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照想得出神，直至黎姝提醒這才反應過來，便朝她伸了兩根手指。
黎姝立即起身一拜，“民女拜見華容公主。”
“免禮。”沈重照恢複了女聲，兩個字喊得一副咬牙切齒的感覺。
黎姝笑吟吟給她倒茶，“早就聽聞公主品貌非凡，這一見了真人，才知真真是一等神仙人物。”
沈重照嘴角抽了抽，帶了幾分頹廢說道：“能真誠一點嗎，你剛剛還說做生意就是一個‘誠’。”
“誠！民女與公主真心換真心！”
“行。”沈重照真累了，想著直接攤開說得了，絕不是被刺激的！
“有條官府牽頭的商路，想和黎家談談。”
黎姝一聽，這十二分精神都打起來了，她們這些行商的，不光商業嗅覺要靈，政治敏銳度也斷不可少。
二皇子爭儲之勢隱隱形成，她要想屹立不倒，可得站好隊，還要留有餘地，畢竟現在看得出什麼？留點餘地她通吃個從龍之功，黎家可就在她手裡輝煌了。
“是嗎，這可是好事啊，商路繁茂了，大家賺錢機會也多了，就是…”
“就是什麼？”
黎姝笑笑，“有個題外話想問問公主，民女乃家中獨女，倒是未曾有過姊妹兄弟一同嬉笑，不知公主與哪位皇子最合得來呢？”
沈重照察覺她話中深意，意味深長地說道：“同輩繁多，也不定是好事，況且…本宮從不和他們玩。”
黎姝似是不解，“這？”
沈重照此時才覺得主動權又回到她手上，輕笑道：“但是，本宮很樂意交你這個朋友。”
黎姝低下頭，“公主抬舉了。”
沈重照手指敲了下桌子，認真地看著她，“不必懷疑，你所想的，就是我的意思。”
黎姝猛然抬起頭，“這未免…”
“太過大膽出格？”沈重照眼裡閃過幾分嘲弄。
黎姝卻緩慢地搖搖頭，“不…古來傳統之事，怎算出格。”
沈重照眼神幽深起來，“你讀過史書？”
沈重照所指此史書自然非現在被篡改得麵目全非的史書，而是記錄了真正正統曆史的史書。
黎姝卻聽懂了她的意思，點頭應道：“是，我讀過，我也知曉周朝時期。”她也在試探。
行商之人消息渠道多，她爹自己她愛讀書，也會收羅許多書來給她，其中不乏已經被毀僅剩一些殘本的書。
所以她曾讀過兩段截然不同的曆史，她現在過的是一種，但她卻寧願相信另一種。
後來她偶然得了一冊周朝時期的詩詞收錄，她便瘋了一樣到處找尋周朝存在過的證明和各種相關典籍，可全都是一場空。
周朝，這個兩份史書上都不曾記錄的時代，她卻趨之若鶩。
沈重照聽到她的話不禁開懷大笑，“明日，我讓人送本真正的大周史過來。黎姝，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還沒和你說，我名，重照。”
黎姝被她帶得也笑了起來，“在下黎姝。”
二人心有靈犀，相視而笑，彼此倒都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但生意還是得好好談，黎姝想跟沈重照做這一筆，但也得看沈重照夠不夠格，一個不慎她黎家全得掉腦袋。
“公主，民女是個商人，為商者，得看利益，沒錢的買賣可做不得，若是輕飄飄一個皇商的身份就讓我跟著乾，風險可太大了。”
都要掉腦袋了，她坐地起價提點利潤不過分吧？
沈重照頓覺有些好笑，方才還說誠呢，現在又是利益了，但還是應承了她。
“自然，我會促議開發一條海外商貿線路，起點便在塗州，由官府負責外交與治安，而黎家在塗州設一個商會，統領整條商路貿易。”
黎姝覺得很難不心動，一旦落實，帶來的利潤是巨大的，“公主怎能保證這肥差事能落到黎家頭上？”
“每一環節都會有我的人，萬無一失。”
黎姝猶豫起來，思索許久最終還是點點頭，“好，往後公主若有需要，黎家會為公主儘一份力。”
沈重照笑著搖頭，眼中帶了些勢在必得，“我要的，可不僅僅是一份力。
我要黎家傾儘全力，為我所用！”
“公主，這…”
沈重照抬手打斷她，“回報是，一個女子為尊的時代，一個女子可以大展宏圖，不用困於後宅而空有才華抱負的時代。
黎姝，你的誌向不止於此，而我亦然。”
黎姝不可否認，沈重照把她拿捏得太死了，這富貴大得滔天，她根本沒辦法拒絕。
等暈暈乎乎送走了沈重照，黎姝還有些沒回過神來，映兒見她不對勁，便關心了兩句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黎姝反抓住她的手，說著要發財了，黎家就此要輝煌了。
又想到剛剛條件提少了，還得和沈重照再撈個官當當。再一細想又覺不妥，畢竟這才開始，不能太貪心，慢慢來才是穩中求勝。
錢會有的，官也會有的，她黎姝必要青史留名了！這一想沈重照真是她的貴人。
