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縣聯考前的複習虐覃深千百遍,少不得蔫蔫的。
這天,覃深揉著惺忪睡眼來到教室,還沒坐下,就被同桌告知了一個爆炸級彆的消息。
“張偲談戀愛被教導主任當場抓住啦,據說要讓他休學呢……”
覃深瞪大了眼,驚奇中不乏幸災樂禍。
的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正麵碰見張偲了來著,覃深一直以為張偲也和自己一樣深受補習之痛。
不曾想是陷入了戀愛的沼澤啊,難怪難怪。
“咳咳,而且我還聽說,”同桌轉著眼睛,接著說出了更勁爆的內容,“昨天下午,咱們都放學很久了,李老頭也是閒得,在沒人的這一層晃悠,可不就撞上了……他們倆當時在開水房裡,正抱在一起呢……”
覃深想象了一下張偲那張臉談戀愛的樣子,隻覺得驚悚,趕緊晃晃腦袋,把這些奇怪的臟東西晃出去。
“彆鬨了啊!”陳老師從後門突然出現,打斷了教室裡吵嚷嚷的聲音,“最近李主任會嚴抓學風學紀,你們都收斂一點,在學校裡最首要的任務是學習,知道了嗎?”
覃深還處在張偲這一事的衝擊中,跟著大家木木地回答“知道了”,而心中野馬早已飛馳至三千裡以外。
放學回去的路上,覃深和顧江橋說起這件事。
“你說可不可怕?尷不尷尬?被李老頭抓個正著,張偲這次倒大黴了。但話說回來,張偲怎麼想的,帶著女朋友在學校……”
覃深屬實不解,自問自答:“熱戀期?也不至於吧……有那麼蜜裡調油饑渴難耐嗎?他為什麼這麼乾啊?”
“其實我見過。”
“啊?你見過什麼?”覃深曖昧地捂住嘴,“不會吧,你昨天下午看見他倆……”
“不是。我昨天和你一起回的家,你忘了?”顧江橋對覃深這沒邏輯的聯想理解無能。
“是我見過他女朋友,可能是,戀愛的人大多是衝動的吧。”
覃深聽顧江橋這說的頭頭是道,肩膀輕輕碰了碰他的,玩笑道:“謔,我還不知道呢,不愧是十六歲了啊,原來你很懂嘛……快和我仔細說說,張偲他女朋友長什麼樣啊?”
顧江橋還真的仔細回憶起來,畢竟隻是上次跟蹤覃深要躲他的時候碰巧見過那個女生一次。
“她長得挺高的,沒仔細看她長什麼樣,和張偲剪一樣的發型。從背影看,有點像兩個張偲。”
覃深想起來這麼多年來,張偲那幾乎焊在頭上的雜毛亂飛的鍋蓋頭,劉海順著耷拉到上眼皮,他總懷疑頭發會紮到眼睛。
還不如他這樣剪個毛寸呢,簡單又省事兒,夏涼冬暖還好打理。
“酷!”覃深想象了一下,張偲的確很有可能喜歡那樣的女生,愈發好奇張偲和那人站一起是怎樣的場景。
可惜很遺憾,第二天覃深就從同桌那裡得知了事情的最新進展。
“張偲昨天就沒來學校,據說他家裡已經在給他辦休學了。至於那個女生,她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聽說是你們住的那條街上修車廠的學徒,也不知道這件事對她有什麼影響……深哥,要不你今天下午回家路上順道去打聽打聽?”
“不去。”覃深就算好奇也沒有好奇到那份兒上。
假如說被彆人知道了他去打聽張偲女朋友的事情,那他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指不定以後張偲還怎麼收拾他呢。再說,貿然去找人家女生顯得多不尊重人。
“休學?張偲那不得樂開花?沒了學校的約束,他去汽修廠找對象豈不是更方便?”覃深翻著教科書頁腳,隨口一說。
“可不是嘛!”同桌也不知怎麼變得更激動了起來,“張偲他老爸有那麼大一個建材公司呢,他上不上學以後都有錢可花,有什麼可愁的。他女朋友反正也不是咱們學校的,休學之後更沒人管得住嘛。”
覃深悻悻然,卻很是認同這話。
但他沒想到,張偲談戀愛這樁事居然在家長那一輩掀起了軒然大波。
晚飯時間,覃深多次對上覃爸爸覃媽媽遲疑猶豫的眼神,他使了個眼色想問顧江橋,結果那家夥低頭認真吃飯,根本沒看見。
“深崽啊……”
覃深主動擱下了筷子,這種情況下,馬上他就會迎來一場說教。一般不是他考砸了,就是在學校乾了什麼事導致老師親切問候了家長。
而每一回,顧江橋就端端正正地坐他旁邊,寧願和他一起聽大道理都不幫他辯駁美言幾句。
“哎呀,你問不問啊?想問又不問……我來問,你彆插嘴。”覃媽媽拍開覃爸爸搭在桌上的手,這情形讓覃深不由得越發緊張了。
“是這樣的,彆怪我們多嘴,爸爸媽媽都聽說了,你們學校是不是發現了一對那個,同性戀啊?”
