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觀眾朋友,晚上好。現在是晚上七點半,晚間天氣預報時間,我是主持人佳樂。”
“明天是2018年3月5日。淮京市,晴。最高溫度19攝氏度,最低溫度15攝氏度,南風3到4級。未來一周內,天氣晴朗,請大家注意適當增減衣物。”
紀榅坐在光線晦暗不明的車內,聽著電台微小的聲音,昏昏欲睡。
車子停在公路邊,前排的右車門半敞,偶有幾絲冷風從車外吹進來。
車外的世界車水馬龍,七彩的霓虹燈光四射。
突然車右邊的廣告牌亮了起來。
紀榅的瞌睡被這突如其來的光亮照沒。
她被這光刺得睜不開眼,緩了好半晌才適應。
紀榅的視線向廣告牌投去。
是最近上新的電影《當風拂過你側臉》的宣傳。
紀榅收回目光。
《當風拂過你側臉》是她兩年前寫的劇本。
改編自淮京市20年前的密室殺人案。
“當風拂過你側臉,我聽見她呼救的聲音。”
此時,一道關門聲打斷她的思緒。
是她的助理,司安雨。
司安雨去年剛大學畢業,投簡曆時不小心打錯一個字符,誤投到紀榅的郵箱裡。
紀榅當時寫劇本陷入瓶頸期,卻在看到郵件時靈光乍現,便約司安雨見了一麵。
見到司安雨的第一眼,紀榅就覺得她很符合她的靈感形象,聘請了她做自己的“繆斯”。
為了更深層次的構造人物,她把司安雨臨時和公司綁在一起。
但對合約公司說的是司安雨是自己的助理。
這些日子倆人相處的很融洽,紀榅也在前兩月完成了以司安雨人物形象為原型的劇本。
劇本名為《春雨》。
“紀榅姐,你喜歡的熱牛奶。”
司安雨邊說邊把牛奶遞給紀榅。
“路上堵車,從這到江玟庭估計還要一個多小時。把牛奶喝了你再睡會吧。”
“嗯。還是不知道合作方的身份麼。”
紀榅接過牛奶,臉上神色不明。
不知為什麼,今晚她心裡總有點不安。
“沒有呢。之前一直都是總公司的人和他們對接的,昨天才突然告訴我們今天有個合作。總公司那邊也不說合作方究竟是什麼人。知道的失去談合作,不知道的還以為在乾什麼地下工作。”
“就不把我們打工人當人是吧。”
紀榅聽見司安雨的抱怨,並沒吭聲。
天氣預報時間已經結束,電台裡循環播放著幾首歌,都是紀榅喜歡的。
但歌聲很細微,後座聽得並不清楚。
十分催眠的氛圍。
紀榅聽見耳邊均勻的呼吸聲,偏頭向司安雨看去。
司安雨已經熟睡,而她卻再無一點睡意。
紀榅隨手拿出包裡的手機。
消息很多,大體上都是一些導演的合作邀請。
沒有什麼迫切要回的信息,她便打開微博刷了一會兒。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司安雨是被一天短信聲吵醒的。
紀榅坐在她身旁看手機,屏幕上的光照在她的臉上。
短信內容是一條麵試通知。
“紀榅姐,有公司通過我的麵試申請了!”
司安雨雙眼亮晶晶地看向紀榅。
“恭喜呀。”
言談間,車子已經停下。
兩人一起出了停車場,紀榅低頭看了眼表,八點四十。
離約定時間還剩二十分鐘。
金玟庭的大廳有一麵牆的鏡子。
三月已經回溫。
紀榅今天穿了一件純白襯衫,外麵是杏色的針織衫,下身一條闊腿牛仔褲。
她挺高的,有一米七二。
這樣穿搭更襯得她腿長。
鏡中人的一雙桃花眼眼位微微上調,眼中含著淡淡笑意。
出門前簡單畫了個淡妝,在酒店白熾燈光的照射下,皮膚更加白皙。
紀榅和司安雨和前台報了包廂房間,便被領著到了包廂門口。
服務員輕敲房門,溫聲對房間裡的人說。
“赤先生,您好,您的客人已經到了。”
“請進。”
赤先生?
聽見這個稱呼,紀榅內心的不安感又加重了幾分。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她在內心安慰自己。
事與願違。
果然人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房門打開的瞬間,紀榅看見坐在沙發上的人時,呼吸微頓,整個人都定在原地。
她很想轉身就走,但不行。
約她談合作的人是圈內新銳導演,赤烻。
前幾年都在國外拍一些微電影。
因為他奇特的拍攝手法以及畫麵構思,這兩年的作品都在好萊塢上映過。
圈內人都以為他會在國外繼續發展,卻前兩天被狗仔拍到在淮京機場現身。
想到這,紀榅有些頭皮發麻。
她再怎樣也沒想到,新銳導演回國後第一件事,竟然是找她這個前女友談合作。
紀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的包廂,又是怎麼在赤烻對麵坐下的。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保持鎮定,邊向對麵的人伸手邊淡聲開口。
“您好,赤先生,我是紀榅。”
赤烻輕輕回握住她的手。
一觸即離。
“紀老師,您好,我是赤烻。久仰大名。”
紀榅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傳來。
簡單問好過後,幾人誰都沒有說話。
氣氛陷入沉默。
司安雨察覺到這兩人之間怪異的氣場,在心裡給自己鼓了鼓氣,打破沉默。
“赤先生您好,我是紀老師的助理,司安雨。之前接到公司的通知說您想與紀老師合作,不知道您有沒有具體大綱呢。”
話一出口,司安雨覺得自己的死期快到了。
她在說什麼?