然後跑到祠堂拜了一番，念了些家宅興旺，財源滾滾的話。又將財神拉出來拜了一番。
這財神就供在黎姝房間裡頭，還是特製成女身財神的模樣，黎姝說這樣看著順眼，她爹罵過她幾回也就由她去了。
“財神姥啊，日後我發達了，給您的供品也就更豐盛了
等我出息了，馬上給您起一座金身像，再給您蓋座大廟供在裡邊。為了咱們的富貴，可得多多保佑我。”
黎姝這邊拜得起勁，映兒倒是嚇得不輕，彆是這家裡辦喪事，招來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想去請人看看卻被黎姝喊住，拉回房間裡塞了一堆書給她。
“好映兒，聽我的，你現在好好讀書等之後考個功名，當了大官關照關照咱黎家，以後我行商，你當官，咱姐妹好好經營，黎家富貴可全靠我們了！”
黎姝現在是興奮上了頭，把未來規劃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映兒卻是想著該請個跳大神的還是請個和尚道士。
當然最終也沒請成，黎姝把沈重照一些話挑著和映兒講了，映兒什麼反應倒是不知道，總之她把那一堆書全收了下來。
次日，沈重照又來了，親自將《大周史》給送來了，隻不過封麵寫著的是“道德經”…
黎姝視若珍寶，隻想馬上回去看，沈重照卻提出想和她下棋。
黎姝想著以後都要在沈重照底下辦事，便拘著和她下了兩局。
兩局過後，沈重照皆是險勝，有些感慨道：“受益良多。”終歸還是她勝一籌啊。
黎姝現在隻想回去看《大周史》，一心想著沈重照趕緊走，又不好開口。
沈重照慢悠悠掏了塊令牌給她，“若有人持同樣令牌而來，便是來和你對接事宜的，你如若得空，也可持此令去永平的錦繡樓一趟。”
黎姝接過一看，念道：“女子崢嶸，安邦定國。”隨即一笑，“我知道了，公主還真是蟄伏多年啊。”
沈重照聳聳肩，“還好吧。”大部分是她娘和親信千磨百折建成的基業，她隻不過是接手繼承。
“我還有個疑問，為何…所有史書中都尋不到周朝的存在，而公主卻有完整史實。”
沈重照臉上帶了幾分凝重，“周朝的曆史，被人為抹去了，這本書，是一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所著，等你讀完之後，你的問題便都會有答案。”
黎姝摸著書，心中頓生悲寂。
沈重照沒再說什麼，收拾著棋盤，“明日我便回永平了，小禾會在這多留兩日，望你多照顧。”
黎姝有些驚訝，“這麼快？話說，她是你什麼人啊？”
“不快了，呆了許久，越帝來信催我了，也不知能不能趕上春闈。至於小禾，土匪窩裡救出來的一個神醫小朋友罷了。”
黎姝了然一笑，“我知曉了，公主不必顧念。”
沈重照點點頭，將棋子收拾完，起身告退，“走了，保重。”
“保重。”
沈重照回了客棧，見紀星禾居然無所事事晃蕩著，“這是怎麼了，紀神醫今日告假？”
紀星禾叉著腰回道：“對啊，難得放一天假，還不帶我出去玩。”
沈重照一笑，心知是紀星禾知道她要走，特意留出一日來。
“好，今晚咱們看皮影戲去。”
二人一早便吃了晚飯搶前排去了，紀星禾還想帶著蟬衣一起，但她要安排著回去的事宜，一時倒不得空。
二人來得早，戲班子還在準備著，人也不多，沈重照尋了個樹根和紀星禾坐著。
“和蟬衣道彆了嗎？”紀星禾一貫早起去義診，肯定是要錯過她們回去的時候。
“說了說了。”
沈重照點點頭，“話說，你準備去哪？”
“嗯？走到哪是哪唄，我師傅說，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病人，各地都待一待，去鄰國也說不定。”
沈重照望著周遭開始招呼起客人的小攤，人影憧憧，聲音也開始雜亂起來，她便提了點聲量說道：
“遇事可千萬彆怕，記得找我，我來給你頂著。”
紀星禾樂了一下，“那肯定！”
“祝你一路順利，珍重。”
紀星禾轉頭看她，“會再見嗎？”
沈重照笑得無奈，“肯定會的，要拉鉤嗎？”
紀星禾不耐地皺起眉，“你總是把我當小孩子看。”過了會又把手伸了過來，“拉鉤！”
沈重照樂得不行，怕她又惱，便笑得無聲，嘴角倒是咧得不行，“拉鉤，蓋章。”
明明就是小孩子。
沈重照拉著紀星禾起身，拍了拍兩人的衣服，“快開始了，彆錯過。”
說來也巧，今日演的一出是《惜彆離》。
玩了一整晚，紀星禾開心，卻沒有那天晚上那麼開心。
等回了客棧，沈重照囑咐她好好休息，紀星禾卻和她說：
“姐姐，一定要再見，還有，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