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人總有萬……(1 / 1)

人總有萬千願望,或是健康,或是平安,又或是財富,他們祈求魔神實現願望,神明接受他們的信仰,允諾他們的願望。

但如果,我是說如果,一位魔神並沒有辦法實現他們的願望,他們是否會拋棄魔神?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洞穴中的神明清唱著夢裡的那首歌,從頭頂的洞口透進來一道光,卻又被岩壁上的藤蔓遮掩,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美麗魔神就坐在那裡。

本該被畫在畫裡的一幕卻在此刻顯得格外恐怖,因為在他的身旁躺滿了人,他們沒有死去,他們隻是……睡著了。

他們各懷願望,而現在隻能在睡夢中擁抱虛假的現實,在最後化作滋養夢的一杯黃土。

“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魔神又開始他的歌唱,他眼裡的慈愛又不像是作假,溫柔地撫摸伏在他膝頭的孩童。

孩童臉上掛著笑,想必在夢中她和她的母親團聚了。

一具老死的人類屍體被拖出洞穴,自他八歲起就沒有活在現實中一天,但在夢中他度過了平淡而又美好的一生。

唯一清醒的人埋葬了他,他看向沉浸在歌唱中的魔神,不知道自己是做的對還是錯,隻是沉默著。

夢之魔神從不會拘束金鵬太多,他大多時候更加沉迷於為他的信徒們編織美夢,隻有太安靜的時候才會猛然想要和金鵬說說話。

所以他並不知道金鵬已經和其他的魔神有了聯係,那位魔神告訴金鵬,夢之魔神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

“你去哪了,我的小鳥?這裡太安靜了,不要獨自留我一個人在這!”夢之魔神似乎從他的癲狂中短暫清醒。

“我在這請,您不要擔心。”金鵬握住他的手,從掌心傳來的溫度勉強安撫極度恐懼的夢之魔神。

“你在這,你在這,太好了,太好了……”

夢之魔神抱住金鵬,用力到好像要把他的肋骨勒斷,嘴裡念叨著聽不清的話,他好像瘋了,不,他早就瘋了。

“我的小鳥你為什麼不願意做一場夢呢?夢裡的一切都是美好,沒有悲傷,沒有絕望,沒有傷痛,也沒有拋棄。”

還沒等金鵬說話,夢之魔神就自顧自的喊道“為什麼你不願意!為什麼!你是想背叛我嗎?你也要拋棄我嗎?!”

很快,金鵬身上又多了幾道深深的傷痕,夢之魔神手中的刀被他奪下,而夢之魔神也像回過神來,蜷縮地呢喃著對不起,緊握著金鵬的手生怕他離開自己。

“不要走好不好?是我的錯……”

“我……不會離開您。”

金鵬回想起岩之魔神說的話,再這樣下去夢之魔神會在無意義的消耗中迎來毀滅,他閉上眼。

“我會等待您醒來。”

這是一段有毒的關係,但金鵬早已無法抽身而出。

“是嗎?”他的腦袋疲憊的垂下,但很快又抬了起來,仿佛從一場夢去到另一場夢。

夢之魔神推開了金鵬,剛才的瘋狂好像隻是幻覺,他重新坐回他的王座,開始編織新的美夢。

“你又會喜歡怎樣的夢呢?”

“你回來了。”浮舍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好不容易找到的同族被那個瘋子魔神殺了。

“大人他不會殺我。”金鵬糾正他的話。

“這可保不淮,咳!彌怒你打我做甚?”

