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崩塌的二十二歲(1 / 1)

都說人生恰逢逆境時,苦難不會獨行,往往成群結隊,一窩找上門來。

又是一年新年,家中卻沒有什麼溫馨的氣氛。

某日晚飯,覃媽媽輕輕地說:“今天下午,我的眼睛好像有點看不見了……”

覃深當即放下碗筷,火急火燎帶著覃媽媽去了醫院,得到的診斷是視網膜脫落,需要手術。

覃媽媽住院,覃爸爸得看護,覃深向包工頭提出加大工作量,以此度過家中急需用錢的又一大難關。

包工頭問這個跑到他麵前來多要活兒乾的愣頭青:“怎麼說?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覃深早已對坦誠自己的困境感到平常,回答:“家裡人急病,要錢。”

包工頭皺了皺眉,應下會看著辦。當天中午工人們例行在移動板房午休,一位意外的客人找上門來,直言叫覃深出來。

“肖工,有什麼事嗎?”

工友們都說,肖工程師是這個工地最格格不入的那個人。郊區工地塵土飛揚,這裡每個人幾乎都是灰頭土臉的,隱匿在安全帽下的臉索然無味。

可肖工卻是時時刻刻都體麵的,據說家裡資產上億,每天來工地都換不一樣的豪車,眾人皆稱讚他的風度氣質,覃深卻覺得這人老端著架子,一看就不好相處。

因此,頭一回和這風評優秀的肖工程師說上話,甚至還是人家主動來找,宿舍裡的工友們目送覃深出門的眼神很是八卦。

覃深自己都不清楚什麼時候被“這尊神”給注意到了。

“是這樣的,”肖工程師沒看覃深,視線投向遠方不知何處,“覃深,我聽工頭說,你遇上了一點困難,其實我想,我可以幫助你。”

說話時故意不與人對視顯然無禮,但開口又是關心送溫暖,再者自己與這人此前毫無交集,覃深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啊?

覃深不說話,靜靜盯著他。

肖工程師收回視線,似是對覃深的漠然打量有頃刻吃驚,不過很快恢複自然,瞬間轉變了表情,勾起一個得體紳士的笑容,說:“不瞞你說,覃深,其實是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希望你過得好,才托工頭幫我注意你。我知道你有多麼不容易,現在你有困難了,也隻有我能幫你一把……”

很直白的示好,叫覃深反而不知所措了。

這下肖工程師倒是不躲不避了,笑吟吟地站在那兒,靜待覃深回應。

覃深沒想到活到二十二歲,至今兩朵桃花都是男人,偏偏他認為自己還沒什麼值得人家有所圖的。

沒道理平白無故受人好處,自己有手有腳,他委婉回絕:“肖工,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但不好意思,我不能接受,再見。”

覃深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招上了這人,頓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好不容易扯出一個慘淡的笑容以示最後的禮貌。

可惜沒能走掉,覃深被人拉住手。放在往常也沒什麼,不過是兩個男人之間無足輕重的肢體接觸罷了,可現在知曉了對方那麼點意思,再被觸碰,覃深恨不得能彈開三米遠。

他惡心地掙開,帶了些怒氣道:“肖工,現在是午休時間,大家都很累,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何必浪費時間?”

誰知對方馬上擺出一副被傷透了心的模樣,惹得覃深眉頭緊蹙。他苦笑:“覃深,沒關係,你總能理解我的心。”

覃深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這麼生氣過,已經太久太久習慣性將情緒藏在心裡。他這會兒惱了,在心中暗罵這人實在莫名其妙,對其矯情做作的話不做理會,轉身便走。

而之後這位肖工程師更是做出了一係列令覃深困擾不及的事。

送花、送飾品,每當覃深累成一攤稀泥,想在宿舍好好睡上一個午覺,他的床上總會放著這一類華而不實的禮物。

他提著東西去還,也不管對方如何挽回,他本就困倦得精神不濟,隻疲憊地說:“肖工,不用再送,我會直接扔掉的。”

然而這樣的禮物下回照舊還有,偏巧還是些一看就知道不會便宜的東西,覃深不得已又把禮物還回去。

但在工友眼裡,這些不過是覃深為了抱肖工程師大腿而欲拒還迎的手段罷了,起哄的聲音有增無減。

一日覃深下工午休,推開宿舍門迎麵便見肖工程師捧著一個大禮盒,坐在他的床上。覃深隻覺自己要被折磨瘋了,每日超負荷的工作量已讓他身心俱疲,珍貴的休息時間卻還要被這樣活活浪費,工友都說能受肖工青睞是他的福氣,他在心裡卻嘲這分明是惺惺作態的糾纏。

“肖工。”想起工頭之前有一回有意無意地敲打他,說是如果不想丟了工作,最好不要得罪肖工程師。

覃深咬了咬後槽牙,隱忍道:“請肖工去彆的地方休息吧,下午還有活兒要乾,不要打擾大家的午休。”

肖工程師反而笑起來,很是親熱地出手拉扯覃深,說:“那好,我們出去說。”

“喂,我說夠了吧,”某張床鋪上傳來一個聲音,戲謔鄙夷,“你們要搞同性戀我沒意見,但是如果背著家裡的老婆孩子這樣搞,是不是太惡心了點?”

