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動,是我。”
溫熱的鼻息靠近右耳,語氣沉著不容抗拒。覃深認出來身後是顧江橋。
他怎麼會在這裡?
還有,他為什麼要這麼乾?
不管是誰,被以這種姿態地拿捏在手,都不會有什麼好脾氣。
覃深掙紮得更厲害,這家夥怎麼像是來擄走自己的模樣?
什麼時候開始,顧江橋有偷襲他的膽子了?
好啊!
覃深不服壓製,氣極地想,顧江橋真是個悶聲乾大事的,冷不丁已經能騎到自己頭上來了!他可不肯!
但他就是掙脫不了顧江橋,也不知道這個還沒他高的小矮子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覃深惱羞成怒,隻想快速脫身,沒在意自己使出了多大的力氣,直到顧江橋似乎被他掙紮時的手肘擊中肋骨,疼得深吸一口氣。
覃深的動作總算是消停了些。
“深哥!”顧江橋的聲音還停留在低啞的階段,聽起來變聲期還沒徹底過去,他圈鎖住覃深的雙手適時鬆了點勁兒,“你這是去乾什麼?”
覃深不想和他在這裡爭辯,一句“你彆管”就要脫口而出。
顧江橋深知他的性子,堵掉了他拒絕回答的想法:“不要說叫我彆管!”
下一秒,他竟掐著覃深的後脖頸,強迫著覃深從蘆葦叢裡探出半個頭看橋洞下邊圍著的那一大群人,低聲吼道:“你去找那些人做什麼?”
覃深一時間被嚇得愣住。
不是被橋下那些氣勢洶洶像真預備乾一場群架的小混混們所嚇住,而是他從沒見過這麼激動狂躁的顧江橋。
覃深愕然回過神,什麼約架也好,替無辜受傷同學討個道歉也罷,他全都不想管了。
顧江橋不對勁,他敏銳地察覺到危險。加之被強製鎖住了動作的惱怒,他此時唯一的念頭就是馬上離開顧江橋。
他佯裝氣急,朝顧江橋怒喝道:“知不知道很痛啊!鬆開我!你他媽的發什麼神經?”
也不知這其中是哪一個字眼戳中了顧江橋,他怔然卸了力氣,任覃深甩開他的手,跑得不見了人影。
好在覃深是徑直往橋上去了。
顧江橋盯著那個漸漸變得變小了的背影,失神一般攥緊了拳頭,無力地呼出一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方才是怎麼了,身體搶先大腦一步做出了反應,一切好像都是刻在腦海深處最下意識的本能。
他雖稍落後覃深幾步,但一眼就看見了橋洞下麵那圍成一圈的人。
大聲調笑,抽著煙罵臟話,勾肩搭背交流低俗下流的壞心思……顯然,他們就是那種長輩口中“千萬靠近不得”的社會青年。
他依稀猜到了覃深支開他之後來到這裡的理由。
不行。
顧江橋告訴自己,覃深就算再懶懶散散地渾,也是嘴硬心軟、從不真心使壞,和他們不一樣。
他驟然失去了自我控製,所以才會突然行動惹惱了覃深,挨了人家歇斯底裡的一句罵。
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依然會這樣做,他不後悔。
*
顧江橋很少推翻自己認定過的想法。
可要是他知道覃深會因為那天他的衝動越界而真生氣,甚至不搭理他……他肯定不會篤定自己不後悔。
他承認,他非常、非常後悔。
當天晚上回到家,覃媽媽守在餐桌邊等他,桌上還留著飯菜。
他左右不見覃深,心中有點發虛,問:“阿姨,深哥回來了嗎?”
