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路邊沒有火紅的燈籠,光亮驟然減弱。
銀白色的月光為蘇言照亮通往桃塢村的路,不知為何,今夜的路似乎格外長些。
蘇言不怕屍體不怕鬼,更不怕夜路,但今日不太尋常。
身為仵作,蘇言對聲音、氣味格外敏感,回家的路上,蘇言總能聽到一些不和諧的聲音,似乎有人在跟蹤她。
聯想到楚風的話,雖說她也不懂為何周圍人對她有敵意,但這是事實,還是小心為妙。
蘇言環顧四周,目光落到不遠處的林子前。
林中樹木茂盛,附近的老百姓通常不準自家孩子隨便進去。
蘇言朝林子走去。
等她的背影完全沒入林中,幾個像是普通老百姓的人走了出來。
他們對視一眼,緊跟而上。
對付一個小丫頭片子,不費什麼力氣,跟到現在,也無非是不想在城內惹是生非,現在她自己走進林子,那再好不過。
跟蹤蘇言的總共有三人,他們腰間橫著一把刀,步伐輕盈,都是練家子。
進了林子便能看到幾條岔路,其中一人的頭發用縫在一起的碎布包著,他上前查探一番,臉色頗差,“幾條路都有人剛經過的痕跡,這丫頭在耍我們。”
另外二人抽出砍刀,“分頭找,找到人直接砍了!”
三人兵分三路,向林中深處走去。
斑斕月影勉強穿過樹冠的縫隙,枝條在風中輕輕搖曳,三人將腳步放緩,全神貫注地觀察四周。
碎布男走得最快,兩手握著砍刀,狹長的眸子愈轉愈快。
這丫頭得罪貴人不自知,滅了她的口,回去領了賞錢,便能——
碎布男似是被什麼絆倒,腳下一滑,筆直的向下摔去,他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慘叫,額頭便被人用石頭重重一砸。
不遠處,個頭稍矮的男子聽到一聲犀利的慘叫。
那聲音又尖又細,叫聲一起,蹲在樹梢的麻雀便一齊撲騰著翅膀飛起。
男子低聲咒罵了兩句,收起佩刀,賭氣的往外走。
雇主出手不算大方,每一次動手的人會拿得多一些,他原本還想多拿些銀子好去快活快活。
他咒罵著向外走,走到分岔路口時,卻沒見到其他兩個兄弟。
正奇怪,他忽然感覺到身後掀起一股微風,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但來不及回頭,石塊便重重砸在後脖頸。
看著眼前的男人癱倒在地,蘇言鬆了口氣。
她跟著蘇茂學了些功夫,加之了解人體結構,下手可謂是穩準狠,蘇言不擔心他會醒過來,隻擔心他醒不過來。
她將男人也拽到陷阱裡丟進去,這陷阱是早先附近的百姓挖了捉野味的,前些日子有幾個調皮的孩子偷偷溜進林子,將陷阱擴了好一部分出來,幾個孩子倒是被痛揍一頓,但這坑卻沒人肯管。
蘇言偶然間聽人提起過,方才想起來,便試著來找。
若是找不到也無妨,她熟悉林子裡的路,逃脫更容易。
現下隻剩一個人,蘇言心情放鬆許多。
隻要將人捉住,再請趙捕頭過來,便能知道究竟是誰派他們來的。
但最後一人始終沒露麵,看起來比這二人難對付。
蘇言用雜草將昏迷的二人蓋住,躲到樹乾後。
她等候片刻,最後那人卻始終沒有過來。
方才的聲音他應該能聽到才是。
蘇言正欲查看,淒厲的慘叫聲倏然響起。
林子裡還有其他人!
蘇言循聲望去,確定了鳥兒驚起的方向後,貓腰向前爬去。
林子不算太大,那幾人走的都不遠,蘇言沒爬多久,便看到不遠處有一模糊的人影。
斑駁的月光依稀勾勒出他的身形,肩寬摘要,宛如冷月。
蘇言一眼便認出那熟悉的麵具。
她心中驚駭,冒出千百種想法——“雲行怎會在此處?他不是拿著卷宗跑了嗎?雲舟在不在?他是回來殺人的?要殺誰,殺我??”
雲行收了劍,看向蘇言躲藏的方向。
蘇言下意識向後躲,雲行蹙了下眉,將劍隨手一丟,轉身欲走。
蘇言看向雲行的腳邊,正是那第三人。
她意識到什麼,從藏著的地方走出來。
雲行腳步頓了一頓,卻沒停下。
蘇言對雲行雖然還有恐懼,但眼下謎題太多,她不得不冒一次險,“咳……你怎知我躲在這裡?”
雲行這才轉身。
他目光在蘇言身上草草掃過,冷淡道:“你若聰明,就該裝作我沒發現你,繼續躲著。”
蘇言看起來極為鎮定,“你三番兩次救我,不會輕易害了我的。”
雲行再度看向蘇言。
蘇言笑容溫和,在這溫和的背後是——“他不會殺我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雲行擰著眉,懶得吭聲。
蘇言尷尬的咳了一聲,好聲好氣道:“我是擔心你無法出城……當然你現在已經出來了,可你和雲舟拿了一些卷宗走,那些卷宗……”
“不是你該看的東西。”
“什麼?”
雲行道:“你為何招來殺身之禍,難道不清楚?”
“這些人?”蘇言聳聳肩,不在意道,“從小到大經常有人想害我,我也不清楚為何,我明明很好說話的,但我總覺得大家都想揍我。”
雲行:“……”
這句話蘇言倒是說的極為誠懇,從小到大,像今日的情況,她已不知經曆過多少次。
從前是蘇茂護著她,蘇茂遇害後,她就隻能自己護著自己。
雲行不願再多說什麼。
蘇言緊跟著走過去,“你是不是有事瞞著你的同伴,那個叫雲舟的?”
雲行道:“我與你,沒什麼好談的。”
“可我看你與他們不是一條心的,”蘇言擔心雲行將她甩下,腳步和語速皆是愈來愈快,“你應該知道你拿走的卷宗意味著什麼,那些貪官汙吏為禍百姓,如果可以的話……”
雲行倏然停下。
蘇言的心砰砰大跳了兩下。
雲行神色漠然,“沒興趣。”
“可你明明與他們有嫌隙……”
雲行道:“即便有,也不意味著我要與他們為敵。”
“他們做的都是殘害百姓的事。”
雲行反問:“與我何乾?”
蘇言不知說什麼好了。
她做了個歉意的表情,客氣道:“是我打擾了,今日的事多謝了,您請便。”
蘇言擼起袖子,兩手拽著倒地男子的肩膀,準備拖到坑裡。
雲行再度停下,他看了蘇言片刻,道:“你要將他丟進陷阱?”
人死後沒有自主意識,屍身會比正常重上些許,蘇言拖拽慣了,也沒覺得男子有多重。
蘇言道:“沒關係,我習慣了,不沉。”
雲行沒多言語,他走到蘇言身邊,單手拎起男子的衣領,接著朝陷阱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