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時風覺得冷，好像掉進了冰窟裡，寒意從皮膚的每個毛孔侵襲，順著血管凍結了身體每處角落。
好冷啊……
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呢？像他這樣的人，該去十八層地獄接受無休無止的懲罰，都有什麼懲罰？會拔掉他的舌頭，剪掉他的手指……
好疼！段時風抱著頭，要是……不可能的！爸爸媽媽都不在了，哥哥姐姐也不要他，他做了錯事，被丟掉簡直太正常了。
要不要去道歉？可是忘記以前是怎麼跟大哥道歉的，連相處的場景都記不得，他吼了大哥好多好多次，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為什麼啊？是他天生的壞種，這下是本性暴露了，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段時風是哭著醒來的，頭疼、眼睛疼、周圍還是灰蒙蒙的，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忽然想起來現在他不是一個人，有笨瓜在，可是怎麼沒動靜？是不是也走了？
會走很正常啊，他凶過她好多次，換誰都會討厭然後毫不留情地離開。
“少爺，你怎麼啦？”
聲音像風鈴，段時風腦袋裡浮出見風莊園後院那一棵棵櫻花樹，十四歲暑假的時候，他和三哥一起用玻璃珠做了五隻風鈴，掛在櫻花中間，風一吹，就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清脆得好像能敲開整個夏季的炎熱。
很奇怪，他以前都想不起這些事，腦袋裡有的，是自始至終他的世界都灰蒙蒙的。
段時風試探著抬手，觸碰到寧辛的鼻尖，他立馬收回手，寧辛卻抱著他的胳膊，緊緊挨著他，沒有溫度，卻讓他感到真實，真實的不像灰蒙蒙世界裡會有的觸感。
“少爺，你想要什麼？”寧辛看他是哭過，識趣地不提這事。
段時風擰著自己的衣角，低著頭：“沒有，你不是晚上都在床上？是我睡覺不老實嗎？”
“不是的，”寧辛說，“我的快遞到了，我正在拆呢，少爺你知道我買的什麼嗎？是絕版出售的娃娃，好漂亮的，我搶了好久才搶到。”
段時風問：“不可以定製嗎？你向店家定製就好了。”
寧辛鼓著嘴巴：“感覺有點點貴，而且……”
“再貴能有多貴？”段時風脾氣上來，“我怎麼會有你這樣摳搜的笨瓜？你喜歡什麼買就好了！”
“一個娃娃腦袋要十萬呢。”
換以前，寧辛還真沒有貴和便宜的概念，在人間生活了一段時間後，她漸漸對人間的物價有了概念，真覺得貴。
段時風氣道：“就這個？我還當幾百億，錢不花還叫錢？我又花費不了什麼，我的錢都是你的，你隨便買就好啦，摳摳搜搜太惡心了！”
“知道啦，你凶什麼？”寧辛牽起他的手，“少爺我們現在去洗澡，趙先生發消息說下午得去錄節目。”
段時風愣住：“不是還有兩天嗎？”
“少爺你睡了整整兩天，跟死豬一樣叫不醒。”
“你居然罵我死豬？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對呀，所以我是死鬼。”
段時風被氣得噎住。
寧辛解開他的睡袍，打開花灑，先叫冷水流掉，然後才將他領到水柱下。
被熱水刺激，段時風回了神，寧辛給他頭發擠了洗發乳，他自顧自洗頭發。
洗漱間熱氣騰騰，使鏡子布滿水汽，寧辛在上麵畫了個大大的笑臉，笑了笑，坐在台盆上，晃著腳丫。
“笨瓜，我頭發太長了，你會不會理發？”段時風問她。
“我不會。”
“那就去理發店，我手機裡有私人理發師的聯係方式，你明天發消息。”
“好，”寧辛記住，想了想，又問，“少爺，你其它地方的毛發要不要剪？”
“你！”段時風臉噌得紅透，仿佛能滴出血來，“你你你你胡說什麼啊？”
寧辛皺眉：“我哪裡胡說？就問問，少爺你胳肢窩還有下麵……”
“不要說這種話！”段時風急得臉脖子都紅了，“不準跟理發師說這些！”
寧辛：“？我是鬼，但我不是傻，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和彆人說？”
段時風：“你明明就說得很起勁！”
寧辛：“那是和你在說！我們兩個誰是誰的彆人嗎？哼！你到底要不要剪？”
段時風紅著臉，憋出了一句：“我自己剪。”
“你自己？要是不小心剪壞了怎麼辦？”寧辛真不懂他莫名其妙的心思。
段時風：……
寧辛想著既然要剪，現在正好在洗漱間，就去翻找剪刀，最後剪刀是沒找到，但找到了剃須刀，是一套新的。
