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上古玄鳥的一片靈魂，降落現世，因魂魄殘缺，世人以為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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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衍剛出生時，是一個全身灰撲撲的小丫頭，撲閃著翅膀，連羽毛都沒長齊，像一隻野雞。

然而，縱然隻是剛剛降生，她卻也倔強得很。

方才破殼便直截了當地走到了樹枝邊上，伸出一隻爪子哆哆嗦嗦地試探，看樣子是想要試飛。

偏偏這個時候，一對潔白有力的翅膀，輕輕舒展，一隻白鶴便優雅地停在她了麵前。

與此同時，還有“噗”地一道響亮笑聲，“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不會是想學飛吧？”

穆衍尚且年幼，也不知深淺，隻是單純被氣到了，便賭氣似的往前一躍，想奮力張開雙翼。

然而，迅猛的風帶來巨大的阻力，她尚未反應過來，便悶頭直挺挺地栽在了地上。

也就是這一摔，她遠遠地撅在地上的模樣被白鶴從小笑到大。

“這裡是什麼地方？”穆衍趕緊爬起來，揉了揉摔疼的臉，作勢對四周很感興趣的樣子，趕緊轉移話題。

“這裡是妖界，你生在我青家的地盤上，此地名為越溪山。”白鶴展開雙翼，劃過天際，蕩過水麵，落在了不遠處的一處湖麵上。

淡粉色的落霞連接天際，蘆花灰白，隨著冷風輕巧地飄蕩，他停在水中央，激起潺潺的流水聲。

“本公子是這裡的少主，名喚青祈會。”白鶴若有所思地望著她，“看在你逗我笑的份上，勉強許你留在這兒。”

他忽得變出人形來，幻化後的他簡單地束著發，著一身金色的衣衫，衣袖間用白線繡著一朵朵小巧的蘆花。

“隨我走吧，小丫頭。”他伸出一隻手，低低地放到穆衍眼前來。

“我為什麼要跟你走？”穆衍問。

“如果你想呆在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促狹地笑道，“風餐露宿的話，也不是不行。”

穆衍會意過來，還是決定跳到了他的掌心上。

待穆衍在他的掌心上站定，他便立時騰空而起，四周的風呼嘯而至，拂過臉頰帶來悠悠的涼意。

這是穆衍第一次體驗到飛的滋味，她不自覺地就晃了晃翅膀。

青祈會淡淡地撇了她一眼，敲了敲她的頭，冷不丁地開了口，“不要不自量力。”

頭被敲疼了，穆衍也清醒了些，收好翅膀——如今的她羽翼未豐，確實不是能飛的時候。

何況，她掃了一下下麵的萬丈深空，摔下去一定會落得粉身碎骨！她可不想落個剛出生就摔死的笑話，趕緊打消了念頭。

見她老實了，青祈會露出滿意的神情，沒過多久，便落在了一座宮殿前麵。

青祈會的住處清明殿獨攬一山，是整座越溪山上最高的地方，雲煙繚繞，雲層下似乎還有雷鳴電閃，十分奇異。

而眼前的宮殿則是極儘奢華，放眼望去皆是碧瓦朱簷，華美異常。

他們剛一落地，一隻密背翠藍色的翠鳥忽地飛了過來，輕巧地停下後，化成了一個豐姿冶麗的女子。

“少主。”那女子垂頭恭聲行禮後，掃了掃青祈會手上毛茸茸的一團，問，“方才的怪異天象，您可探明是因何而起的？不會是它吧？”

女子的手指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穆衍。

穆衍不滿地“啾”了一聲，什麼怪異天象？她方才降世時，不過是有數十道縱橫天際的天光罷了。

“妖族降世，有幾道天光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真是沒見過世麵。”

穆衍正在心中忿忿不平時，青祈會好像是知曉她的所想，伸出手撫了撫她頭上的羽毛，那是極其輕柔、溫暖的觸感。

他平淡地答道，“是她引起的。”

“您既然知道是它，為何還要……？”女子似乎很焦急，也很不解，“這樣的天象，不隻是青家，整個妖界都已經看見了！您瞞不住的！”

“我沒想要瞞著。”青祈會瞥了她一眼，吩咐道，“安陽，她會住在這裡，就住杳然居好了，你去收拾收拾，整理出來。”

“住在這裡？”

安陽仿佛覺得自己聽錯了，不依不饒地進言，“少主，此事非同小可，您放任它也就罷了，萬不該將它留在青家，您會因為它卷入無儘的是非之中的——”

“我知道，安陽。”青祈會打斷她的話，隻是十分平淡地吐出一句話，“但是，我才是少主，對麼？”

