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想 想,瘋了。(1 / 1)

林一涼是被一則來電震動震醒的。

躺在床上做了幾秒思想鬥爭,試圖起床,嗯,成功地被懶性遏製住了。

手機還在震動。

不一會兒自動掛斷了。

又震動了起來。

自動掛斷了。

又震動了起來。

林一涼蹙眉,從被子裡伸出手在身旁摸索著找手機,心想著這電話是非接不可了的。

“喂,哪位?”林一涼的起床氣很重,語氣頗為不善。

“姐,是我。”電話那頭,女生哂笑。

林一涼“嘖”了聲,左手捂住刷手機聽筒,言簡意賅,“有事說事。”

林間鵲戰術性地清了清嗓,然後捏著嗓音朝林一涼撒嬌:“爆點金幣唄。”

聽到電話那頭妹妹聲調的轉變,林一涼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感覺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堪比見鬼。

下意識地看了下手機屏幕上顯示著的時間,2035.6.18. 4:30。

“……”

鑒於寶貝老婆還在身邊睡著,林一涼壓低聲音臭罵:“你腦子進水了還是被驢踢了?你這個年紀、這個點不好好睡覺反倒給我打電話,還敢找我要錢?

“林小鳥你長能耐了是吧?”

“對不起嘛。”電話那頭的人全然沒有一絲歉意,笑嘻嘻地道了歉。

高中正值大好年華,卻沒半點正經樣。林一涼在心裡如此評價。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問:“又想乾嘛?”

林間鵲一聽就知道妥了,笑意更甚,“這不是,周末快到了,約了朋友出去玩嘛。”

“……行行行,待會我轉五百過去。”

“誒誒誒~謝謝姐姐大人!”林間鵲話語裡藏不住地欣喜。

“得,退下吧。”林一涼一臉無語地對著空氣擺了擺手,好像林間鵲就在一旁似的。

“好嘞!”

聽筒傳來“嘟——”的一聲,電話被對方毫不客氣地掛斷。

林一涼:……

我怎麼就攤上了這個妹妹?

林一涼請了一個禮拜的假,大早上的被吵醒,要再回去睡個回籠覺也睡不著,索性隨手勾起床邊桌子上的書來看。

“Let life be beautiful like summer flowers and death like autumn leaves.”

林一涼是文科生,然而對詩歌提不起半分興趣,高中選了文科純屬是因為自己沒理科天賦、腦子容易被老師說的“理科思維”繞得頭疼。不過林一涼的記憶力和理解能力很好,學起文科來倒不難,後來高考考上了華師大。

她是將近大學畢業時談的對象,女生比她小有大半年,個子不高,很瘦,也選的文科,曾任職編劇,去年開始被林一涼半強製性地解了約扣留在家裡靜心調養身體。

林一涼初中幾度去過池滿家串門,早年聽過池滿母親提起一嘴:池滿自初二起便失眠嚴重,睡意也淺。這種症狀持續了好幾年都沒治好,身為一個合格的愛人,林一涼自然要治好這個問題。

林一涼高中不與池滿同校,意外的是,兩個內傾向的人並沒有就此斷開聯係,依舊保持著。林一涼了解到池滿打高中起就頻繁地使用褪黑素,就現在而言,使用平常的藥量已經沒用了,林一涼強烈禁止池滿私自加量,怕副作用太大,不敢讓她冒這個險。某天在一場聚會中不經意間聽到有人說睡前聽些讀物有助於睡眠。林一涼想著也用不著多長時間,便開始逮著池滿念詩,見效果顯著,於是就堅持了下去,至今已有四年。

也不能說是“逮”吧,在林一涼看來池滿還是很享受這種服務的。

床頭的書換了一冊又一冊。

想到這裡,林一涼的嘴角勾起。

低頭看著枕邊的愛人——此時眼尾泛著些許緋紅,眼睛微腫。

林一涼早就發現了一點:隻要頭天晚上做了,池滿就會睡得雷打不動,到第二天快中午才起。林一涼對此十分滿意,她喜歡跟池滿做/愛,加之這是個讓池滿睡眠質量改善的好法子,打算天天實踐,可奈何池滿的身體素質實在是不行,於是這個法子就被狠狠駁回了。

池滿的身體素質……林一涼無意識地摩挲著食指關節,驀然沉了臉色。

池滿的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林一涼初中與她同校同班同寢,見她一個月能請一兩個禮拜的假;高一時期更甚,直達一個禮拜請兩三天假的巔峰,於是高二開始池滿就被哥哥池堯每月按著打兩三針營養劑;等到了大學,池滿的身子再也扛不住營養劑,和家庭醫生討論了大半天,換成了口服劑,但每學期還是得去醫院吊水。完全可以說池滿就是靠嗑藥活命的。

池滿是林一涼大四追求了五個月才到手的,兩人在一起後林一涼就像在池滿身上裝了隻監控一樣,無時無刻盯著池滿,好聲好氣地供著養著,生怕自家小祖宗有個萬一。

不過,縱使林一涼對池滿精心照料,池滿的身體依舊沒起半分好頭,相反,病情加劇嚴重。去年夏天開始,廣東三十多度的天池滿也要賴在家裡,整天裹著被子窩在床上,吹不得半點風,否則就會咳嗽咳上一陣子。

