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深收到信息後很是詫異,自己有向對麵咖啡館老板透露過房間出租的意願嗎?
剛搬進來的時候,他的確有想過把多餘的房間出租,多少也算一筆收入。
可是,一搜索發現,網絡上有關“室友”“合租”的吐槽帖層出不窮,覃深不想生活再添煩惱,後來也就放棄了這一想法。
但顧江橋怎麼會從咖啡館老板那裡得知這個事情?
末了思考無果,覃深隻當沒看到這一句。
【深:那就先定明天晚上七點,具體時間你確定好再聯係我。】
對話框彈送出去,覃深關閉與顧江橋的聊天界麵,垂下頭對著桌上那張被他胡亂寫畫的便簽紙發呆。
從下午開始,覃深便開始琢磨要給顧江橋的同事們準備些什麼菜。
也不是沒和顧江橋討論過這個問題,但他一概而論地對自己的廚藝表示誇讚,“隨便”、“都行”……
覃深最頭疼選擇權掌握在自己手裡,他甚至想,哪怕顧江橋頤指氣使地要求他做些什麼菜,他都不會像現下這樣傷神。
鮮脆的蘆筍燴飯,胡椒口味的海鮮鍋,秘製醬烤鱸魚,濃鬱的紅酒燉牛腩……
照著大學城範圍內最受學生歡迎那家店的特色菜單看下來,覃深愈發覺得頭大,就說人家店裡道道菜是色香味俱全,自己這一套家常手藝與之對比起來,竟然還顯得略微寒磣。
覃深捂著腦袋為菜色神傷,已然忘了在意,顧江橋在他店裡請客,到底是真為了吃飯,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畢竟拿不出手那些高大上的西式菜,臨時學太怕翻車,覃深最後規規矩矩準備了滿桌子的家常菜,倒意外獲得了顧江橋同事們的強烈好評。
“哇塞,顧師兄,你怎麼發現的這家寶藏店啊?好溫暖的家的味道!我想起了我媽媽嗚嗚嗚……”
“我說呢,江哥找到這麼一家好店不藏私,請咱們一塊來,夠義氣!”
“誒誒,師姐,你剛看到給我們桌上菜的那個小哥哥了嗎?他就是這家店的廚師吧?天哪,他的臉讓我想到一句很古老的廣告語——‘遇到某東方廚師,就嫁了吧’,啊啊啊啊啊……”
……
“江哥,不是吧,為了請咱們,今天你包場了?”楊飛揚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一副受寵若驚模樣,當場演起來,“實在是太讓人感動了,同窗五年,我的好兄弟……”
覃深又給續上兩瓶梅子酒,本意隻是從這段情景劇裡路過一下,可顧江橋不偏不倚點了他做共演,把一整桌的焦點都引到了他身上。
“彆給我戴高帽。”
顧江橋說笑起來並不寡言,他一口喝光杯中酒,朝覃深抬了抬下巴:“感謝覃老板吧,多虧了他,才有這清淨。”
剛來報到沒幾天的研0小師妹膽子大,見事事皆從容的顧師兄和店老板很熟悉的樣子,起哄道:“顧師兄,你什麼時候認識這麼一位帥氣溫柔又會做菜的小哥哥呀?快介紹介紹!”
顧江橋微笑,盯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覃深看,用很平常的語氣說:“小時候就認識了的哥哥,覃深。”
覃深擔著這個身份著實有些不自在,跟著生硬地笑笑,客氣地說:“哈哈,顧江橋說最近大家都辛苦啦,請大家吃頓飯,也不知道我做的菜合不合你們的胃口,招待不周見諒啊……”
顧江橋勾了勾嘴角,心說覃深瞎扯的本事有增無減,不過今天這番替他賣人情,也著實令他稱心如意。
小師妹順勢要給覃深敬酒,理由冠冕堂皇得很,衝他舉杯道:“哪裡招待不周嘛,超級好吃,覃老板太謙虛啦,我先敬你一杯。”
覃深進退兩難,正愁要如何是好之時,顧江橋已經拿著他的酒杯站了起來,說:“他不太……”
覃深哪裡肯讓顧江橋替他喝這一杯,擋酒這種事太親昵,不合適。
他飛快揪開了手中梅子酒的瓶塞,熱情地與大家碰杯,又說:“大家都彆客氣,我乾了。”
酒館裡這款梅子酒是自釀的,風味醇香,度數也不低,銷量很是不錯,覃深平時頂多就是來了興致小酌一杯。
他喝之前可是騎虎難下,心中難免犯怵,而酒液入喉,清甜的梅子香和彪悍的酒精交織,直擊大腦帶來愉悅,意料之外的豪飲。
幸而覃深對自己酒量酒品如何很是有數。
在周圍為他乾杯的笑鬨之中,有人邀請他再來一杯,覃深擺擺手說:“我就不了,你們喝。我去再給你們拿點酒……”
假裝看不見顧江橋在一旁神情晦暗,覃深又拿了幾瓶酒過來,點到即止的和煦笑容,隻說自己還有事要忙,不能陪大家喝了很抱歉。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上了二樓,撲在沙發上,臉埋進靠枕裡,意識迷離之前好歹還記得找手機,打起精神給顧江橋發了條信息。
