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沈斯禮再次相逢的時候，薑迎之在酒吧喝失戀酒。

沒多傷心，但她需要意思一下。

隔著燈光和哄鬨的男男女女，她喝了一口熱紅酒，愜意地搖了搖頭，而後目光忽然定在某個有點眼熟的身影上。

薑迎之5.0的視力，但在光斑閃爍、陰影擺動的酒吧裡認出一個人還是很難的，她談過的男朋友不少，差不多都是一個類型的，以為忽然被戳中的審美點。

那人光看輪廓都好看，站在那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薑迎之難以置信：“難道……我真的就好這一口？”

喝著特調酒的顧璨笑了起來，彎成月牙似的眼，“你那是沒試過彆的！”她一副我有經驗的模樣侃侃而談，“我高中那會兒還以為我就喜歡學神那一款的高冷、筆挺、愛穿白襯衫，結果大學談了個悶騷的霸總……哎喲可刺激了，後來又談了個弟弟，那一口一句姐姐的……現在這個也還很不錯啦～”

看上去是蠻帶感的，顧璨的笑容就沒停過，眼裡閃著光，薑迎之略帶羨慕的雙眼在觸碰到越走越近的人時直直的、不帶拐彎、垂下看手上的熱紅酒上麵漂浮的已然滲進紅酒顏色的蘋果片。

剛才驚鴻一瞥是沒認出來，他現在走近了，薑迎之認出來了。

顧璨倒是哎呦了一聲：“誒，你哪位？”

大小姐喝得有些上頭，大咧咧地懟了懟薑迎之的胳膊肘，“這人和你前男友好像哦！”

是和前男友比較像。

她前男友都是一個類型的。

個高、寬肩、斯文、冷淡、好看，有些還有錢。

薑迎之覺得此刻越心虛越像舊情未了，她頓了下，抬頭，目光對上。

他們很久沒見了，這裡根本不適合久彆重逢。

沈斯禮氣質變得多，穿正裝的樣子她沒有見過，現下看著她，目光在混色暗昧中看不清，薑迎之禮貌地笑了笑，對顧璨說：“不是像，他也是。”

也字就很傳神。

薑迎之說：“他是沈斯禮。”

能被認出也是榮幸。

顧璨宕機的大腦清醒了一下，說來她和薑迎之十幾年朋友，是認識沈斯禮的，但是這人同那時候不太一樣，她同沈斯禮又幾乎沒有交集，她戲謔：“哦～沈總是來我們這小縣城做什麼的？”

他們是異地戀，薑迎之提的分手，顧璨當時還唏噓這男的還不錯分了有點可惜，後來薑迎之談的都還不錯，這點可惜就被拋之腦後。

沈斯禮沒有說話，目光隻是落在薑迎之身上。

特彆明顯的是他還掛念薑迎之。

是還愛還是舍不得，也許都有。

他那時候就常常安靜的、久久的看著薑迎之，他沒有很熱切的表達，現在還是這樣。顧璨趴在桌上，隻用一雙眼睛在兩人之間逡巡，毫不掩飾的愛看熱鬨。

他說：“來談生意。”

他說：“好久不見。”

他遠沒有外表冷靜，目光也幽深漆黑，在光影錯落又暗昧不明的角落裡，叫人捉摸不透他此刻出現的原因。

薑迎之早不把自己當他心裡的一回事了，她除開一開始的尷尬外，竟然還算自在，遊刃有餘道：“是好久不見，你現在超帥，剛才你站那我都認不出你啦。 ”

顧璨：“……”

顧璨張了張嘴：“……”她目光落在已經完全放輕鬆了的薑迎之臉上，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

沈斯禮倒是沒有意味的笑了一下。

顧璨看不懂這兩個人。

薑迎之說：“你這次在梧桐待幾天啊？”

她真像老同學見麵那樣與人閒聊起來，顧璨趴在桌上開始透過酒杯看一切，感慨一下——缺心眼的日子總是會特彆好過的。

還記得薑迎之分手那天，上午還腫著眼睛說：“天呐，難怪失戀會瘦，我一點也不餓。”