覃媽媽朝覃深房間門努努頭,不在乎道:“那孩子剛進屋,回來之後扒兩口飯就進房間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我看他指不定又在琢磨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才對吧……”
顧江橋被覃媽媽這話說得一噎,呆呆地拿起碗筷吃飯。
“對了,”覃媽媽把紅燒排骨往顧江橋麵前推了推,想起來不久前覃深關上房門時要她轉告的話,“深崽讓我提醒你,明天有個什麼作業要交來著,叫你吃完飯就回去,記得抓緊時間寫完……”
顧江橋眸光一黯,覃深這是在趕自己呢。
“我覺得他今天很不正常,往常他可不關注交作業這回事啊。橋橋,你告訴阿姨,那小子是不是在學校裡又惹什麼事了?”覃媽媽止不住顧慮。
“怎麼會,深哥今天還代表高一年級打籃球賽呢。他沒惹事兒……”
惹出大事兒的是自己。
“也對,”覃媽媽一改擔憂神情,眯著眼睛又笑了,“深崽過去是迷糊隨性了點,我和他爸操了不少心……不過他現在成年了,大概也知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咯。”
顧江橋點頭附和,回家前的真實情況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那晚過後,覃深對他可謂是能避則避。
早晨到樓上吃早餐見不著人,課間偶爾晃到隔壁班教室,隻能看到趴在桌上的一個後腦勺。下午覃深卡著放學鈴走掉,顧江橋更加追不上人。
就算實在避不開、見了麵,覃深也是冷著臉,不分給他一個多餘的眼神。
覃爸爸覃媽媽漸漸都看出了不對,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但鬨彆扭的二位當事人都不敢說實話,悠悠一句“沒什麼”便蓋過了話題。
覃深用冷戰,向顧江橋最直觀地表示他的不滿和憤怒。
認識了這麼久,顧江橋也是第一次遇上這麼棘手的境地,隻想得到鍥而不舍追著覃深跑這一個辦法。
這天,放學前班主任老師傳達學校通知花了不少時間,顧江橋收拾好書包到隔壁班,教室裡就隻剩下了幾個打掃衛生的同學和陳老師。
陳老師年輕,和顏悅色的一張臉擺在那裡,沒人不喜歡,和學生相處起來就像相熟的朋友一般輕鬆自然。班上讓她感到頭疼的學生不在少數,覃深就是其中之一。
在她看來,這個已滿十八、對待學習的態度非常之消極的學生其實並不是個壞孩子,隻是他的熱情壓根和學習不挨邊。
她很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把這個學生拉回來,因此對他也格外關注一些。
她同時帶教高一年級兩個班的生物,隔壁班這位叫顧江橋的學生時常和覃深同進同出,她也連帶著對之產生了深刻的印象。
“顧江橋,你找覃深嗎?他剛走不久。”陳老師善意提醒道。
顧江橋意料之中,順著陳老師的話道謝:“好的,我知道了,謝謝陳老師。”
“等等——”陳老師想起來這兩天覃深的異常,叫住了轉身欲走的顧江橋,“看你和覃深平時關係挺好的,老師有點事情想問問你。”
“老師您說。”
“老師感覺覃深這幾天不在狀態,尤其是換了座位之後,他走神得特彆頻繁,雖說以往很多時候他也在思考自己的事情,不關注上課的內容,但現在就連課後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盯著窗外發呆。今天大掃除原本輪到他值日的,他向我請假把值日挪到了下周,說是很著急要回家。”
“他是遇上什麼……彆的事情了嗎?”陳老師斟酌詞句,委婉地問。
顧江橋不敢和陳老師對視,抿了抿嘴,猶豫著要怎麼回答。
總不能說覃深可能是在躲他吧?
陳老師以為顧江橋短暫的沉吟是事態並不簡單的一個信號。
她忙不迭鼓勵道:“顧江橋,你不要害怕說出來。很多事情其實沒有你們想象得那麼複雜,也還沒有發展到無法解決的地步,有麻煩、有想法,一定要第一時間反應給老師和學校,我們可以及時幫助你們,你們要相信這一點。”
陳老師盯著顧江橋的眼睛,語氣誠懇。
顧江橋內心暗歎,方才就不該沉默而讓陳老師誤會,這些反常和彆扭單純是他和覃深之間鬨的矛盾,遠不止於到陳老師所說的這個程度。
他笑了下,意圖打消陳老師內心的疑慮:“陳老師您彆誤會,覃深沒有遇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就是……就是最近和他的一個朋友鬨了點不愉快而已,您放心吧。”
“隻是和朋友吵架啦?”陳老師沒想到隻是這麼一件小事。
“對,”顧江橋編了個大概,“覃深對朋友都很好,這次有矛盾好像挺不愉快的,吵架吵得凶就覺得難受了吧……還冷戰……”
“哎喲,冷戰怎麼能行!”陳老師一聽,大驚失色,她最討厭冷戰了——她大學時和男朋友狠狠吵過一架,她一邊拉不下麵子結束冷戰,一麵又覺得心裡憋屈,最後還是男朋友主動打破冷戰才及時挽救了愛情。
她不接受冷戰這種事困擾自己的學生,傳授經驗道:“冷戰最消磨人的感情和耐心了,有話好好說,不搭理人可不對啊!”
“冷戰這事其實也很好解決。我告訴你哦,主動去哄人就成了,你就轉告和覃深吵架的那個朋友……叫他不要扯不下臉皮。麵子算什麼,最後什麼都沒有了才知道哭呢!”陳老師越說越激動,教室裡那幾個打掃衛生的同學都朝這邊看了過來。
“懂了嗎?”
顧江橋聽得一愣一愣的,在陳老師熱烈期盼的目光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