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深一覺睡到天黑,直到夜裡將近十點。
酒館二樓是接近閣樓的設計,屋頂房梁自中間向兩端漸低,因而中間那一間大屋子被覃深劃作了和餐廳客廳同用,廚房則在上二樓打開門的右手邊。
兩側各有一大一小兩間屋子,覃深占了其中一間,改了一間做浴室,另一邊兩間房空下來堆雜物。
酒館前老板還在的時候,二樓僅用來放置店裡的各類物品,沒有做推拉式的玻璃窗,隻在屋頂下降的兩側開了窗口,做了向外打開的設計,中央大廳另做了扇小窗。
覃深後來搬過來,前後布置買的都是新家具,實在花不起重新給二樓翻新裝修的錢,隻改了窗戶,細碎地透著光,照進臥室。
二樓光線不足這點實在叫覃深矛盾,不好在覃深總覺得每個月高昂的電費本可以再低一些,不過也好在,有時黑暗可以讓人失去對很多事情的衝動。
醒來之後,他在黑暗裡坐了會兒。過了沒多久,又躺下了,翻了個身趴著,因為屁股疼。
他拿起手機給自己點了個外賣。酒館的廚房如今隻有他一個人忙碌,辛苦的工作結束,他甚至不想再進廚房給自己做飯。
二樓小廚房存在的意義,或許隻是覃深為了讓自己的小家看起來更完整,僅此而已。
點好外賣,覃深翻身下床洗漱,隨手打開了燈。
他買了好多燈放在家裡,溫馨可愛的小夜燈,暖光朦朧的立地台燈,明亮高掛於頂的白熾燈……
二樓客廳裡的燈和掛在酒館外牆的燈牌共用一個開關,在家裡開燈,“沿河酒館”招牌上四個字也會隨之亮起來。
覃深睡過一覺後更覺得身體酸痛無力,尤其是身後那處,火辣辣的,讓他很不自在。
剛才點外賣,他不得不選了他最討厭的白米粥套餐。
*
顧江橋上完課,在咖啡館坐了差不多一整天。
快要打烊時,咖啡館老板出現了,再見到顧江橋,他還有些意外。
這位客人以前幾乎日日關顧、風雨無阻,前段時間卻不知怎麼不見了人影,他還和店裡服務員惋惜地提起過好幾回。
老板很是驚喜地和顧江橋攀談了起來,話裡話外還有試探這位客人以後來不來店裡的意思。
經過昨晚情潮翻湧,顧江橋整個人周身洋溢著饜足的氣息。
他想了想,應道:“前段時間比較忙,最近閒了,還有點想念您家的咖啡……”
顧江橋還問:“向您打聽個事,您店對麵那家酒館,有沒有類似於會員充值或者是長期訂餐這樣的東西啊?”
咖啡館老板哈哈笑,直爽道:“現在哪有這樣的東西呀,現代社會餐飲業卷得這麼厲害,消費者又不是個傻的,怎麼會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顧江橋隱約感覺到被冒犯,跟著尷尬地笑了一笑。
接著,他就看見對麵“沿河酒館”的招牌亮了起來。他倉促地結束了與咖啡館老板的對話,邁開腿往覃老板的店去。
酒館入口柵欄上掛了個木牌,“今日休息”。
覃深是得好好休息,顧江橋如是想著,走進了院子裡。
獨棟兩層樓房的大門也緊閉著,沒有門鈴,顧江橋隻能敲門叫人。如果他喊人拍門的聲音很吵,覃深應該不會放任他深夜擾民。
果然,過了沒多久,覃深拉開了門,卻側著臉不願與顧江橋對視。
覃深慢吞吞收拾好以後下樓等外賣,樓下桌椅都是木製,覃深一坐下立馬疼得齜牙咧嘴,忿忿地想到前天晚上顧江橋一直壓著自己做到淩晨……有賴醉酒不斷片的體質,他可記得一清二楚。
他甚至記得,顧江橋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右手腕的……
誰知他正想著顧江橋這人,門外就傳來了那人的聲音。
怕不是真的魔怔了吧?
覃深發狠地按了按太陽穴,顧江橋的聲音卻越聽越真切。
“覃深,是我,顧江橋……你開門……”
覃深這才確定不是自己的臆想,是顧江橋真的來找他了。
要不裝作不在吧?
覃深晃頭否定這一想法,店外的燈牌一定是亮的,說不定顧江橋就是確認燈亮了才來敲門。
況且,現在時間也不算早了,可不能任由他在外麵大喊大叫,萬一改天有鄰居找上門來,那可就不好了。
覃深彆無他法,心一橫,索性自暴自棄了。
這個社會提起褲子就翻臉不認人的渣男多了去了,多他覃深一個又如何?