彌怒白了他一眼,無論這位魔神是瘋還是傻,金鵬和他相處那麼久哪能不有些感情,有些事是容不得旁人指手畫腳的。

“沒事。”金鵬知道浮舍隻是嘴快沒有計較什麼,伐難見他傷還在流血便用元素力幫他治好傷口。

“所以你決定好了嗎?”她溫聲問。

背叛自己的魔神,這是個堅難的決定。夢之魔神再不濟也是一位魔神,所布下的結界難以攻破,強行突破恐傷了裡麵的人,隻有金鵬從內部接應才能順利捉住夢之魔神。

“我會的……但還請留下他的命。”這是金鵬和那位契約之神商量好的籌碼。

“我們明白,現在你先回去,等明早帝君來了我們會給你信號。”

金鵬回到了洞穴,手中是傳達信號的機關。

事情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金鵬略過突如其來的戰火,忽視執意離開的人們,最終停留在一個午後。

那是個陽光正好的午後,將樹冠間的斑斕光點讓綠色更加明亮,就像樹下魔神的眼睛,全然不見現在的瘋狂,隻有一點綠意。

“你好啊,小鳥。”

初生的夜叉為種族注定步入毀滅的命運惶惶不安,他害怕自己變成噬血的怪物,成日縮在樹丫間,直到赤足的魔神尋到他。

“你好啊,小鳥。”

魔神拔開繁茂的樹枝,他並沒有用夜叉來稱呼他,而是叫他小鳥。

多可愛的稱呼啊,適合所有柔軟的,嬌小的,但總歸不會是一隻可以輕易撕開魔物的夜叉。

可魔神就愛喊夜叉小鳥,魔神的懷抱很軟很熱,被抱在其中就像愛那樣,夜叉縮了縮還是爪子樣的腳,尾羽羞怯地斂在一塊,抬頭悄悄描摹魔神的眼睛。

可我不是一隻小鳥,我是可怕的怪物,會殺很多很多和我一樣的怪物。

魔神的手輕輕撫摸他的耳羽,很癢,但卻不想躲閃。

可我覺得你就是小鳥啊,既便你的爪子變得鋒利,牙齒也能輕易咬穿喉嚨,你也依舊是我的小鳥。

原來我可以當一隻小鳥。

夜叉至今仍記得魔神身上好聞的陽光味,溫柔的嗓音和漂亮的眼睛,如果能被魔神所愛,那當一隻小鳥又有什麼關係呢?

夜叉儘量收起尖爪,輕輕靠在魔神身上。

“我想當你的小鳥。”

寧靜的夜是魔神帶來的,每一場夢都有自己的顏色,每一場夢都有甜美的氣息,可對夜叉來說似乎不具有吸引力。

“我已經唱遍了所有的搖籃曲,你為什麼還睜著眼呢?”魔神看上去很困惑。

他的小鳥很靦腆,半天才害羞地開口。

“大家都睡著了,沒有人陪您您會寂寞的。”說完害羞的夜叉就埋進魔神寬大的袖子裡。

“傻小鳥。”魔神抱住小鳥倒在床上,笑得捂住了眼眼,他對夜叉說“我當然不會寂寞,我能透過夢看見你們,而且到了白天大家都會醒來,夢不是持久的。”

“可您編織的夢都很美好,萬一他們不願意醒來怎麼辦?”夜叉還是很擔心,莫名的直覺告訴年幼的他魔神很怕孤零零一個人,他總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愛。

“好的夢不會讓人沉溺。”夢之魔神想了想,認真地回答“夢隻能是暫時慰籍心靈的港灣,讓人們重新燃起麵對未知未來的勇氣,若讓他們沉溺於夢中豈不本末倒置?那樣的夢我不會編織。”

“嗯,您說得對……”夜叉點點頭,今天實在是太晚了,他已經打起了哈欠,眼皮也耷拉下來,魔神摟著他輕輕唱起童謠。

那是段很美好的日子,像一場無法複刻的夢,直到戰爭的降臨。

先是一個孩子的死亡,然後是老人,緊接是年輕人,他們恐懼戰火,又不肯拿起武器守護家園,為此埋怨起弱小的神明。

離開無能的神明是個無可厚非的選擇,最重要的是命,活下去是生靈的本能,沒有人能訓斥他們。

魔神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一遍又一遍的乞求換來的隻是他們憤恨的指責。

“要不是因為你的無能,我們的親人又怎麼會死?你不夠強大,活該被人拋棄!沒有人會敬愛你這樣的神!”

