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衍睡得正香，她隨意地抬手在空中晃了晃，就像是在驅趕某種小蟲子。
“一邊兒去，彆動！”她嘴裡低聲呢喃著。
可是耳邊的聲音根本沒有停，反而還變得更大了些：“穆衍，快醒醒！快醒醒！”
穆衍有點詫異地睜開眼，隻見玄遠瞪著一雙眼睛，竟然十分精神，應是一夜未睡。
但是，她隱約記得她在睡著前玄遠還是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怎麼她打個盹兒的功夫玄遠就已經想通了？就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不過玄遠沒有給她機會繼續問，他一把捂住穆衍的嘴，另一隻手比了個“噓”的動作後，就一個勁兒地在空中指指點點，比比劃劃。
好在穆衍明白他的意思了——讓她往樹下看。
穆衍點點頭示意他自己明白了，她留神地往樹下一瞥，沒看見什麼人，反倒幾道細碎的話語聲忽遠忽近地傳來：
“今日那東酈士兵竟像是動了什麼妖術一樣，那速度……真是了不得！”
“可不是嘛，我親眼瞧見那士兵唰的一下就到了將軍身前，那一劍，現在想想還後怕！！”一個粗獷的聲音回應道，“卓錄，你不也看到了嗎，你說是不是？”
“這你就不懂了吧！”
名叫卓錄的士兵聽了這話卻並不認同，“什麼妖術，那妖族早在幾百年前就已經杳無蹤跡了！想必隻是什麼江湖上的能人異士而已！”
眼見著這些士兵言談間漸漸走近，穆衍看向玄遠，他眼裡是和自己一般無二的凝重，穆衍終於明白他為什麼會叫醒自己了。
東酈士兵？妖術？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
那麼設局之人是否也在這裡呢？若是她們在明，對方在暗，那她們要麵對的情況隻怕是會更棘手了。
思索間，一道火光照在穆衍和玄遠的臉上，那隊值夜巡邏士兵已經到了樹下，卓錄拔出腰間的佩劍，向上張望，“誰在那兒？”
樹枝輕輕搖晃，樹葉便隨之晃動，穆衍隻好翻身從樹上跳下來。
“是我們。”玄遠也跟著滑了下來。
看清楚是白日救了將軍的穆衍和玄遠，士兵們鬆了一口氣，拱手道：“原來是二位。”
因為穆衍和玄遠是將軍的救命恩人，為首的一位士兵倒是客氣，“這夜裡警戒嚴了些，擾了二位還望見諒！”
“無妨，無妨。”玄遠自己也是常年混在戰場，雖然對方隻是人族，卻也不自覺地多了幾分親近。
“你們說看見了妖族？”穆衍還未忘記她剛才聽見的話，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也說不準，隻是覺得那東酈士兵速度太快了。”一位士兵猶疑道。
“是啊，許是眼花了也是有可能的。”又一位附和道。
他們越說越懷疑起自己來，就連玄遠都鬆了一口氣，開始覺得也許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穆衍卻神色一凜。
“你們都看到了什麼，可否詳細說說？”穆衍問。
見她感興趣，開啟話題的那個士兵頓時來了精神，連聲音也略大上了幾分，“那士兵也沒和我們交手，不知道是從哪兒冒出來，直接就奔著將軍那兒去了。”
“是啊！我們根本來不及阻攔！”有人讚同。
聞言，穆衍雙目微凝，當時她和玄遠在涯壁上本來還尚未落入這方小世界，她們是在看到青祈會重傷時才大意地直接闖了進來。
穆衍有點明白了，這與其說是巧合，她反而更覺得是對方有意引她們進來？
穆衍越想越覺得也許這裡真的還有其它妖族隱藏在暗處。
也許是見她的表情過於凝重，卓錄趕緊道：“這世上哪有什麼妖族呐！想來是和二位一樣，隻是江湖上的能人異士罷了！”
他不說最後一句話，他的話還有幾分可信……
但現在，穆衍強忍住想告訴他，本姑娘這個妖族就在他麵前的衝動。
“據說江湖上能人異士眾多，有的人還常年追尋妖族蹤跡。” 另一位士兵看了看穆衍和玄遠獨特的裝扮，“二位這麼感興趣，莫非也是江湖中人？”
“嗯——”
穆衍正思考著要不要點頭，就聽卓錄搶先道，“要我說呀，哪裡會有妖族，與其費那個時間，還不如咱們這打仗痛快！”
“是呀！二位一身武功，何不加入咱們！”之前的士兵也應和起來。
“二位對將軍有救命之恩，再跟隨將軍打個幾場勝仗，什麼功勳官職謀不到？”一位熱心士兵已然幫他們安排好了升職路線道。
眼見著話題越來越偏，穆衍趕緊擺手，“那倒也不必。”