“啊?”
“咳咳咳——”
顧江橋一口濃湯嗆進氣管裡,咳得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臉都紅了。
覃深一手拍顧江橋的背,另隻手從他爸手裡接過一杯水再遞給顧江橋,想不到他爸他媽支支吾吾這一出,竟是為了八卦而來的。他答:“哪裡是同性戀,都聽誰說的啊?越傳越離譜。”
“街上的大姨大媽到我們超市買瓜子嗑,她們說的啊。這事兒太離奇,大家夥都聊開了,張老板的兒子和另外一個男生,在你們學校那個廁所還是哪裡,衣服都脫了做那事,被老師捉住了……”覃爸爸如是回答,神情也有幾分不自然。
覃深歎氣,所謂的謠言就是這麼傳出來的吧,就連地點都是錯了的……
鎮子隻有這麼大,不少人往上數幾輩都是沾親帶故的,有些人自認為不越界,操著彆人家的閒心。
鎮上很多人的生活都太平淡了,一件本與他們無關的小事都足以引起轟動,他們隻管隨心地、不負責任地指手畫腳,卻不顧誇張加工過後的流言,會給當事人帶去多大的傷害。
“沒有,他們隻是抱了一下。但這也是我聽說的,興許人家什麼都沒做,隻是李老頭神經兮兮小題大做呢……還有,是人家女生打扮得比較中性,怎麼就把人說成男生了……”覃深不滿地說。
覃爸爸咂咂嘴,了然評價道:“我說呢,就是搞錯了,張偲好端端的一個小孩,也看不出來是個這樣怪人……”
“怪人啊……”顧江橋手裡捏著玻璃杯,忽的澀聲附和一句,聲音小到覃深都沒聽明白。
覃媽媽卻好似懂得些什麼,朝著丈夫的肩膀就是一掌,沒好氣地說:“人家小孩子喜歡什麼是我們管得了的?你就彆嘴碎了,吃你的飯吧。再說,怪什麼怪,張偲平時也就是淘氣了點,又不是個壞孩子,你還看不順眼啊?”
覃爸爸乾笑兩聲,搓著被打的肩膀不說話了。
“橋橋,快吃飯。”
顧江橋抬眼正對上覃媽媽的笑臉,仿佛內心被窺透。但她分明不帶惡意,仍然待他如此溫和。
至於這場鬨劇的後續,則成為了鎮上人很長一段時間的談資。
張偲最後轉學了。
聽說,張偲他爸張老板那天從省城特意回來,還有司機,開一輛豪車,把張偲直接帶走了。
張偲和他爸相處不多,於是乎感情不深,他又極度不願意離開,和他爸就在他家樓下的街上鬨了起來。
聽聞八卦傳播者眉飛色舞地描述,張偲最後是被他爸和司機合力拖進車裡的,一人抬手一人抬腳,連同舍不得孫子走的張家爺爺奶奶一起,五個人在街上吵吵嚷嚷地,鬨得十分不好看。
至於張偲的女朋友,覃深從街上汽修廠路過,從來也沒有看到符合顧江橋所描述的女生。
覃媽媽在飯桌上滿臉不讚同地提起:“我真是受不了麻將館的那些個碎嘴婆子了,吃多了沒事乾的,找到人家女孩之前工作的地方去了,好像把人家都逼走了……”
表麵上看,這件事仿佛就這麼平淡結束了——如果不談及直到很久以後,還有好事者在背後用這件事來戳張偲爺爺奶奶的脊梁骨的話……流言是堵不住的。
當事人被拆散,局外人卻興味盎然地追逐著事件接下去的發展。
顧江橋對這件事始終沒有表現出情緒的起伏,覃深仔細留意過,發現顧江橋也沒有聊得來的女生。
或許是暗戀吧,覃深如是想。
隻要不被其他人知道,顧江橋能把這封感情藏在心裡,他就不會被傷害到,也沒什麼關係。
關於張偲的事,學校裡反倒沒那麼多風言風語。起初聽說,學生們大多覺得新鮮,然而等張偲轉學後,有關的聲音也就小了。
陳老師在班裡隱晦地傳達學校領導的決議,有關張偲同學早戀的事今後不準再提。
覃深在廁所碰見過有一夥人躲著抽煙,還拿張偲二人開黃色玩笑,本來也打算忍了,但都快走到教室的時候心中又生出反悔的念頭,最後跑回廁所和人揮了拳頭。
他回到廁所又洗了一次手,甩胳膊把水珠甩得到處都是,對方都是暴脾氣,覃深被揍得鼻青臉腫。不過他陰得很,照著人下腹又踢又打,對麵幾人也好不到哪裡去。
李老頭按著人各自叫了家長,明麵上互相道了歉算是和解。覃深雖受了傷,但心情尚可,畢竟出了好大一口惡氣。
但他不會承認這架是為了張偲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