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行程由學校安排,顧江橋的生日還得在國外過,覃深覺得很可惜。
他冥思苦想整兩天,沒想到要給顧江橋送什麼生日禮物。關鍵還有,他和顧江橋約好到了生日再談戀愛的事,結果兩人現在隔了一整個大洋。
這是重逢後,他陪顧江橋過的第一個生日,到底是意義非凡的。
小師妹對覃深說過那回她姐的事之後,來酒館的頻率明顯高了。她想,覃老板畢竟是唯一一個認同她觀點的人。家裡人甚至順著姐姐的衝動勸她狠下決心,丈夫不同意也無所謂,大不了法庭相見,沒準還能拿一筆不菲的補償費。
“我呸!什麼‘人各有出生命運,貧富尚高低有彆’?還有‘這麼不匹配的感情遲早要散’?我真受不了我大伯父這死板的想法!”小師妹拍著桌子,怒了,“現在是二十一世紀,談戀愛結婚之前難道還要先做個背景調查?要照這個說法,乾脆根據家庭條件學曆身份直接分配對象吧!俗不俗啊!”
覃深本不欲對人家的事表示過多主觀看法,但小師妹所轉述的這一句“人各有出生命運,貧富尚高低有彆”實在太難聽。
他皺著眉,有些猶豫,然後還是開口說了:“或許這隻是你姐姐姐夫之間感情上的問題。”
“說得對!”小師妹拍掌稱好,心說她真沒看錯人,覃老板和她思路完全一致。
“幸虧我姐不是個被人輕易拿捏的,這兩天家裡人鬨她鬨得凶,她反而平靜了不少。她說要好好想一想,倒是姐夫,擔心她看著他生氣,很自覺把我姐送回娘家玩幾天,他說一周之後來接人,還說已經定好假期了,我姐願意的話他倆去外邊玩半個月,這是不是就叫‘修複感情之旅’?”小師妹眯起眼,對姐夫的做法還算滿意。
她說完再看覃深,卻發現他正低著頭,沉思著。
對於小師妹的姐姐,覃深有種怪異的代入感。先不論“要不要繼續愛”,這個問題的答案自然是肯定的。可思考自己究竟“配不配得上”,這是他心裡的一道坎。這道坎過不去,即使他能一直和顧江橋在一起,心裡也總有一處是空落落的。
就像他認為小師妹的姐姐或許不該在這個關頭離婚一樣,眼下,他們最需要的是冷靜的考慮。
因為衝動,在某種意義上,他失去了七年的時間。所以這一次,他不能讓自己再做匆忙的決定。
“是應該好好想一想。抓緊時間,好好想一想。”
這一刻,他覺得特彆牽掛顧江橋。
第二天就是顧江橋的生日,覃深這晚睡前等他的視頻,左等右等卻都等不來。在此之前,幾乎每天夜裡顧江橋都會撥視頻過來,短的時候簡單聊上一兩句,長的時候一直通話等到覃深睡著後。
一定是顧江橋故意的。覃深的手指在視頻通話撥出鍵上來回移動,遲疑著要不要撥過去。
他看了眼自己為顧江橋準備的生日禮物。根據小師妹的建議,他給顧江橋買了個新的鍵盤,還寫了一封信。這封信,他坐在桌前寫了將近一整夜,從午夜之前,到淩晨五點,他在信裡說儘了那些不太好意思當麵說出口的話,或平淡的,或深重的,洋洋灑灑一長篇。也不知道顧江橋看到之後是什麼感想。
寫之前其實也沒考慮清楚說些什麼,寫著寫著,有些話自然就說出來了。信的結尾,覃深寫下了【我愛你】。太莊重的三個字,寫完了,也就回答了自己心裡始終困擾的問題。
要不就當是,視頻裡問問他生日禮物的事情好了。
等待視頻接通的時候,覃深就著手機的黑屏倒影,撚了撚剛洗完澡還沒乾徹底的頭發。
“嗯?怎麼想起來給我打視頻了?”顧江橋坐在旋轉椅裡,端著水杯喝了一口水,語調平穩。可若是仔細看他的眼睛,會發現其中暗藏的驚喜。
“我是想問,明天你二十四歲生日,禮物我是寄給你,還是等你回來自己拆?”到底還是沒說出口究竟是些什麼禮物,在顧江橋親眼看到之前,他總抱持著那麼一點忸怩羞赧。
覃深自顧自地繼續:“嗯……快遞寄到國外應該來不及吧?我想著,還是你自己回來再拆禮物好了。”
顧江橋摘下眼鏡,眨眨眼,再眨眨眼,然後噗嗤一聲笑了,少有的爽朗大聲的笑。
“你既然都決定好了,現在肯定不是想和我說這個,對吧?”顧江橋身體前傾,手機屏幕裡他的臉於是被放大不少。他打開了桌上台燈,麵部輪廓在暖橙色燈光的映照下變得無限柔和。
覃深握著拳頭抵在唇邊假裝咳嗽,不在意道:“沒什麼啊,就是把這件事告訴你一下。”
“你確定?”顧江橋挑眉,不信。
覃深心虛,一把擼過沙發另一側趴著的崽崽,抱在懷裡摸了摸,點點頭。
“那我掛了——”
“等等!”覃深抬起手,似乎這樣就能穿透屏幕製止顧江橋掛斷的動作,他咬咬牙,戳了戳崽崽毛茸茸的臉,“其實也還有個事。崽崽最近不乖,我哄不好它……”
崽崽“嗷嗚”地叫,不爽地用爪子拍覃深的大腿,似對覃深用自己做擋箭牌很是不滿。
“看來真的很不乖,這可怎麼辦呢?”顧江橋做了個誇張的哭臉逗貓,轉而又笑了。
他瞥著覃深的表情,無奈又甜蜜地歎氣:“好吧,上次在車裡答應我的,等我回來再問你的答複,現在先告訴我,你想我了沒有?”
