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夢魂節前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日子就是燚墨冰洲母親的祭辰。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阿紫就認清了笙歌的真麵目,這個外表柔軟的女子,實際上頗有心機,城府很深。
上一次她故意派身邊的人假傳燚墨冰洲的話,又故意暈倒對外謊稱對甜物過敏,害得自己吃了那麼久的苦澀食物,挑撥離間,借機靠近燚墨冰洲。
而且阿紫推測,可能是因為自己得到的照顧和整個涅槃族流傳的一些流言蜚語,笙歌認為燚墨冰洲喜歡自己,所以才有了後來的事。
她故意把蘇葉引到涅槃族與自己相遇,也是她派人盯著蘇葉和自己到了哪裡,然後故意誘導燚墨冰洲到那家酒樓,讓燚墨冰洲誤會自己,以此阻止任何對她一直幻想的“涅槃族後主之位”產生威脅的人接近燚墨冰洲。
燚墨冰洲也開始和笙歌保持距離,經曆了那麼多,他認為阿紫是喜歡他的,而他也隻是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間向阿紫表明心意,所以覺得有必要避免一些誤會的產生。
涅槃族先後主的祭辰,舉族同哀,族中原本就是暗沉清冷,現在族中人人換上黑色衣服,頭戴一朵白花,使氣氛更加悲痛。
家家戶戶明燭三日以示哀悼,但是族中的人沒有絲毫的怨言,他們都會為這個體恤族人,造福族人的先後主虔誠的點上思念和祈求的火燭,人人都會痛惜歎惋。
先後主在世時除了照料好燚墨冰洲和丈夫先尊主以外,常常訪察民情,布善施粥,是族人眼中當之無愧的好後主。
燚墨冰洲一直壓製自己所有的哀痛與苦悶,一個人過著枯燥無味生活的他就像一窪池水,把所有的淤泥埋藏在底部,向外展示的是自己清澈、平靜的那一麵。
可就算是淤泥長時間的沉積也會發黑發臭,讓這一池清水變為人人唾棄的汙水,何況是個本來就有感情的人呢?
他隻能模仿泥塘趁著暴雨衝走自己的淤泥,借母親的祭辰發泄所有積攢再心中的哀愁與苦悶。
祭祀很隆重,族中的仙官、重臣都頭係白絲帶嚴肅的站在墓前默哀,先後主的祭品擺滿了幾大張桌子,而照例這些祭品在祭祀結束後就會分給那些街頭流浪的人,也算是燚墨冰洲幫助母親繼續施善。
阿紫聽聞族中人人都敬佩稱讚先後主,也對這個雖然冷血去的把涅槃族治理得繁榮昌盛的尊主生母產生好奇,隨涅槃族前往祭拜。
燚墨冰洲讓她站在了自己身邊,引導她行小輩血親的跪拜禮。
雖然所有的仙官重臣都覺得不合乎規矩,但在今日也不再為這芝麻大小的事情讓他勞心傷神。
笙歌在身後氣得牙癢癢,也難得的忍了下去。
阿紫的餘光看到了燚墨冰洲眼角的淚,她實在沒想到世人口中凶殘歹毒的涅槃族尊主也會難過,也會流淚。
祭祀結束,仙官重臣漸漸退去,燚墨冰洲卻跪在墓前遲遲不肯起身。
阿紫拜得十分虔誠,禮成後她慢慢起身,想要扶起燚墨冰洲,可燚墨冰洲沒有起身的意思,隻聽到很低沉而又哽咽的聲音傳來:“你們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阿紫也離開了,看著燚墨冰洲孤單落寞的背影,她本想躲在不遠處等他,這時卻走過來一個少年,誰著阿紫的眼睛望去,看著燚墨冰洲道:
“我們先走吧,幽穀尚且悲嘯,他……讓他一個人待會兒吧。”
阿紫這才離開,她自己雖然也從小就沒有親人,但她有疼她的師父和關心照顧她的師兄姐,他們都像家人一樣愛著她,看到今日的燚墨冰洲,阿紫頓時對他心生憐憫。
思來想去,為了讓燚墨冰洲高興點,阿紫準備給燚墨冰洲一個驚喜。
不過她擔心的心思寫滿了臉,一旁的少年很自然就看出了,淡淡道:“沒事的,他明日就好了。”
阿紫好奇問道:“你是?”
那少年笑笑:“我都忘了介紹了,我叫瀟染,是燚墨……尊主的好朋友。你是?”