不管了,不管了。
覃深雙腳撲騰踢掉了拖鞋,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小師妹和某位容易害羞的師弟正被大家鬨著喝交杯酒,顧江橋收到了覃深的微信。
【深:記得把人送走後收拾,我睡】
看來覃深那一口悶下去後大概是真暈頭難受了,連話都沒說完整。
就知道他不能喝,本來也不準備讓他和項目組的同事喝酒的,他還要逞強,一口乾掉一瓶……倒是覃深無意識表露出對他的信任,這一點取悅了顧江橋,讓他很是受用。
眼看時間也即將指向十點,顧江橋招呼著大家散了場,一人留了下來收拾,給出的理由是“找覃老板有點事情要談”。
一行人中無人在意顧江橋找的理由,大家今晚儘興而歸,最八卦的楊飛揚喝得半醉,安分不少。
一樓的衛生打掃乾淨,顧江橋琢磨著,覃深直接在二樓睡了,照常理來說肯定沒洗漱,就當自己好心幫覃深一把吧。
沿著木質樓梯上二樓,屬於覃深的家的裝扮映入眼簾,顧江橋油然而生滿心親切。
就應該是這樣的。
少年時候,尚且不敢直白表達對覃深的不滿時,顧江橋隻在心裡暗暗吐槽,心說覃深任何一點小物件都舍不得扔,堆在房間裡也不愛收拾,看起來擁擠又雜亂……
時隔七年再看到這樣符合“覃深”風格的屋子,他想,這也沒什麼不好,生活並不全是有秩序的,散落在各處的記憶組合在一起,才更讓人感到完滿。
單是一間客廳就已足夠雜,深色布藝沙發和長地毯,小小的電視機,一張矮矮的大桌子。
桌子上更是亂,會語音報數字的計算器、隨處亂扔的邊角不整的賬單、堆在桌角的餅乾盒……
客廳牆上有一扇小窗,窗邊擺著好幾盆綠植花卉,油綠的葉,各色鮮豔的花,熏熏生機。
“喵喵——”
一隻白色小貓叫著爬到顧江橋腳邊,爪子搭在他的鞋尖上敲了敲,卻不是認生的表現。
顧江橋想起來,不久前,七年後第一次再見覃深時,他懷裡正是這隻小貓。
那時候覃深叫它什麼?好像是……崽崽。
“崽崽……”
顧江橋蹲下身,輕輕地呼喚貓咪的名字,就像覃深一樣溫柔。
“喵嗚——”崽崽抬起前爪,碰了碰顧江橋伸出的手掌心,似是很滿意地蹭了蹭。
顧江橋眼中浮起深深笑意,鼓勵地摸摸崽崽的毛,轉而去看沙發上的覃深。眉頭緊擰,額角還有不少汗,睡得淺又很不舒服的模樣。
顧江橋長歎一口氣,從衛生間找來了毛巾,打濕後小心翼翼地給覃深擦臉,唯恐驚醒他。
假如覃深醒了,見他登堂入室、一副自來熟的姿態,應該會趕他走吧?
顧江橋不免自嘲地想,都說追人的時候要掌握尺度,不要逼太緊,容易把人嚇跑,可那一夜以後,他都還沒做出什麼實際上的行動,覃深就開始要躲他了。
這可不妙。
心裡思考著作戰方案,顧江橋一時沒注意手上的力度,也不知怎麼驚擾覃深醒了一半——
的確隻醒了一半,他連帶著毛巾一起捧住顧江橋的手,壓在了自己的臉頰上,半睜著眼說:“彆鬨了,我頭疼,想睡……”
說完閉上眼睛,卻沒有要鬆開顧江橋的意思。
顧江橋無奈,不敢大動作,一點點將手掌從覃深的鉗製中抽出來。
抽動很慢,可覃深還是發現了,要發脾氣一般地坐起來,沒好氣道:“怎麼還鬨我,到底讓不讓人睡?”
喜怒不加掩飾,眼前的覃深逐漸和七年前的他重合。
顧江橋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這讓覃深更加不滿。他動了怒,近乎是吼:“呀!顧江橋!你還笑!”
顧江橋承受著這句連名帶姓的怒吼,其中的苦澀和甜蜜。他止住了笑,矛盾地小聲自語:“這是真醉了嗎?還是沒醉啊……”
他想到自己原定的計劃,覃深到底醉沒醉,想個辦法套話就是了。於是,他麵無表情地問:“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深哥。”
覃深答應了:“要問就問。”
是真醉了。顧江橋沒轍地撫了撫眉角,也是,現在的覃深有兩個狀態,一個是正常清醒時,對他愛答不理,一個是喝醉了酒後,則與七年前無二。
“上回說的租房那個事,你有認真考慮過嗎?”
“哈,”覃深側躺著,漸入睡夢,聲音一點點低下去,顧江橋不得不俯低了身湊到覃深麵前去聽,“你以為找了個正經理由我就相信了?不就是想搬進來……切,還搞日久生情這一套。”
顧江橋心下一震,原來早被覃深識破了啊。
“但是,”覃深話鋒一轉,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有點賊,“你多給點房租,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