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抓住你了,小貓咪(1 / 1)

顧江橋剛把項目的中期彙報郵件發給教授,大腦放空還沒兩分鐘,就接收到室友楊飛揚一連串的語音。

“我求婚成功啦!”

“我茶飯不思了一星期啊,終於……”

“我過段時間就搬出去了,以後你就一個人啦哈哈哈。”

“月老大人,晚上請你吃飯!”

從語音裡聽起來,楊飛揚的興奮程度前所未有。顧江橋和他從本科做室友認識算起,整五年來,這是他最情緒外放的一次。

楊飛揚的女朋友孟嬌其實要更先認識顧江橋。本科的時候,顧江橋參演校史宣講片,合作的女主角正是來自文學院有名的才女孟嬌。楊飛揚某次找顧江橋拿寢室鑰匙時對孟嬌驚鴻一瞥,然後不可救藥地一見鐘情了。

校慶宣講片拍攝時期正值六月,楊飛揚假借給顧江橋送水送書送作業的名頭,每天往拍攝現場跑四五回,慢慢也和孟嬌熟悉起來。

孟嬌對學計算機的學生很好奇:“話說,你們要給女生表白的話,會不會寫一個特彆浪漫的程序啊?就那種點進去之後玫瑰花瓣開始飄,然後……”

顧江橋想說應該不至於,但楊飛揚率先給出了肯定的答案。他決意實現孟嬌所追求的浪漫,兩人迅速走到了一起,接著還考取了同一個學校的研究生。

轉眼間,兩人在一起也有三年了,顧江橋替他們高興。

楊飛揚說晚上請吃飯,顧江橋早早結束了手頭的工作。

夫妻預備役的兩人在學校旁邊一家口碑很不錯的館子請客,點好菜還上了好幾瓶酒。

“啤酒?”顧江橋真心祝賀兩人能夠走到這一步,順勢半玩笑半認真道,“你都是要準備做新郎的人了,不打算喝兩口白的?”

楊飛揚咽下剛喝進嘴的一口水,哭笑不得:“大哥,你真要和我喝白的?”

顧江橋微笑,輕輕點頭。可楊飛揚卻是如何也笑不出來了。

叫他和顧江橋一起喝酒,他心裡實在是怵。顧江橋太能喝了,他一度懷疑,這位除了學習以外,貌似沒有其他興趣的室友是不是把課餘精力都花在了喝酒上……不然怎麼會在本科畢業聚餐那天“眾人皆醉他獨醒”呢……

他十分羨慕顧江橋這一點,曾經多次追問他是不是有什麼特彆的妙招。然而每一次,顧江橋都是雲淡風輕地回答他:“喝著喝著就變得能喝了,你多喝點也可以這樣……當然,我的意思不是叫你酗酒。”

楊飛揚認為這都是顧江橋誆他的,喝著喝著就會了……一聽上去就很敷衍。顧江橋一個二十歲出頭的人,成績好長相好家境好,難道會需要借酒消愁嗎?

孟嬌也是見識過顧江橋的驚人酒量的,聞言不免擔憂起楊飛揚今晚的結局。

“江橋,咱倒也不必這麼認真哈……三個楊飛揚都喝不過你,你叫他喝白酒……”

顧江橋思考了下以往楊飛揚醉酒之後的反應,決定還是不要給孟嬌惹一身麻煩為好,招手向服務員說:“留一瓶啤酒,剩下這些都撤掉吧,給我換一瓶二鍋頭。”

楊飛揚後怕地掩住嘴,思索著說:“你是不是遇上什麼事兒了?怎麼這麼凶殘地喝起二鍋頭來了?實話和我說說,不該是教授為難你了吧……”

“想多了你,”顧江橋接過服務員送來的酒,低聲說過了謝謝,轉而不甚在意地說,“教授分下來的項目我早做完了,隻是最近壓力有點大,腦子裡太鬨騰,閒下來就嗡嗡響。喝點酒,也就是圖個清淨……”

楊飛揚和孟嬌交換一個眼神,當即決定貼心地讓顧江橋喝酒去吧。萬一要是真醉了,由他這個中國好室友護送回寢也就是了。

孟嬌和顧江橋關係也還算不錯,這一晚放開了心,跟著楊飛揚杯子裡舔了幾口酒,沒喝過酒的小女生果不其然這樣就帶了點微醺的意思,手舞足蹈地講起了她和楊飛揚戀愛的故事,像是一條在蜜海裡撲騰的魚。

顧江橋是從不愛聽人家戀愛的故事的,他嫌酸。但他今晚很反常,撐著下巴,饒有興趣地聽孟嬌袒露少女心事。

可見酒精果真有麻痹人神經的作用。

孟嬌眯著眼,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楊飛揚,傻傻笑道:“說真的,我特高興……這輩子,能和楊飛揚在一塊兒,值!”

