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重照約是等了半個時辰左右,蟬衣率先押著被綁住的耿堅上了公堂,還很貼心地把嘴也堵上了。
耿堅圓滾滾的身體不斷掙紮著,怒視著坐在上邊的沈重照。
沈重照懶得看他一眼,招了蟬衣過來,“你先出去接應青石她們,青石不便露麵,隻…你受傷了?!”
蟬衣看向手臂的傷口,“他小妾拿簪子劃的,不打緊,傷口不深。”她自己方才都沒注意到。
沈重照卻是皺了眉,“順帶讓小禾給你上個藥再一起過來。”
“知道了。”
蟬衣走後,裴良義也領了耿家一大家子過來,有些激動地跪地行禮,“末將不辱使命!”
沈重照略帶嫌棄地看他一眼,指揮他把女眷和一些不相乾的人先關到牢裡去,堂上隻餘耿堅與其子耿繼宗。
沈重照定眼看過去,這父子倆長得還是挺像的,隻不過當爹的還在怒不可遏地掙紮,當兒子的縮在一旁瑟瑟發抖,就是怎麼…像被人打得不輕似的,臉上也有些許淤青。
鄭蘊打得這麼狠嗎?
沈重照便招了裴良義詢問:“耿繼宗這傷?”
“我也不大清楚,自打來了耿府就沒見他幾回,聽說是在外頭被人打了。”
沈重照一臉古怪,“被誰打了?”
“不知道。”
“…為什麼打他?”
裴良義想了片刻,試探地說道:“他作惡多端?”
…得,白問,有時候沈重照還真挺想簪星的,起碼問啥八卦都能講,隻有你想不到,沒有她不知道。
裴良義生怕又挨罵,補充道:“反正就是他被打了但又找不著人,套著麻袋打的,耿堅擔心這寶貝兒子被人尋仇,加上這段時間他天天夢魘,便拘在府裡許久,想著等風頭過了再放他出去。”
嘶…她好像知道是誰乾的了。
不過,“夢魘?”沈重照暗示裴良義繼續。
“…我也不清楚,應該就是平日裡虧心事做多了吧。”
“……”
沈重照沉默地擺擺手示意裴良義退下,坐直了身體閉目養神去了。
裴良義又湊近悄悄問了一句,“公主,咱還不開始嗎?”
“等天亮。”
“為啥?”
沈重照睨了他一眼,裴良義立即閉了嘴乖乖站到一旁,嗯…等天亮。
等到雞鳴三聲又過了一刻鐘後,沈重照才睜開眼,從一旁拿出一張告示遞給裴良義,“貼到衙門外頭公告上,再找個人大聲念著。”照顧一下不識字的百姓。
裴良義展開一看:今日於府衙審理耿堅、耿繼宗二人罪行,特公開審判,歡迎大家前來觀看。
裴良義嘴角抽了抽,這真是給乾了波大的。
等到人差不多聚齊,沈重照一拍驚堂木,“升堂!”
底下人瞬間個個都清醒過來,兩個衙役各押著耿家父子跪到了公堂下麵,順帶把堵著耿堅嘴的布取下。
耿堅這會也老實了,知道這麼多眼睛看著,不敢亂說什麼。
沈重照示意了一下,很快便出來一個小吏,大聲宣讀著耿堅的種種罪行,無一不讓人膽戰心驚,外頭圍觀著的百姓也是愈發憤恨,若不是有衙役攔著,怕是早衝進來弄死耿堅了。
等到小吏念完,沈重照問道:“耿堅,你可認罪?”
“不認!我認你祖宗!”
這話聽得裴良義倒吸一口冷氣。
沈重照抽出一根簽丟在地上,“藐視公堂,出言不遜,掌嘴五十。”
裴良義立即上前,“大人!我來!”
待沈重照點點頭,裴良義挽起衣袖,左右開弓起來,一下比一下狠。
耿堅這人活到這歲數了也沒吃過什麼苦,打了幾下便昏死過去,裴良義命人拿了冷水來潑醒他,醒了再接著打,直到五十個巴掌打完。
裴良義手都打疼了,耿堅更是掉了兩顆牙下來。
沈重照又命人呈上一疊證據,考慮到實在太多,便隻讓人念了耿堅私收稅款,侵占水利款數,以及郡守滅門一案的證據。其餘的都抄了副本,一並貼與公告之上。
耿堅越聽越心寒,知道自己這一遭是逃不過了,但他還得再爭辯一下,拖延時間,好讓人來救他!
於是耿堅抵死不認,無論沈重照說什麼,他都隻回一句:“我沒做過!”
許多百姓都開始辱罵起耿堅。
“你這老不死的!還不快快認罪,把我們的錢都吐出來!”
“證據確鑿還不認罪,大人直接用刑!打死這老畜生!”
“狗貪官拿著老子的錢吃香喝辣的,我呸!”
沈重照拿起驚堂木一拍,“各位情緒激動本官可以理解,但公堂之上還望肅靜!”
又冷眼看著耿堅說道:“事已至此,還不認罪?”
耿堅依舊還是那句:“我沒做過!怎麼認?你難道要屈打成招嗎?”
他不知道這些東西沈重照怎麼拿到的,但他在賭,辦案講究人證物證俱全,他就賭沈重照沒有其他人證,這案便隻能延期審理,延到他的信送達!那位貴人來救自己!他那麼寵三娘,自己一定會得救的!