魔神失去了所有,除了他的小鳥。

魔神抓著夜叉一遍遍的確認他不會離開自己,每一次夜叉稍慢回答他的話,他就會崩潰的大哭,淚水滴落在夜叉的臉上,夜叉隱約間嘗到潮濕的鹹味。

“我不會離開您。”夜叉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答,他企圖用自己的愛填滿魔神乾涸的內心。

但正如他想的,魔神總是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他的聲音就好像一顆石頭落入了海洋,很快就被淹沒其中,再也尋不到身影。

魔神的狀態越來越差,為了保護他夜叉拿起了武器,聞風喪膽的殺神便誕生了。

他的殺戮爭取到了暫時的寧靜,即便魔神依舊渾渾噩噩,不見清醒,但能看到他平平安安地唱著歌,夜叉便覺得足夠了。

“你看,他們回來了!”

夜叉僵硬著身體,嘴巴像被針縫上了一樣,艱難地開口問“您在做什麼?”

隻見魔神身下倒著幾個人,他們閉著眼睡著了,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仿佛置身於一個美夢。

“做什麼?自然是為他們編織美夢了。”

魔神笑得很開心,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你看這樣他們就願意留在我的身邊了。”

如潮水般的涼意席卷了夜叉的身體,他未曾見過他身旁那些倒下的人,那麼這些人肯定是從彆的地方擄過來的,是無辜的人,但看著魔神的笑容他還是無法開口,一塊石頭堵在喉嚨間,吐不得,咽不得。

“怎麼了?”魔神疑惑地看著夜叉,踉蹌著走到他的麵前,指甲深深的嵌進他的手臂中,“你不為我開心嗎?他們都回來了,我們又可以像以前一樣!”

“當、當然了。”夜叉的腦袋中轟鳴一片,勉強擠出笑容,他早已搞不清自己在做什麼,但如果……如果能讓魔神繼續開心下去,那他就背起這份罪惡。

從這一刻起他便是共犯。

“我就知道我的小鳥最好啦。”魔神親吻他的額頭,想在親吻一隻誤入迷途的鳥雀。

夜叉低下頭,享受著短暫的溫情。

“因為我是你的小鳥。”

第二天如約而至,隨著金鵬將結界瓦解,摩拉克斯抓住了夢之魔神。

摩拉克斯抓夢之魔神不能說手到擒來,隻能說輕而易舉,一個透支自己生命的魔神哪還有反抗之力?

摩拉克斯甚至不需要動他的岩槍,隻是簡單地抓住夢之魔神的手腕。

夢之魔神沒有掙紮,反而像驚醒後發現自己頭發淩亂不得體的貴族,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殷切地攀上抓住自己的那隻手臂。

“你需要什麼?”他虛弱的嗓音就像回光反照的夜鶯,咳著血也要吐出甜蜜的歌曲。

“堆滿財窩的寶庫?賢惠的妻子?還是無儘的壽命?你想做什麼樣的夢我能做的出來。”

他的狀況比摩拉克斯想得還要嚴重,潰散的神力,將散的神形,哪怕今天不管,過上幾年他就會死去。

想起和金鵬的契約,摩拉克斯拎起夢之魔神,以神力束縛住他。

夢之魔神像胎兒睡在羊水裡一樣,蜷縮著盯著摩拉克斯,嘴裡不斷重複著“你想要什麼?”

被他搶來的人早就被符陣傳送走,空蕩蕩的山洞加劇了他的不安,在得不到摩拉克斯的回應後崩潰大哭,努力伸手去夠他的肩膀。

“求求你!抱抱我,碰碰我好不好?不要離開我,我什麼都能做得到,求求你……”

孩子般無助的哭嚎沒有半點魔神的樣子,反而可憐得像被主人拋棄的鳥雀。

摩拉克斯頓了頓,似乎是嫌吵,最終他鬆了鬆束縛,讓夢之魔神的指尖勉強搭在肩後的披風上。

帶著溫度的布料稍稍安撫夢之魔神,他愣愣地扯著那片衣角,惶恐間沒了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