這話果然激起軒然大波,一時間,所謂伸張正義的斥罵不堪入耳。

肖工程師立馬放開覃深,理論道:“你可不要血口噴人呐,謠言……就是這麼產生的!”

“我又沒說是誰,您這麼著急反駁乾嘛啊?說不定是覃深家裡有老婆孩子呢?”說話的人從床上翻身坐起,是張很年輕的臉,話鋒一轉,嘲諷地說:“還有,您不要血口噴人呐,我可是有證據的,拍的照片……”說著,他作勢要摸口袋裡的手機。

“我想你們誤會了!”

肖工程師眼見事情就要敗露,立刻將那禮盒隨意甩開,皺眉憂愁道:“其實……這些禮物都是覃深求我送他的,我看他可憐,實在不忍心說拒絕的話,現在想想,這都是他裝出來的啊!我絕沒有要放棄家庭的意思,我有那麼溫柔的妻子、可愛的女兒,我何必……何必和這麼一個低賤的人勾搭在一起?”

覃深這才知道原來肖工程師是瞞住了家庭在外拈花惹草,氣急同時又被他這段表演驚得呆住,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然而正是這樣一段胡編杜撰的話,冠上肖工程師平時的道貌岸然以及其“高學曆”、“倍有錢”的條件,眾人聞言立刻反水指摘。覃深一口氣堵在喉頭,無力澄清。

他張了張嘴,說“我沒有”,可周圍越來越難聽的話淹沒了他的聲音,他們都不願意信他。

“我說呢,平時乾活兒累了臟了臨時在水龍頭下麵衝個涼,這家夥脫了上衣那叫一個白白嫩嫩的啊……我就說不對勁嘛,果然是個不知檢點的……”

“喜歡男人啊?不會吧,那他該不會意淫我們吧?會不會偷偷摸摸對我們做一些惡心的事情啊?天啊,我想想就已經受不了了……”

不絕的指責,覃深不堪忍受這強加的罪名,往剛才曝光此事的人那邊一看,那個年輕人此時卻悠哉遊哉地躺下了,事不關己地翹著二郎腿,完全不欲牽連進來的模樣。

覃深忍無可忍,他克製性情待人接物,人家又怎樣對他了?胸腔裡積壓不知多久的委屈與憤怒如潮襲來,壓抑的情緒統統爆發。

他走向被摔在地上的精品禮盒,用儘了全身力氣,重重一腳踩下去,踩癟了盒子。他轉身在這群觀眾身上掃視一圈,在肖工程師滿目震驚時,猛用力將人推了一把。

覃深的眼球上布滿了睡眠未足的血絲,他咬著下嘴唇,破皮出了血,鐵鏽味在嘴裡蔓延也渾然未覺,歇斯底裡地吼了出來。

“沒做過的事情我不會承認,今天不管你們怎麼議論,我都不會點一個頭。我和這位大名鼎鼎的肖工程師毫無乾係,他自作多情我攔不住,他撒謊汙蔑我也阻止不了,你們想看笑話我也說不了什麼,看就是了!我收拾東西馬上走,但彆以為我是羞愧了逃走,我是不想你們這群人來礙我的眼!”

他掃開坐在他的床鋪上指指點點看熱鬨的幾人,回頭怒喊,又是嚇得眾人往後退了退。

“是啊,我喜歡男人!”

他離開小鎮後,起初那段時間日思夜想琢磨自己的心意,無論何時何地,總會在腦海中出現的那個人,讓他經常想著想著便心生不舍,眼泛淚意。

他不是一個愛哭的人,在他懷裡委屈抹眼淚的,明明是那個人才對。

他斜著眼睛瞪肖工程師,瞪完又輕蔑地朝他笑,眼神中的恨不加修飾。

肖工程師本就是偽裝起來的一副空架子,當初也是在工地巡視,偶然一回見覃深脫掉上衣衝涼,起了色心,而後想找個樂子,隻覺得追求覃深這種條件的人實在低成本,走的還是屢試不爽的糾纏路子,沒想過事情會鬨得這樣大。

再被覃深這樣威壓地看上幾眼,實則他腿都有點軟了。

覃深哼一聲,說:“可是,這和你們有什麼關係?”

他早想明白了,他是喜歡男人沒有錯。可前提是,那得是顧江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