她竟然問甲方爸爸有沒有提前準備劇本大綱?
更要命的,對麵還是圈內新銳導演。是新銳導演就算了,他還是華盛二公子。
華盛,國內第一,全球前十的公司。
其發展領域滲透到各個行業。
妥妥的資本家。
短短十幾秒,司安雨連自己埋哪裡都想好了。
彆問,問就是對資本家的刻板印象太深。
赤烻卻並沒注意到司安雨的怪異。
他隨手拿過放在茶幾上的文件,遞給紀榅。
紀榅接過文件,粗略地翻看了一下,神色更加僵硬。
其實裡麵的內容並不多,也很簡單。
赤烻給她的文件一共有五張,除去封麵那一張,剩下的四張紙兩麵都各寫了一個詞。
依次是。
雨傘,春江巷。告白,畢業典禮。日出,淮海。吻彆,機場。
紀榅抬頭看向對麵正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的男人。
赤烻今天穿了一身黑,上衣是一件連帽衛衣,下身一條黑色長褲。
他的眉眼比七年前更加深邃,五官線條流暢,一張很完美的臉,卻不複曾經的少年氣。
“我想我與赤先生無法合作。”
紀榅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臉。
“為什麼?”赤烻也是笑著,尾音拖長了幾分。
“希望赤先生能清楚一點,我是寫懸疑劇本的。您給我的大綱與我的寫作風格並不符合。”
“哦。”
“所以赤先生,我們先失陪了。”
最後一個字吐出,紀榅拉著司安雨轉身離開。
正當她倆的腳要跨出房門時,赤烻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紀老師,司小姐,其實大綱上最重要的一個內容我忘記寫上去了。”
“什麼內容。”
“合作費五千萬。”
紀榅徹底定住了。
她的腳跨出去也不是,收回來也不是。
因為她心裡很清楚,這五千萬不僅是合作費,更是在提醒她。
提醒她赤烻媽媽給她的五千萬。
要求是,和赤烻分手。
紀榅轉過身,臉上的笑容也不複存在,冰冷地開口。
“赤烻,我們談談。”
“好啊。包廂裡麵有休息室,司小姐請吧。”
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紀榅姐,我.......”
“他是我前男友。不會有事的,你先去裡麵等我,合作談完我叫你。”
等司安雨進了休息室後,紀榅重新在赤烻對麵坐下。
兩個人誰也沒開口,就這麼無聲地對視著。
最終還是赤烻敗下陣來。
他的嗓音有點啞。
“為什麼分手?”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紀榅,在你眼裡我就值五千萬?”
“那當然不止。不過五千萬對我來說挺多的,也挺值的。而且,赤烻,五千萬不要你當我是傻鳥啊?”
“......”赤烻沉默了瞬間。
他繼續開口。
“和我在一起,你得到的隻會比五千萬更多。”
“那赤烻,你能保證和你在一起,我們會有個好結果麼?我們之間,真的是五千萬的事嗎?”
紀榅回想起七年前赤烻媽媽和她的談話。
“五千萬,和赤烻分手。”
那時的紀榅也少年心氣,最開始堅定地拒絕了赤烻媽媽。
但後來的談話內容,一點點擊潰她的心理防線。
“赤烻應該和你說了,他要出國。”
“但他應該沒跟你說他大概率不會回國了吧。”
紀榅抬眸回複她。
“我也可以出國。”
“他出國接管國外公司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訂婚。”
“訂婚對象,是國際公司‘SOUND’的千金。等兩家的合作敲定,他們就會結婚。”
“紀小姐,你確實可以出國。但你出國乾什麼呢,做赤烻的地、下、情、人麼?”
赤母最後幾個字說得很慢,但毫無疑問的,這是在羞辱她。
那時的她年輕氣盛,忍不下這口氣。
她不能就這樣白白地被羞辱了。
紀榅拿起桌上的那張五千萬支票,順便端起沒喝幾口的咖啡,向赤母潑去。
既然注定要分手,那麼這分手費,她要了;這口氣,她也得出了。
回憶終止。
紀榅端詳著對麵的人,嘲諷地開口。
“赤先生,您大半夜約前女友出來見麵,還想和前女友一起合作一部憶往昔的電影。您這樣做,就不怕您的未婚妻,不對,現在應該是妻子了吧,生氣麼?”
“到時候,華盛與‘SOUND’的合作終止了,您家不會把氣往我身上撒吧?嘖嘖嘖,這樣一想可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呢。”
紀榅話畢,包廂內不知道第幾次陷入沉默。
紀榅仍然盯著赤烻看。
等她看到對方微皺的眉心時,她才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赤烻動了動嘴唇,眼神裡充斥著不解。
“?”
“誰說我結婚了?”
“我連婚都沒訂。”
“我出國這幾年都沒談過戀愛好不好?”
“紀榅,誰跟你造我的謠的?成淵?”
成淵是高中時追過紀榅的一個男生。
“紀榅,你聽我說,和‘SOUND’聯姻的是我哥,不是我。”
紀榅唇邊的那抹勢在必得的笑容僵住。
她的臉上也出現和赤烻同樣的錯愕。
她輕咳一聲,轉移話題。
“赤先生,我們繼續聊合作的事吧。”
“行。不過紀老師說得挺對的,太晚了,孤男寡女確實不合適。聯係方式加回來,改天再繼續談合作,怎麼樣?”赤烻回道。
紀榅沒理由拒絕。
加上好友後,她帶著司安雨離開了金玟庭。
返程的路上很平靜。
夜色籠罩,弦月高懸,銀光隨意地投照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