然而打開門後,覃深第一反應便是偏過了頭,不肯看顧江橋。
更荒唐的是,腦海中的黃色神經一瞬間搭上了線,短短幾秒,他似乎連顧江橋怎麼趴在他耳邊呼吸都想了個明明白白……
顧江橋也空有一腔真意在心間,見著了人偏偏又吐不出幾個字,滿腦袋全是十幾個小時前,覃深媚意難掩喚他一聲又一聲“哥哥”時的情態……
滿腦子廢料的兩人相顧無言,一個緊盯著門框的木質紋路,催眠自己渣男做到底也無所謂,一個目光似刃,直要將眼前人烹做盤中餐。
覃深覺得這個氛圍很奇怪,再不做點什麼拯救一下,好像今晚兩人就得站在門口一整夜了。
在心裡重複一遍給自己安排的渣男人設,他一臉肅穆無情,轉眼與顧江橋對視,略作斟酌,準備一開口就撇清關係。
大概是“這麼晚了,請問有何貴乾”,或者“昨晚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好像忘了,但我覺得這不重要,你說是吧”這類台詞。
隻不過覃深還沒能張嘴,顧江橋一句,乾脆堵住了他滿打算盤想出來的說辭。
“我想在你店裡預定幾個位置,下回我們項目組聚餐,可以嗎?”
覃深很想說不可以,但多年社會生活讓他反射性地委婉拒絕,於是答:“可能不太行,我們店平時生意很好的,不接受預約,沒辦法。”
顧江橋眉毛稍挑,補充:“我可以出雙倍,不會讓你做賠本買賣。”
覃深沉默,顧江橋於是又說:“雙倍不夠?那或者三倍、四倍?都行。”
“我又不是奸商,”覃深小聲嘀咕,顧江橋離他很近,正好聽個清楚,“搞那麼誇張乾什麼?”
“所以,”顧江橋圈住覃深的手腕,強迫被驚動的覃深和他正對上視線,“可以嗎?”
覃深恍惚間被顧江橋的眼神燙得一頓,回神過後立馬掙開了他的手,扔下一句“可以”,不留情麵就摔上了門。
顧江橋滿意地笑了,聽到覃深在門後命令似地又一句,心情更加舒暢。
“答應你了就快走!等會兒外賣小哥看見你像什麼樣子!”
*
顧江橋說要請項目組各位同事吃飯,除楊飛揚外,眾人皆喜出望外得純粹。
楊飛揚嗅到了顧江橋身上與以往很不一般的氣息,挪動轉椅到顧江橋的座位旁,悄聲問:“是不是追人的事情有點眉目了?你要帶人家來見我們了?”
顧江橋否認:“沒那回事,你彆操心了。”
楊飛揚不死心,繼續問:“欸,欸欸,那你說說,怎麼好好請大家吃飯?咱們項目組最近一沒參加比賽,二沒提交項目,你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有那麼誇張嗎,”顧江橋收拾桌麵,隨口回道,“友愛同學,所以請大家吃飯,就這樣。”
“嘖嘖,不走心,沒靈魂,”楊飛揚不認這個明顯敷衍的答案,還想說些什麼,然而顧江橋拿起手機後顯然眼神一亮,徑直出了辦公室,壓根沒給他追問的機會。
顧江橋揣著手機走進了無人的樓道,手機上是覃深回複他的微信。
根據酒館招牌上留的聯係電話搜索,跳轉顯示的用戶名隻有簡單的一個字,“深”。
顧江橋“上門預約位置”的當晚就申請了好友,認證信息正直寫著——
【要聊生意上的事加個微信比較方便,對吧,覃老板。】
覃深通過好友後這些天,顧江橋隻給他發過一兩條信息,無非是確認預約什麼時候的位置、大概有多少客人、準備的菜品是什麼……公事公辦,讓覃深挑不出錯。
但覃深會特意在收到顧江橋的消息後晾他幾個小時,回複往往延遲,他自己都不清楚這樣幼稚舉動的理由是什麼。
【深:就明天晚上吧,最近店裡員工休假,你說的聚餐那麼多人,我一個人也顧不上其他客人,所以明晚不對外營業了。】
顧江橋十分受用,快意地談起了價格問題,他猜生意人大概都不會推辭送到手裡的錢吧。
【GJQ:好,為了補償覃老板損失的生意,明晚的費用我出五倍吧,就這樣說好了。】
顧江橋唯恐覃深多餘拒絕,緊跟著又發一條,總算點明他的根本目的。
【GJQ:覃老板彆客氣,就當我是想租你店裡樓上的房間討好你的吧。咖啡館老板告訴我,你那邊樓上有空房間,暑假快到了,我實在找不到房子住,覃老板要不考慮收留收留我?】
其實咖啡館老板哪裡有和顧江橋說過這種話,這都是他瞎編來誆覃深的。
不過暑假他的確可以選擇留在學校做項目,學校研究生宿舍正好翻新,沒得住,臨時找房壓力大,也難有合適的,至少有一半他是說真的。
他抿著唇,手指動作輸入,又加了一句。
【GJQ:覃老板願意的話,房租可以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