能結識新朋友的阿紫若換做往日她會熱情地介紹自己,甚至去擁抱來表達“萬水千山總是情,相遇即是緣分”的真情,但現在她張了半天的嘴也吐不出個字來,她不知道自己能稱得上燚墨冰洲的什麼人。
半天,她囁嚅道:“你好,我叫阿紫,是……是你們尊主的……朋友……”
其實剛剛瀟染就注意到了燚墨冰洲身邊的阿紫,他先是吃了一驚,這個萬年老鐵樹身邊怎麼站著一個外族人。
隨後是喜悅,他由衷為這個朋友感到高興,終於開竅了。
他知道燚墨冰洲是不會輕易帶一個人見先後主的,更何況讓她站在後主的位置,行後輩的大禮,除非……他喜歡那個人。
瀟染也從阿紫的眼裡看到了擔憂的神色,也就是說這兩人明明是互相喜歡的,聽到阿紫回答“朋友”,不免為他這個縮頭烏龜似的朋友一聲長歎,並決定為他推波助瀾。
他看著阿紫笑了笑道:“燚墨啊,就是個木頭,他平日裡可能就是會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他頓了頓看向了笙歌繼續道:“或者是說了一些什麼不稱心的話,還希望阿紫姑娘不要放在心上,他其實對你……挺好的。”
阿紫感到奇怪,好端端的乾嘛會和她說這些話,不過瀟染說的也的確是事實,她回想到了燚墨冰洲生悶氣時的樣子,覺得莫名可愛,笑了笑道:
“我怎麼會和一塊木頭生氣呢?不過,他真的很無趣。”
瀟染趁機就問道:“你可好奇他為什麼如此無趣?”
“為何?”其實阿紫也想知道答案。
“他一直是一個人,兩千年前,涅槃族正與願霖族交戰,先尊主親自率兵出征,要數月才能回來。而當時的先後主正懷有身孕,和先尊主本商定好了,在先後主臨盆之際先尊主就會趕回。可不幸正值勞作耕種的時節,涅槃族慘遭大旱,整個涅槃族民不聊生。在前線的戰士知道了家中的妻子兒女快要餓死,心中有擔憂,也使交戰出於岌岌可危的位置。先後主為了救族人於水火,企圖逆天改命,習得召喚雨水的禁術,耗儘法力,救下整個涅槃族,而她深知自己的身體無法再撐三個月,去生下肚子裡的孩子。她拚儘全力,將周身靈力傳給孩子,使孩子在短短一夜獲得三個月的靈力和營養,而自己就此香消玉殞。”
他說到這不由得為他這個苦命的朋友歎惋一聲。
阿紫這才知道涅槃族為何如此尊重傾佩先後主的因果。
瀟染長歎一聲後接著道:
“很快,先後主去世的消息就傳到了前線,得知消息的尊主帶領意氣風發、壯誌滿懷的士兵擊退願霖族,回到族中隻看到先尊主的屍身和哇哇大哭的孩子,他跪在殿中哭吼,撕心裂肺的悲痛聲傳到九霄之上。先尊主無法接受妻子離世的真相,整日鬱鬱寡歡,他每日都會帶著燚墨冰洲來到先後主的墓前給她講孩子吃了幾口飯、哭了幾次、笑了幾次,還會教他一個月的孩子喊‘母後’,燚墨冰洲學的很快,在三個月時說第一句話就是叫了聲’母後’。燚墨冰洲日漸長大,已有了少年的模樣,先尊主可能覺得自己為涅槃族操勞一輩子,可以任由自己一回,就拋下了五百歲的燚墨冰洲,那是的燚墨冰洲雖然年紀尚小,但已經被先尊主培養得能擔起護佑一族平安的重任。在燚墨冰洲接受涅槃族的那天夜裡,先尊主就捧著一束紫色的潮汐花自刎在了先後主的墓前。”
瀟染還告訴了阿紫不少關於燚墨冰洲的事情:統領涅槃族、少年率兵出征、製定涅槃族的法律法規……阿紫都聽得十分專注,這讓阿紫更加了解燚墨冰洲。
瀟染讓阿紫乘自己的馬車,把她送回到了殿中,告彆離開,而阿紫聽完這些後更加肯定要給燚墨冰洲一個驚喜,他讓明白,他的身邊不僅僅隻有苦悶和鬥爭,還有許多溫情,還有一些愛他、關心他的人。
阿紫在燚墨冰洲住的凝華閣後院用法術種了一院的桃花,給這黯淡無光的閣樓塗上了一抹絢爛的色彩。