總歸,還是他會贏。想到此,耿堅忍不住露出了一點得意的神色。
沈重照看在眼裡,不再問他,而是似笑非笑地和耿繼宗說道:“耿繼宗,本官給你一個機會,你站出來檢舉你父親,便算你戴罪立功,如何?”
耿堅不屑一笑,“我兒…”還未說,便見自己身旁的耿繼宗一臉驚疑猶豫,話一下子梗在喉嚨裡,氣得他臉都黑了。
沈重照冷笑一聲,漫不經心地翻著手頭的罪證,“你這手裡人命可不少啊,多是你父親幫著擺平的?但還有更多,是你父親不知道的吧?
比如說,城南魯家的小女兒和她的未婚夫婿,劉家一家三口,還有你買來的叫春怡的丫鬟,全都是被你逼死的吧?
不知你午夜夢回,她們可有來找你索過命啊!”
耿繼宗被嚇得渾身一顫,竟是當場痛哭出聲。
沈重照又接著說道:“還不止這些呢,還有…”
耿繼宗卻是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彆說了!彆說了!不要殺我!不是我害的你們!是你們自己要尋死的!”
沈重照再次重重一拍驚堂木,冷著臉問耿繼宗,“可還認罪!”
耿繼宗又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失禁,濕了半條褲子。
耿堅眼中滿是不忍與疼惜,朝著沈重照喊道:“你衝我來啊!欺負我兒子算什麼!”
耿繼宗卻哭著趴在地上,口中念著:“我…認罪。”
耿堅驚訝地拽起自己的兒子,“你在說什麼胡話!你沒罪!清醒一點!”
沈重照卻已經命人將認罪文書遞給了耿繼宗簽字畫押,耿堅見狀便要扯碎,被裴良義眼疾手快拽到了一旁。
沈重照又突然開口道:“哦對了,你調戲鄭蘊,還企圖侮辱,卻被其痛打一頓,這事你也認吧?”
沈重照見他一臉茫然,便咬牙補充了一句,“灃平縣令之妻鄭蘊。”
此話一出,門口百姓也都詫異起來。
“原來不是通奸啊!”
“我就說縣令夫人平日挺正派一個人,怎會做出這等醜事。”
“可拉倒吧你,事出來的時候你也沒少編排!”
“誒你這…”
“那鄭夫人還是受害者了,敢情謠言全是耿家瞎傳的?”
“嘿,八九不離十了,怕是耿繼宗被打了沒麵子才傳出來的。”
耿繼宗哭著低下了頭,“我認。”
於是耿堅便眼睜睜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顫抖著手在那認罪文書上畫了押。
耿堅幾近目眥欲裂,完了,全完了,他就這麼一個兒子!
沈重照卻是滿意地點了點頭,“好,那麼,你願意指認你的父親耿堅嗎?”
耿繼宗猶豫了起來,沈重照繼續加碼,“這裡麵可有不少你父親的手筆,你要是不指認,這罪名可就挨到你頭上去了。”
耿繼宗閉著眼,捂住耳朵,頭重重地磕在地上,“認!我指認!”然後便語言淩亂地說出幾項耿堅犯下的罪。
爹,對不起,他沒辦法麵對自己的父親。反正,都是要死的。
這時,耿堅卻猛然抬起頭來,義正言辭地說道:“大人,我與此人在此斷絕父子關係!他說的一切都是對我的誣告,誹謗!我沒有做過!我不會認!”
哈…兒子算什麼,養了這麼多年還想送他去死!有舍才有得,他留著這條命,依舊能為耿家開枝散葉!他肯定還能再生一個!哪怕過繼一個旁係的男孩呢,隻要能活著,活著!
耿堅漲紅著臉,狀若瘋魔。
他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震驚。這耿堅…為了活命什麼都乾得出來。
耿繼宗嚎得更大聲了,撲到耿堅跟前,“爹!爹!你彆不要我!”
耿堅卻是立即推開了他,“我會上報宗族將你的名字從族譜除去,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
沈重照有些頭疼,這未免也太沒有底線了一點,她下令先將已經畫押的耿繼宗押入牢裡,哭哭啼啼地吵得難受。
“耿堅,既然這樣,那你再見一個人吧。”沈重照說著拍了拍手,蟬衣便押著莊海從一旁出來。
耿堅一見莊海,臉色頓時慘白,怎麼會?怎麼會!
沈重照同蟬衣耳語兩句,蟬衣點點頭,又步入了後堂。
沈重照指著莊海問道:“這個人,你該是認識吧,他手裡,可有不少好東西。”又揚起一張認罪書說道:“這是他的口供,你要看看嗎?”
耿堅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早知如此,就該除儘後患!
“你不說話,是默認了嗎!”
耿堅還是沉默,一旁的小吏將認罪文書放於他眼前,他也隻當沒看到。
耿堅不說話,沈重照也不說話,整個公堂瞬間鴉雀無聲。
就這樣過了一會,隻是一會,耿堅卻是度秒如年。忍不住抬頭瞄了一眼上麵,發現沈重照一直幽幽地盯著他,他連忙低下頭,繼續沉默,豆到的汗滴流到他眼睛裡。
他在想,如此重大的罪行,必是要呈到禦史台和大理寺聯合會審,那就必然要到永平去,就能見到那位貴人,那是不是,還有一線生機?
可若真捅到永平去了,那貴人護不住他,怎麼辦?
沈重照自然不會給他這種機會,她隻是在等,等時間慢慢摧毀耿堅的心理防線,等一份讓耿堅徹底絕望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