她笑得可歡:“我記得頭一回牽手是在告白當天,他帶我繞著學校人工湖散步,當時還是我主動牽他的呢,他還害羞哈哈哈哈……”

楊飛揚好不容易能聽見孟嬌從她的角度講述他們的戀愛,激動得點了一打啤酒,咕咚咕咚灌進肚裡,也抱著啤酒瓶朝他的女神傻笑。

孟嬌兩頰緋紅,神采奕奕道:“楊飛揚這家夥平時看起來挺機靈的,怎麼在我麵前一點兒都不敢主動出擊呢?第一次擁抱也是我主動的,在女生宿舍樓下著名的那棵樹下邊,隻抱一會兒的功夫,蚊子給我咬了好幾個包……”

“還有!”孟嬌忽然雙手捧起楊飛揚的臉,在他唇上輕輕啄吻一下,“初雪那天,我說想吃甜酒衝蛋。我隻是一時興起嘛,他還真地去了。送到寢室樓下才給我打電話……”

就像現在這樣,即便幾年時光已匆匆過去,孟嬌無論做什麼,楊飛揚隻要一望向她,總忍不住偷偷地笑一笑。

一旦笑起來,任何東西都藏不住了,楊飛揚包裹在笑裡的愛,她都知道。

“吃甜酒衝蛋的時候我一直偷瞄他,心裡的兔子一直往外蹦,我好想親他一下,但我好歹也還端著一點矜持,也就隻敢偷偷想一想……但他先湊過來了。”

孟嬌說著說著便累了,往楊飛揚身邊挪了挪,腦袋枕上他的肩膀,挽住他的手臂。楊飛揚已然喝高,隻知道伸出手來攬住孟嬌,把人抱在懷裡,嘴裡還哼哼著叫“嬌嬌”。

顧江橋從頭到尾安靜聽完,有一杯沒一杯地喝酒,心裡難受了喝一口,心裡替他們高興也喝一口,一瓶喝完了又叫服務員再來一瓶……

隻一眨眼的功夫,孟嬌的故事講完了,兩個二鍋頭空瓶子立在他眼前。

表白,牽手,擁抱,接吻。

這些事聽來,似與他咫尺之近,又好像相隔山海。

顧江橋拍了拍臉,驚覺自己的臉隱隱發燙,兩瓶高度酒的酒勁迅速上臉,意識倒是還清醒。他去服務台結了賬,嘗試叫醒楊飛揚。

“楊飛揚!楊飛揚……能醒嗎?”

楊飛揚像是被人從睡夢中叫醒一般,懵懵懂懂地眯著眼。

但他醒過神後思維便清晰了不少,晃了晃腦袋,還記得給顧江橋賠罪:“哎呀,我們倆本來是說請你吃飯,自己倒是喝嗨了……”

顧江橋無所謂地擺手,提醒楊飛揚:“沒事,隻是到了這個點了,宿舍都關門了。孟嬌看起來也醉得不輕,你還是快帶她找個酒店休息吧。”

楊飛揚難免擔心孟嬌,匆匆忙忙兩句道謝就帶著她離開了。

揮手作彆前,他臨了也沒忘關心顧江橋兩句:“你今晚也喝了不少,彆仗著酒量好就不把身體當回事兒啊,咱們項目組可還指著你繼續做頂梁柱呢……”

顧江橋笑他貧,隨口應了:“我知道,我隨便轉轉,散散酒氣。”

顧江橋這邊和楊飛揚微笑著說了再見,轉身卻斂去了麵上所有表情。

他心裡堆著糟心事,那天聽到那兩個女生說的話像一根刺一樣紮在心裡。

後來在社交平台上帶著地址和店名搜索了覃深的店,跳出來的打卡帖、安利帖不少。不止一條說到了“溫柔老板和狗狗兼職生”。

不想也在意,越想越在意。

本來還以為喝一點酒,多少能一定程度上釋放精神上的壓力。然而喝不醉也並不是一件好事,真想灌醉自己放空腦袋都無計可施。

從上一次在咖啡館無意聽到了覃深和他店裡那位員工的親密時算起,已經過去了小半個月。

這半個月,他極力告訴自己,大不了就是裝作不知道……之前這七年,他本就不知道覃深的感情生活如何。

他隻有用加倍強度的學習和工作麻痹自己。

時間已經不算早了,大學城的學校大多有門禁時間,街道上沒什麼來往的人,三月的風還帶著寒意,刮得顧江橋裹緊了身上的風衣外套。

沿著行人稀疏的街,顧江橋漫無目的地走著。等到倏然停下腳步,他抬頭一看,才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沿河酒館的木柵欄前。

自己還是走到了這裡。

該說是酒精在搗鬼嗎?迷亂人的思緒,讓人的行為變得毫無邏輯與道理。

本來就是毫無道理的吧。顧江橋竟在心裡取笑自己——這麼些年,他心裡的樁樁件件,哪一點是解釋得清楚的?

顧江橋自嘲地笑起來,轉頭要離開這個擾他心神的地方。

他往回走得遠了,身後的院子裡傳來一聲滿是擔憂的呼喊,聲量不小。

很陌生的聲線,記憶打磨掉了那些細節的棱角,顧江橋已經記不清年少時的覃深的聲音是什麼樣的了。

“崽崽,回來——”

顧江橋一轉身,視線可見範圍內的這一幕直衝眼中,撞得他心也疼,肝也疼。

覃深已經不是七年前那個跳脫的調皮孩子了。

七年前,那時覃深嫌出門買衣需要試穿麻煩,換季時覃媽媽要拉他去買新衣服,總是到了時候不見他的人影,又跑去玩了。

他的衣服乾脆都由覃媽媽一手包辦,為了方便洗換,清一色的黑色灰色。

可如今覃深穿著一身白——白色的毛衣開衫,白色的垂墜感褲子,懷裡還摟著一隻白色小貓。

酒館門口正巧有一路燈,散發著摻有暖色的柔和白光。

覃深的頭頂籠著這樣一層暖洋洋的光,臉上正是無比柔軟的笑意。

“抓住你了吧,你這隻不乖的小貓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