風一吹,如同為這千萬朵桃花伴奏,它們在空中翩翩起舞,如同姣姣仙姝,阿紫也搖身一變換上一身水粉的長裙。
燚墨冰洲一直到天黑很晚才回來,阿紫本來在桃花林裡等他回來,準備看一看他又驚又喜的表情,可實在抵不住困意的襲擊,她爬到一棵樹的分枝上養身,可又一不小心睡著了。
凝華閣有一個長長的廊坊,廊坊上懸掛著一排琉璃盞,白日裡碧玉透亮格外惹眼。夜裡,女侍們用明亮閃耀的星屑點上燈,整個院子如同白天一樣亮,還多了幾分暖色,星光點點,使花瓣看上去很更美更豔了。
燚墨冰洲剛走進院裡,就被這滿院子的桃花喝止住了回屋的腳步,他穿過空幽的長廊,將星光下起舞的桃花儘收眼底,腳步不自覺就往桃林走去。
“尊主。”女侍的聲音驚醒了睡夢中的阿紫。
在樹上睡得正香的阿紫一側身隨花瓣落下,她對這突如其來的空落感沒有太大的反應,長裙絲帶在空中飄舞,輕飄飄的落下。
燚墨冰洲跳起將其抱入懷中,緩緩落下,阿紫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燚墨冰洲離自己那麼近。
阿紫還以為是在做夢,不過她喜歡這樣子的夢,肆無忌憚地露出一臉癡笑,還用手輕輕撫上燚墨冰洲的臉頰,用指尖觸碰他的眉毛、眼睛,慢慢順勢滑下,輕碰他高挺的鼻梁、唇瓣。
燚墨冰洲也望得出了神,對這個突然闖入自己世界的姑娘止不住的心動,不舍得眨眼地盯著她看。
阿紫本想在自己的夢裡繼續輕薄燚墨冰洲,指尖下的喉結卻滾動起來,還能聽到燚墨冰洲吞咽唾沫的聲音。
阿紫感受到如此真實的景象後更加興奮了,他不可思議地又摸了摸他的喉結,手指慢慢朝胸前探去,這時被一聲憤怒的聲音嗬止住。
“住手!”
阿紫頓時睜大眼睛清醒過來,下一秒卻“吧唧”摔在地上。
“你!你……”阿紫立馬爬起來,燚墨冰洲一臉平靜的看著她,這時她才意識到這不是夢,而且就在剛剛他調戲燚墨冰洲可不是春夢,而是實實在在發生的事,想罵出口的話卻說不出了,反倒是想到自己剛剛做的事,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怎麼就回來了?不對,你怎麼才回來?”
見燚墨冰洲不語隻是看看她又看看這滿院子的桃花,阿紫道:“怎麼樣?看著心中歡喜嗎?你可喜歡?”
燚墨冰洲難得的勾了勾嘴角,問道:“你種的?”
阿紫回答的一臉驕傲:“那當然!”
“謝謝,我很喜歡。”燚墨冰洲露出了柔情,星屑映入了他的眼眸,他突然朝阿紫走過來。
阿紫一驚,往後退,嬌羞道:“尊主!”她還以為一院的桃花她就要得到燚墨冰洲的吻了,慢慢眼睛閉上,等待著那柔軟的唇瓣。
她仰頭等了許久,可遲遲不見動靜,一睜眼才發現是自己想多了,燚墨冰洲就隻是幫自己拿掉頭上的花瓣。
燚墨冰洲狐疑道:“你乾嘛呢?”
阿紫隻好尷尬笑笑來掩飾自己剛才腦子裡汙糟的念頭,慌裡慌張道:“沒,沒什麼……就是剛剛在樹上睡得脖子疼,活動活動脖子。”
“謝謝你……”
“我這條小命都是你救的,這種小把戲又何足掛齒”,她朝燚墨冰洲湊過去道:“若真是要謝,就笑一下。”
燚墨冰洲一愣,盯著阿紫。
“笑一下,就當作答謝我的禮物了。嗯?”阿紫期待的看著他。
燚墨冰洲淺淺一笑,阿紫也把眉眼高揚起來。
風一吹,花瓣落下,兩人心中都有彼此,剛剛也是心中歡喜,可卻不知為何,襲來錐心的刺痛。
仿佛每一片花瓣都有蘭因絮果,站在花瓣雨中的兩人也有糾纏不斷的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