池滿的病是懸崖間拴在林一涼身上的麻繩。

麻繩斷在今年五月的某一晚,林一涼坐在池滿身邊給她念睡前讀物,池滿原先還躺在床上休息得好好的,突然渾身止不住地發抖、咳嗽,不一會兒竟咳出血來,可把林一涼嚇了一跳,好在家裡附近的醫院夜裡也開著,連忙把池滿送進了醫院。

事發突然,池滿被送去了急診室,林一涼留在急診室外,不一會兒,醫生遞給她一紙診斷證明。

林一涼手裡抓著醫生遞給她的診斷證明,整個人跟丟了魂似的坐在褐色的長條椅上,臉色發白,嘴唇哆嗦。

像是被鬼壓上身,無力感被無限放大,壓得她喘不過氣,顫抖著放開了輕薄而沉重的紙張,林一涼抬手捂住了臉,強行做了幾個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淚珠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往地上掉,她從長條椅上滑下來,跪坐在潮濕的地麵上,哽咽著——

醫院人流量不多,晚間有風吹過,紙張飛揚,在空中抖動,發出嘩啦的聲響。

風且過,樹木蕭條。

林一涼背靠著長條椅的椅沿,月光透過潔淨的玻璃窗灑落在走廊間,身影被拉長,夏天早晨明媚的天氣致使夜晚的天空乾淨空曠,太陽光穿過不均勻的大氣,產生不同程度的折射,高掛在黯紫色幕布上的恒星閃耀著,刺痛著林一涼的神經。

林一涼模糊地記著這麼一段事,池滿住院的那兩個星期是怎麼度過的,她不敢多去回憶。

每當有人提起此事,林一涼總會如坐針氈,她清楚地記得後來池滿出了院,回家對她展露出的第一個笑——懷著愧疚與無奈。

……

“小滿……”林一涼輕聲念叨,她虛握住池滿的手——那雙手蒼白得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碎,隨那夜的風飄去。

“疼。”

愛人呢喃不清的呻/吟在寂靜的房間顯得突兀,林一涼回過神來,才驚悉自己不知何時加重了握住池滿手的力度,立刻鬆開了雙手。

“抱歉。”林一涼指尖微顫,語氣中帶著她察覺不出的後怕,將手覆蓋在池滿膚如凝脂的手上,慌張地闔了下眼,“你的手,我幫你揉搓會兒。”

池滿緩緩合上眼搖了搖頭,又睜開,紅腫的桃花眼裡有數不儘無加掩飾的溫柔,半分不少,一概跌進了林一涼的眼裡。

池滿彎了彎眉目,她發現在一起後林一涼的心思並不難猜測,就比如現在,那雙外人看來薄情寡義的丹鳳眼裡透露著千萬縷愁苦。

池滿不想看到林一涼失魂落魄的神情,也深知這種狀況是自己的病情導致的,於是揚起嘴角,露出個完美得無懈可擊的笑容,用輕快的語氣假裝斥道:“朕當你是蓄意謀害呢。”

林一涼忽而愣住,反應過來趕忙將雜糅的情緒拋之腦後,展開笑顏,接住池滿拋出的話,“卑職怎敢犯此等大罪。”

池滿壓低聲音“嗯”了聲,故意板起臉“數落”林一涼:“哼,料你也不敢。”

又咳了咳嗓子,抬起細長的雙臂,昂首高傲如白天鵝,“扶朕起來。”

林一涼俯首貼耳。

浴室裡,池滿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淵思寂慮,她沒想到自己的臉色有那麼差,與屍體無異泛著病態的白,極易叫人一眼望穿,池滿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看向客廳,鬆了口氣——客廳點著兩隻小巧玲瓏的暖光燈,病態可以被橘黃色的光線掩蓋住。

太陽爬山得早。

“一涼。”池滿柔聲喚道,轉過頭去看身邊的人。

“怎麼了?”林一涼根本沒將注意力放在日出上,驟然聽到池滿喚她,有點心虛,又不明所以,於是試探般地低下頭,要去親她。

池滿捂住要親過來的嘴,蒼白且稍微發紫的薄唇啟合:“林一涼。”

林一涼沒動,看向池滿的眼裡帶了幾絲探究的意味。

保持著垂首的姿勢不動,林一涼眨了眨眼,正想伸出手掐一把池滿的臉,忽然注意到池滿的下眼瞼,像是有幾塊被精細打磨的小晶體點綴其間。

橘紅色的陽光是稚童,懶洋洋地臥倒在池滿的側臉上,無意間為她渡上了一層光圈。細看有經驗豐富的畫師手持繪筆,描摹出斑駁的光影。

池滿笑眼盈盈,蒼白的臉割裂在被風吹散開的霧霾中,林一涼不由地怔住,恍惚間聽見了水聲,像是一股甘冽的清泉。

下一刻,漣漪綻露,帶著一腔愛意——林一涼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遽然意識到,那並不是清泉,而是一池清水。

疏影橫斜,草長鶯飛,眼前人溫潤如玉,穆若清風,始終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