安陽終於不能再裝作看不懂他的意思了，她後退一步，跪在地上，“是屬下多言了，隻是身為您的妖侍，便要為您儘忠，即便是逆耳之言也不得不說！”

“既然儘忠，那就按我的意思去辦吧。”青祈會不再多言。

若是這句話還聽不懂，就枉在清明殿侍奉幾百年了。

“是。”安陽鞠了一躬，禮數周全地退出了殿外。

見她已然退下，剛才的話穆衍聽得雲裡霧裡地，她終於忍不住問，“這天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沒有。”青祈會似乎並不放在心上。

“可我覺得有。”穆衍啄了一下他的手指，“你們剛才分明話裡有話。”

見他不說，穆衍不厭其煩地啄了一下又一下，青祈會終於被她啄得煩了，抬手彈了彈她的腦袋。

“即便有，你也無需擔心。”青祈會看樣子是打定了注意不會透露給她。

“你現在不告訴我，我將來也總會知道的。”穆衍想了想，終於決定暫且放過此事。

沒過多久，安陽便去而複返。

安陽是整個清明殿的第一妖侍，做事的效率既妥當又高效，此刻她站在殿外回話，“殿下，杳然居已經收拾好了。”

“而且，方才家主傳話，有事要與您相商。”她意有所指地繼續傳話。

“知道了。”青祈會頷首，俯下身來，捉住正在案幾上四處亂走，打量著整個大殿的穆衍，將她提溜到眼前來，“安陽會帶你去住處，你在那兒好生待著。”

“沒問題。”穆衍啾啾幾聲，表示聽懂了，會照做。

見她乖乖應下，青祈會周身一閃，隨著一縷清風消失不見了，隻剩下她和安陽麵麵相覷。

穆衍還沒忘記她方才勸青祈會不要留下自己，雖然不知緣由，但對她實在是沒有什麼好印象。

她剛才也見識過安陽的真身，自己這身尚未長全的新羽和她那身華麗的羽毛比起來，毫不誇張地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但輸人不輸陣，她當即便挺起胸腹，高仰起頭，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然而，安陽並沒有理會她，甚至話都不願意多說，隻是一揮手，一團風便牢牢裹住了她。

穆衍隻覺得腳下堅實的觸感消失了，她在空中搖晃不定，狂風拍打著全身，片刻後，方才在暈頭轉向中跌跌撞撞地砸在地上。

“……”

正當穆衍深感自己這具剛剛降生的身體實在是法力稀薄時，隻見眼前已經不再是不是千盞燈火輝映著的金碧殿堂——杳然居竟然是完全相反的另一幅景色！

它依水而建，遠處的湖水被霞光染成粉紅色，此刻，湖麵上倏忽間聚攏了一群彩色遊魚，暢遊其中。

這所有的一切，都仿若方外世界。

她幾乎忘記了疼痛，隻顧著抬頭眺望，對這裡十分滿意。

不過回過神來，穆衍還記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圍著杳然居轉了一圈，確定無人後，毫不猶豫扯下了身上一片鳳羽。

讓她好好呆著？這怎麼可能？

她剛剛降世，雖然複雜的法術不會，但一點點小法術還難不倒她。

方才在殿內，她就已經想好了辦法，悄悄在青祈會身上也放了一片鳳羽，兩片羽毛互相感應，倒是個找人的巧妙法術。

穆衍用術法催動鳳羽，它便一下子躥到空中，變成一團光源往前飛去。

穆衍跟在後麵，追著它小跑，因為體型實在是太小了，一路上竟然也無人發現她。

在大約拐了七八個彎，轉了數十個圈後，穆衍甚至開始十分後怕自己是否還能原路返回的時候，鳳羽終於發出了一道亮光，徹底停了下來。

其實在鳳羽停下來之前，她就已經隱隱意識到自己找對了地方。

因為內堂說話的聲音很大，那是一道極其威重的女聲，甚至帶著很明顯的怒意，“祈會，它引起這般天象，絕不可待在青家！”

穆衍推開一道窄小的門縫，悄悄往裡麵望去，內堂上坐著位雍容華貴的女子，年歲稍大，她慈眉善目的臉因為怒氣都變得冷厲許多。

堂下圍著的一群人倒是年歲各異，但在她發話後，都十分認同地點起頭來。

“母親，青家是世居於此，可她也是降生於此處，這裡亦是她的家。”

青祈會仿若無聞，平靜地問，“她不過是個小丫頭罷了，母親為何不能容她？”

青家族長氣極反笑，“小丫頭？若它隻是個尋常小妖，留下它也未嘗不可，祈會，你看見了，那數十道天光意味著——”

穆衍屏住呼吸，她知道，她們終於要說到關鍵之處了。

“那意味著她是神脈。”青祈會冷靜地接上了青家族長未說出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