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你永遠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先到來。

張望遠在小說爆火前，迎來的是母親的生病，而非其他。

“要做手術。”張父言簡意賅地告知了張望遠這件事，“你今晚過來吧。”

“好。”張望遠悶悶地回答了一句，然後掛掉電話。

夏天終於要到來了，隨著燥熱而北上的，還有無言的雨。

今天下起了雨，從早上下到了傍晚，雨下得太大，連對話都在雨中模糊住了。

張望遠在停了雨的那一段時間來到了醫院。此時醫院已經開上了空調，但溫度並不算太低，涼氣穿過每個帶著熱氣的人，卻沒有辦法給他們降下太多溫度。

走過醫院長廊，張望遠登上了住院部的電梯。下午六點，醫院的人很多，電梯裡有著好幾個冒著酸氣和熱氣的人，這也讓張望遠的額角流出大滴的汗。

張望遠慶幸自己沒有洗了澡再來。

五樓到了，張望遠走出電梯，醫院住院部人滿為患，人來人往的，帶著喧鬨聲，張望遠心裡無由來地感受到一股煩躁。

511號病房。張望遠推門而入，一推開門他就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張母和坐在椅子上的張父。

“來了。”張父看到張望遠，站起身來，“今晚你照顧你媽，我今晚還要加班。”

“好，爸你放心。”張望遠點點頭，微微低頭望向張母時，正好與望著他的張母的眼神對視了。

張父點點頭，匆匆而去。

“媽，你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張望遠移開眼睛，坐在了凳子上，櫃子旁有一杯溫水，溫水旁是吃空了的食盒。

“沒有，你陪我說說話吧。”張母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說這話時也沒帶上什麼情緒。張望遠猜不透張母的心情，於是“噢”了一聲，撓撓頭開始問起張母的病情。

“小病，動個手術就差不多了，醫生說動個手術休息半個月什麼的都好了。”張母毫不在意地說，又說了個張望遠沒了解過的病名，張望遠確實不懂，所以他隻是默默記住，等著一會兒上網搜。

雖說是陪張母聊天，但實際上是張母一直在說，張望遠在默默聽著，不時附和一句。隻是說著說著，張母又聊到了張望遠的工作上來了。

“後天開始就放五一假了，你工作怎麼還沒找到？”張母的話語中更多帶上了譴責，“我也老了，你爸再過兩年也退休了，這次我生病啊，要動手術，各種費用怎麼說下來都要個大幾千，我和你爸錢是沒存下來多少的，以後還得是要靠你的啊。”

張望遠不想聊起這個話題，四月份他寫文的收入大概能和他的支出相互抵消，可他當網文作者一事還是沒有告訴他父母，於是他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啊，對了，媽，我找到對象了，最近剛穩定下來。”張望遠說，張母果真被這個話題吸引過去了，主動開口：“男生嗎？做什麼的？”

張望遠內心不由得放鬆下來，比起工作方麵，情感方麵的東西他反而更能告訴給父母聽。

“是男生，比我大四歲，現在在一間小公司當cto，是z大畢業生，人長得很帥。”張望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羞澀，張母也反應過來自己兒子這肯定是被套牢了。

“有照片嗎？”張母的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些審訊的意味。

“額，沒有。”張望遠卡了殼，這東西他是真沒有，畢竟他和梁縝兩個人都屬於不愛拍照的。

“那按照你這麼說，人家在那個公司也是個高管，你現在呢？還是個無業遊民吧，那他圖你什麼？年輕身材好？你這話你自己信嗎？”張母冷笑一聲，她現在覺得自己兒子遇上詐騙犯了。

“也不能這麼說，他人很好的。我離職前就認識他了，隻不過前幾天我們才在一起的。”張望遠反駁張母，“而且是我追人家的。”

“我不信。”張母直截了當地說，“你還沒離職之前人家都看不上你，怎麼離職後他還能看上你，人家一定是對你彆有所圖。”

張望遠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張母好了，畢竟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識太過讓人忍俊不禁了。而且在張母看來，沒有工作的人是配不上有工作的人的，可張望遠現在也明明有工作啊。

有一瞬間，張望遠想跳起來跟張母說：“我現在有工作！”但理智還是告訴他，他不能這麼做。

張母見張望遠陷入沉默，又忍不住苦口婆心地跟張望遠說起工作來了。張望遠機械性地聽著，不時“嗯”兩聲，他還記得張母明天要做手術呢，不能和張母吵架。可說得多了，張望遠也自然能聽進去一些，他也忍不住產生了自我懷疑：自己去當個網文作者真的好嗎？

一天碼字也要碼個五六個小時，而收益不過兩三千元，這還是他數據比較好的情況下了，如果一輩子他都不火呢？如果他寫完這本小說後下一本數據不好呢？如果以後他也遇上了突發用錢的情況呢？

而且，他是喜歡寫代碼的呀，不然也不會選擇了計算機專業，參加了那麼多相關競賽吧。那為什麼不聽父母的話重新找個程序員工作呢？

“阿遠，你在聽嗎？”聽到張母的話，張望遠才回過神來，胡亂應了一聲“嗯”。

張母的目光裡有些不滿，她接過張望遠遞給她的水杯，喝了一口，又開始絮叨起來，講的依舊是一些老掉牙的內容，從工作講到戀愛，警告張望遠不要太過戀愛腦，讓張望遠過了五一就必須要去上班。

張望遠全都應答下來，這個時候順著母親的脾氣更為重要。

“所以說，我有點累了。”衛生間裡，張望遠打著電話給梁縝，輕聲說。醫院裡的衛生間在晚上顯得格外的安靜，大概是因為九點多，病房裡的病人都已經睡著了吧，張母也不例外，明早的手術，早點睡覺好。

“要不我明天去醫院探望你媽媽吧，我明天大概能不用加班，也順便讓她對我放心點。”梁縝這會剛下班回到屋子裡，語氣不可避免地帶上了疲憊。

“不用了，心意到了就好，明天晚上我爸在呢。”張望遠靠在牆上，抬頭望著蒼白的天花板，“我現在倒是真的疑惑了，我該繼續寫下去嗎？”

“寫。”梁縝肯定道，“這是你現階段最想做好的一件事，你能成功的。”

“可是，賺得不夠多啊。”張望遠輕輕歎氣，“這次的病並不嚴重，我查過的，但如果有下次呢？如果下次是我呢？生病這件事真的花錢阿，我剛剛看了賬單，已經走醫保報銷了，但是還是花了很多錢，總之就是……”說到後麵，張望遠心裡也亂了，一種無力感湧上他的心頭。

“聽我說，望遠。”梁縝打斷了張望遠，“你先彆急。”

張望遠於是安靜下來，白熾燈管的光照進了他的眼眸中，冷白的光，看起來不是很讓人舒服。

他安靜聽著梁縝說話，梁縝的聲音擁有著能讓人心平氣和的能力，他心裡頭的不安與煩躁一掃而空。

“那麼，我再堅持會吧，萬一明天就爆火了呢？”張望遠笑笑，“明天的一切都會順利的，我媽的病情，我的小說，我和你。”

“如果我們做的遊戲撲街了，連十萬份都賣不出去的話，那麼，以後就得靠你來養我了。”電話那頭的梁縝的笑了，“但我並不覺得自己會失敗，畢竟我連房子首付都給出去了。”

“對了，下雨了，明天上班要小心。”張望遠走出廁所，穿過醫院的走廊，聽到外麵的雨又開始下起來了。

“好，我明天搭地鐵去上班，晚安，望遠。”梁縝又補了一句，“明天你媽媽的手術一定會順順利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