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秋意濃,小雨漸漸奚落。
一場秋雨一場寒,今夜的寒比昨夜更濃一些。
“我說咱們的五皇子殿下打算何時啟程?”孟禮似乎很想念那龍虎山,隻是下山一月有餘,便日日念,日日催。
“我瞧明日啟程是一個好兆頭。”
“你還會觀星象?可是我瞧著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
孟禮仰著腦袋,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被雨水衝刷過後更是澄明。
“學過一些,倒不比城內國師,但是……”宋不遇頓了頓,一雙細長的雙眼微微一眯:
“應當比你龍虎山強一點。”
“你……真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啊!”
宋不遇忽的俯身湊到不念麵前:
“讓我瞧瞧你有沒有象牙!”
孟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實在是沒眼看這個幼稚鬼。
“噗嗤。”陸九年難得的笑出了聲。
“不遇,雖然你與那宮中傳聞不同,我以為隻是誇大其詞,沒想到你與傳聞中是天壤之彆。”
“謠言自是不可信,可未免……”
“不要說你了,就連我這個身邊人,都覺得宋大哥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
宋不遇不語,隻一心蹲著身子逗著精力充沛的不念。
夜深人靜時,宋不遇獨坐懸崖邊。
回頭看了看孟禮與白雲,早已倚靠在樹邊打著鼾聲入眠了。
宋不遇起身將店家贈予的厚布衣蓋在了孟禮與白雲的身上,孟禮下意識的輕輕裹緊了布衣,使得自己更加舒適。
宋不遇回到懸崖邊,空氣中滿是泥土的芬芳。
陸九年抱著不念坐在他的身邊。
陸九年打破了這道寂靜:
“你恨嗎?”
宋不遇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隻是沉重的點了點頭
說不恨是假的,隻不過這恨不知摻雜了些什麼,是前世的憤恨?還是今生的不公?一個人若是說無欲無求那便是虛偽,一個人若是沒有私心,那亦是假的。
他恨前世遭到的所有不公,他恨今生的自己依舊是被放棄的那一個。
可是他沒有表現出來,他平日裡隻能用笑容掩蓋內心的憂傷,或者說自卑吧。
帶著前世而來的自卑,哪怕今生是一位皇子,還是那天選之子。
可是他忘記了陸九年看不到,所以又是一片寂靜。
陸九年也沒有繼續追問,而是換了一個問題:
“若是找到那足以令天下一震的寶物,打算回京奪回一切嗎?”
宋不遇這才緩緩回頭看,苦笑自己一時忘記了陸九年的狀況,所以他剛才不知道自己點了頭的。
“你覺得我該去嗎?”
“該。”
“為何?”
“那位置本就屬於你。”
“可是誰又說的清,道的明呢?”
“……”
“在我降臨之際,天空星辰驟變,國師大驚,父皇廢東宮,立我為太子,我便在繈褓之中就被一雙眼睛盯上了,就算如此,現在還不是落得被追殺的地步?”
“所以你真的知道那寶物的下落?”
“不知,父皇也從未提起有這一物,不知是父皇給我的後路還是戲耍於這天下人。”
“或許是先帝為了保護你而誕下的謊言吧。”
“你也這麼覺著。”
“但是謊言一旦被拆穿,四方殺手便會一湧而至。”
“是啊,宋昌年的觸手很多很多……不得不防。”
“所以你信我?”
“……”
“我可是他曾經的影衛。”
“如若你騙我,我也敬你幾分。”
“嗯?”陸九年皺著眉頭側耳傾聽。
可是沒有他並沒有等到宋不遇的回答,回答他的隻是一陣風聲。
風聲將陸九年的眼紗的吹起,眼紗下麵藏匿的心思也順著風遞到了宋不遇的耳畔。
宋不遇抿著嘴唇不語,他想陸九年也明白。
為奪取自己雙眼的人賣命,這非一般人所為,也不是所有人能做到這般。
風告訴了陸九年他想要的答案,陸九年心領神會:
“我並非仙人,也無此胸襟,我隻是凡人,所以你恨嗎?”
這次宋不遇回答了:“恨。”
夜空露白,東方一道青色光芒呼之欲出,逐漸變成金紅色灑落人間。
山頂上隻有四人一狗淺淺的呼吸聲,很均勻,很安寧。
孟禮縮了縮身子,緩緩睜眼。
天空泛紅,又是一天。
已離開龍虎山一月有餘,不知師父是否歸山。
瞧見孟禮起身,不念掙脫了陸九年的懷抱,一顛兒一顛兒的跑向孟禮。
孟禮主動迎上前去,將不念抱在懷中。點了點它剛睡醒還有些乾燥的鼻頭:
“看來恢複的不錯,都能下地跑了,是不是餓了呀?”
說著便打開那灰色布袋拿出所剩不多的饢餅,掰下一小塊兒給不念放在嘴邊。
不念嗅了嗅,一口吞下。
許是吃的太急。
“咳!咳!咳!”
不念□□燥的饢餅嗆了一下。
這動靜自是將剩下的三人叫醒。
但是大家醒來的時候,不念已經恢複了活潑的樣子。
而孟禮從地上撿起一片還算大還算翠的樹葉,接著樹葉小草滴落的露水。
清晨露重,不一會兒便接了滿滿一葉。
她捧著樹葉蹲下身來放到不念的麵前,不念像是明白了其中意思,下舌頭一卷一卷的便將露水卷下肚。
喝完水的不念看到陸九年醒來,又一顛兒一顛兒的跑上陸九年。
陸九年感覺到腳下有一毛茸茸的活物,便知是不念,俯身將不念抱起,摸著小腦袋:
“不念。”
不念哼哼唧唧像是回應一般。
宋不遇走到陸九年麵前:
“不念換藥了好不好?”
“汪汪汪!”
“那便當你同意了!”
宋不遇接過不念,熟練的不念換起了外敷的藥。
收拾背囊的白雲看到一驚:
“宋大哥,我都懷疑我以前認識的你是彆人假扮的,我怎不知你會醫術?”
“還記得那說書先生講的故事嗎?”
“當然。”
“那少年也不是天生會醫術,隻是流浪之時時常受傷,便無師自通。”
“那你?”
“嗯……”宋不遇沉吟片刻。
“刀劍無眼,自小習武,以備不時之需。”
“有理。”
這般便算是糊弄過去了。
給不念換好新的草藥後,便將不念送到陸九年手中:
“它好像很喜歡你。”
“我覺著也是,這不念倒是個不記仇的。”
白雲或許不懂,孟禮或許不懂,隻有陸九年與宋不遇一頓。
不過宋不遇隻頓一瞬,便將行囊背上:
“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