待到好不容易結束了談話，也送走了那些巡邏的士兵，玄遠十分嚴肅地盤著腿，衝穆衍問，“你有什麼想法？”
“還能怎麼辦？”
穆衍雙手一攤，她倒是想得很清楚，利落道，“我們在暗，對方在明，隻能等對方先出手。”
“那少主呢？”玄遠十分為難地皺著眉，“就讓他一直為凡人打仗？”
一想到這件事情，玄遠就頭疼起來。
“嗯。”穆衍點了點頭。
“你真不管了？”玄遠驚訝地問。
“不是不管，是沒辦法管，你有辦法讓他想起來麼？”穆衍問。
玄遠思索了片刻，“……”
“或者你要告訴他實話：他其實叫青祈會，是一個妖族？”穆衍一副要去你去的表情，反正她不去白費這個口舌。
“……”玄遠又沉默了。
半晌之後，他哀嚎道，“我倒是想，可你當我傻啊，我就是說破喉嚨，少主也不會相信，說不定還會覺得是我瘋了吧？”
“你說的沒錯！”
穆衍十分認同，語重心長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留在青祈會身邊，等待對方出手是我們唯一的辦法。”
“以不變應萬變，這個簡單。”玄遠跟著妥協了。
既然決定了要留下來，穆衍囑咐道，“對了，我對他們說你是我的兄長，可彆露餡了！”
玄遠嘴角顫抖，異常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我知道，小……妹……”
這一天委實有點漫長，穆衍心裡想著，腳尖輕盈地一點，重新放鬆地仰倒在樹上。
也許是因為太累了，她很快便睡著了，不過，不知道今日是不是實在不適合睡覺，沒多久，她就又被叫醒了。
“玄遠！”穆衍想都沒想，迷迷糊糊間就捏起拳頭衝玄遠甩了一拳過去。
“這一次不是我！”身邊傳來玄遠可憐巴巴的解釋。
“哦？”穆衍側頭，迷糊地睜開眼，隻見遠處一道壯碩的身影從黑暗的陰影裡漸漸顯露，居然是宋牧！
眼見著自家少主身邊突然冒出的親近下屬，玄遠怎麼想怎麼不是滋味，索性不吭聲了。
這時，宋牧走近立在樹下，他恭聲道，“將軍命我領二位去休息。”
穆衍卻疑惑起來，她不解地看向宋牧。
畢竟以天為被，以樹為床，再伴著這清幽的玉蘭花香，其實她休息地還不錯，當然，要除去時不時有人叫醒她這個例外！
“這是將軍的吩咐，二位不必客氣。”掃到她的表情，宋牧立即解釋著。
他對玄遠抱了抱拳，“這位兄弟倒是可以與我等擠一擠。”
他話音一落，卓遠便從後麵躥了出來，他十分上道地領著玄遠往休息的地方去。
玄遠一臉糾結地跟著走了，然而穆衍身為女子，卻不便一同跟上。
幸好此時宋牧又說話了。
“隻是姑娘你——”他轉頭對著穆衍，“與我等糙漢擠在一起自然是不便的。”
然後，他又伸手指向營地中心，遙遙一指，“姑娘這邊請。”
穆衍倒不是客氣，隻是這方向……
彆的路她不熟悉，可這條蜿蜒的小徑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她白天才剛剛走過，而這條路的儘頭隻有一個，正通向青祈會住的地方。
“那邊方向是主帳？”穆衍轉頭望去，詫異地問，“宋牧，你怕是指錯了路？”
宋牧一動不動，仍舊恭敬地回答，“沒錯，就是這裡！”
然而，見穆衍似乎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等他解釋清楚才肯動身，宋牧終於開口道，“姑娘不必擔心，其實方才將軍已經下令說戰事危機，身為主將理應與將士們同吃同住。”
“如今將軍一刻鐘前已搬去了士兵住處，姑娘你可以安心住下。”他再次揮手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
弄清楚不是誤會，穆衍學著人間的禮儀，一拱手：
“那便有勞了。”
夜色籠罩，穆衍終於動身，她跟著宋牧一路穿行，越來越朝營地中心走去，最後宋牧停在了主帳前，微微一躬身後徹底退下。
此時，主帳前便隻留下了她一人。
穆衍伸手推門，撩開門簾，隻見營帳裡麵寬敞開闊，賬內中央還擺了一張案幾，其餘都是些凡間物件。
穆衍上前幾步來到案邊，案上的墨水在硯中發墨如油，生光發豔，空氣中還有淡淡的墨香彌散，似乎主人才離開不久。
她掃了掃收拾地整潔的案幾，青祈會沒有留下什麼字跡，也沒有留下任何話。
然而穆衍卻明白，就像是在妖界第一次見一樣，他給了她一個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