“好了少爺，”她關掉花灑，給浴巾讓他擦乾淨，“我來幫你弄乾淨，長這些不好看。”
“算了……”段時風抿了抿唇，“不好看嗎？”
寧辛點頭：“我覺得不好看，乾乾淨淨的才喜歡。”
段時風於是沒再抗拒，他想，誰都不會麵對一個不修邊幅邋裡邋遢的人，彆說陪伴，看一眼就覺得夠夠的了。
“笨瓜，我有沒有變胖，是不是得去健身房，我是不是腹肌也沒有了？”
至少讓笨瓜看到他，就覺得好看賞心悅目才行吧。
寧辛眨眨眼睛：“少爺，你吃一頓頂好幾天，還胖呢，都瘦了好多。”
“我臉有沒有變醜？有沒有長痘？皮膚有沒有變差？”
身材重要，臉也很重要。
寧辛因為手裡拿著剃須刀，所以用臉蛋蹭蹭他的臉頰：“少爺皮膚很好，也長得好看，少爺是我見過長得最好看的人，比我買的娃娃還漂亮一萬倍！”
段時風終於放鬆下來，低聲道：“我要是哪裡長得不好看了，變差了，你記得要跟我講。”
“好！還有少爺，其實我一直想問，長這種東西走路不會不舒服嗎？不會打到腿嗎？”
“！！！滾啊！我難道不穿內褲的嗎？我警告你不準再說這種話！”
段時風將近三天沒有吃東西，寧辛在網上查，這種情況不能吃太硬的東西，於是煮了碎肉紫菜粥，在段時風安靜吃粥的時候就去玩她的娃娃。
趙榆過來時看見段時風坐在沙發上，懷裡抱著個人頭，他嚇了跳，細看才發現是人偶娃娃的腦袋。
“趙哥，現在就出發去節目現場？”寧辛的娃娃零件沒處擺，就放在他身上。
“對，提前過去熟悉熟悉，”然後，他看向寧辛，“好好說話，不準罵人。”
寧辛不滿地瞪大眼睛：“我哪裡有罵人？明明是事實。”
“事實？難不成王回軒做鴨的時候你看見了？沒看見就不要胡說。”趙榆覺得頭疼，“而且他是節目導師之一，你讓小風怎麼做人？”
“是王回軒那孫子的粉絲先罵少爺的，難道我不能反擊？”
趙榆還想說什麼，段時風道：“沒關係的趙哥，笨瓜她就是愛玩，沒彆的意思，我不要緊的。”
“行行行，我不說了。”
趙榆用眼神示意，寧辛不服氣地皺了皺鼻子。
《天才唱將》第十二期的熱度空前，經過層層比拚廝殺，共有二十一位學員進入半決賽，今晚是向總決賽進軍之夜，將淘汰十位歌手，剩餘十一位在總決賽中角逐冠軍寶座。
大樓外滿滿都是各家粉絲，舉著橫幅高呼偶像的名字，也有不少導師的粉絲。
“啊啊啊啊昭昭！快看這裡！”
“小雨點啊啊啊啊啊！媽媽永遠支持你！！”
見到自家偶像從紅毯走過，現場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呼聲。
寧辛看呆了：“她們都好熱情！”
段時風揚起下巴：“笨瓜，我的人氣更高，待會兒出去聲音會比這還高。”
“真的？”
寧辛正問，汽車停下，工作人員前來開門，趙榆說走紅毯他不用去，在後台碰麵。於是寧辛牽著段時風的手下車。
今天的段時風穿著非常正式的黑色西裝，剪裁合身，並且為了避免眼神恍惚，他又戴了副黑色墨鏡，更顯得氣度不凡。
他一下車，紅毯兩邊的呼聲漸漸消失，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頭接耳。
“這是誰啊？導師都進去了，選手嗎？”
“不清楚，但是看著麵熟。”
段時風腳步一頓，聽力在這一刻變得極其敏銳，充滿懷疑的、不解的聲音傳進他的耳朵，好像一劑毒藥注射進身體裡，令他疼痛，恍惚……
“少爺，你要參加節目錄製的消息早晨才宣布，你的粉絲肯定趕不過來。”寧辛也不飄了，走在紅毯上，享受這種奇特的體驗。
是這樣嗎？而不是他被曾經喜歡自己的人討厭？
段時風走得慢，手指輕輕顫抖。
“啊啊啊啊是我小段男神！”
忽然有人驚呼，帶來臥槽一片。
“臥槽臥槽臥槽……”
“我才看到節目組的官宣！臥槽真的是小段男神。”
“小風！他們都是賓館，你才是家！”
“啊啊啊啊啊男神！要注意身體健康啊！”
“小風加油！小風箏永遠支持你！”
……
越來越多的呼聲傳來，比之前任何人進入這座大樓得到的呼聲還要大。
段時風的身體漸漸放鬆，寧辛笑道：“少爺你說的是真的，她們最喜歡的人是你。”
“是我……”
段時風喃喃著，停住步伐，向紅毯兩邊的粉絲各深深鞠躬，說：“謝謝你們。”
“裝模作樣。”
男人看著樓下，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他也就能靠瞎虐粉固粉，過不久，沒作品沒實力，連和軒哥你同走紅毯的資格都沒有。”
助理端來咖啡，嘲諷著，“而且這次節目錄製，他看不見，指定會出醜。”
王回軒哼了聲：“那就祝段瞎子好運嘍。”
他不動手，有的是人看不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