覃深一噎,被戳穿之後低著頭擼崽崽,小聲抱怨道:“其實我想好了,我想當麵和你說。我也……有一點想你。”
顧江橋沒接話,但通過視頻傳來了他的呼吸,覃深塞著耳機,感覺顧江橋的鼻息仿佛就在耳邊。
他趕緊打破曖昧膠著起來的氛圍,看著視頻裡的背景,問:“今天怎麼感覺好暗?你們那邊不應該是中午嗎?”
“啊,”顧江橋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今天暴雨,我起來之後一直在房間裡工作,雨打在玻璃上聲音太大,我就把窗簾都給拉起來了。”
“嘩啦”一聲,視頻裡看著明亮了一些,卻也還是陰沉沉的。聽說顧江橋早起之後一直沒出門,覃深回神一想:“那你現在是早飯和午飯都沒吃?”
顧江橋表情一凝,隨後說:“我感覺我能做的工作差不多快結束了,教授說我忙完也可以先回國,我就想抓緊時間……”
“你彆轉移話題!”覃深佯裝生氣,“你那邊都過飯點很長時間了,總不會兩頓一起解決吧?”
顧江橋認錯不迭,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梁,答應道:“我馬上下樓,廚房冰箱裡還有吃的。”
手機鏡頭轉向地麵,顧江橋果真聽話地下樓了。手機最後放在餐台上,畫麵裡顧江橋正在冰箱裡翻找食物,覃深抱著崽崽遠程監督。
“一碟雞肉沙拉,半個午餐肉三明治,還有一盒酸奶。”顧江橋向覃深展示過他的午飯,坐在餐台前吃了起來。顧江橋吃東西很快但也不失斯文,覃深安靜看著,頗有些賞心悅目。
“Gu!Surprise!”
覃深的視野有限,顧江橋卻是直麵了肯和交流班級裡同學們的突擊驚喜。
正麵對著廚房的公寓門被突然推開,接著響起的生日快樂歌大合唱如同洶湧海浪一般,將大洋另一邊的覃深都徹底淹沒。這首生日快樂歌唱得斷斷續續的,更多是來給顧江橋慶祝生日的朋友們的談笑,尖叫聲、拍掌聲、彩帶禮炮拉響的爆炸聲。
肯剛捧著蛋糕走過來,顧江橋扶額笑了,對覃深說:“室友帶著其他朋友回來了,帶著蛋糕和食物,大家應該會一起玩好一會兒,要不你先睡吧?”
時間的確不早了,覃深點頭應:“嗯,你和朋友玩得開心點。提前說一句,生日快樂!”他抓著崽崽的爪子,向顧江橋揮了揮。
隻不過視頻還沒掛斷,肯已經湊了過來。這個開朗的美國青年雖得了室友Gu一句“spouse”的主權宣誓,但他自認為待人熱情是朋友相處之道,因此依舊向覃深打招呼道:“Hi!We meet again!”
從來交流的教授那裡得知,他們的中國朋友Gu馬上要過生日,不巧那天正趕上一整天的學術交流論壇,朋友們便商量了將慶生改到前一天。和肯一起回來的還有其他同學。
他們看著肯正對著Gu的手機打招呼,一齊湊了過來,向Gu那瞧著十分可愛的中國朋友熱烈問好。
“Oh, a soft boy like his cat!”
“Hello, nice to meet you, lovely Chinese friend!”
“God, Gu's friend is as handsome as him!”
覃深聽不懂,不過差不多也能從他們的笑臉之中猜到,那是些誇他的話,可惜也隻能乾巴巴地笑道:“Oh , hi , thanks……”
覃深感覺自己大概就像是他們那裡唐人街中國餐廳裡的招財貓,擺著一張笑臉,朝他們機械地招著手。
等到實在承受不住眼前一眾金發碧眼的似火攻擊後,他不得已向顧江橋投去求救的眼神。
然而顧江橋不知何時已被擠到了屏幕可見的最角落,身體斜靠著冰箱門,抱臂冷眼旁觀。
他輕啟唇,無聲說了幾個字,覃深卻立刻心領神會。
“喜歡他們,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