好，準備去洗手間洗洗手，正好和阿海擦肩而過，他剛洗過臉，擦手紙沒把發際線處的水珠完全擦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