中午就喝了杯七分糖的奶茶，美其名曰給生活一點甜頭。

然後太甜膩了，點了份麻辣燙。

後來好像悲痛欲絕的失戀就這麼過去了，沈斯禮是她初戀，是薑迎之一口一個“嗨，同學”慢慢追上的。

沈斯禮說：“不走了，公司要在梧桐開分部，我在這裡任職。”

顧璨聽出了弦外之音。

“啊，”薑迎之驚訝了一下，“那我就不當東道主請你吃飯了哈。”

顧璨：“……”他倆當初為啥分的手，薑迎之還記得嗎？

沈斯禮：“那我請你吃飯吧。”

薑迎之：“啊？”她說：“不用了，我感覺我們一起吃飯好像不是很合適。”

沈斯禮沉默。

顧璨索性閉眼裝睡，她有替人尷尬的毛病。

沈斯禮這人性子冷淡孤傲，高中時就這樣，眼下請人吃飯、還是前任、還被拒絕了，多重累加，顧璨揉揉太陽穴。

良久，聽見沈斯禮不帶感情的聲音：“你男朋友介意？”

薑迎之看了眼酒，朝他舉舉杯，漂亮液麵上甚至還漂浮著一點迷迭香：“我剛失戀啊。”

沈斯禮：“那是為什麼？”

薑迎之一臉問號：“你忘了？我倆談過，不是說合格的前任就要像死了一樣嗎？那怎麼可以一起吃飯。”

所以她在沈斯禮的世界裡，消失得乾乾淨淨。

沈斯禮說：“沒忘。”她沒有留餘地，一分手就拉黑刪除，然後出去旅遊。

再然後就是談了新男朋友。

這些殘酷的話由她輕描淡寫、漫不經心說出口，好像更殘酷。

隻是他除去麻木鈍痛外，已經沒有感覺了。

分手後，他們見過一麵。她才旅遊回來，和新男友在路燈下道彆。

那是個高高瘦瘦的男生、黑發在夜風裡蓬鬆柔軟，低頭溫柔地聽薑迎之說話，抬手摸摸她腦袋。

才剛交往，也許再久一點，他能看到更親密的畫麵。

他站在樓道壓下的陰影中，好像連骨頭也疼，看人雀躍地告彆之後跑進單元門。

“薑迎之，”他叫住了人，在樓梯之上的薑迎之也許不會再認真看他。

沈斯禮昂起頭，聲控燈滅了亮，可人逆著光，他都看不清薑迎之的表情。

他聽見自己問，“你談戀愛了？”

樓道靜默半晌，薑迎之怔了一下。

“你知道的我喜歡談戀愛的，很喜歡，”薑迎之說，“你沒有做好我會談新男友的準備嗎？”

她冷靜理智，她看上去最愛。

其實最舍得。

***

酒吧裡的一切跟夢一樣，睡了一覺醒來的薑迎之打算忘記。

她就是一個合格的好前任，不從前任世界裡詐屍，不說前任壞話、不視奸前任微博微信各種，對莫名其妙找上門來的前任現女友也十分溫柔，並表示我也開啟了一段新戀情。

架不住顧璨一臉嘿嘿嘿，從隔壁房間跑來敲薑迎之的門：“迎迎～”

薑迎之誒了一聲，大小姐破門而入，她說：“沈斯禮！回來啦！”

大小姐手捏空心拳，比在唇邊，像是個話筒：“這一次，他要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大小姐還缺個BGM。

薑迎之：“……哎呀。”

薑迎之就知道她會提這事，顧璨裹著睡衣又往薑迎之被窩裡鑽，薑迎之給她騰位置，無所謂：“回來就回來唄。”

顧璨把薑迎之的大號哆啦A夢玩偶枕腦袋後，說：“你一點都不在意？”

薑迎之冒著問號看顧璨：“剛分那會兒可能在意吧，現在他都算我前前前前任了，我這會兒還在意他，多對不起我那前任前前任前前前任啊。”

超級加倍的輩分在，顧璨笑了起來，有點爽文照進現實的痛快感：“你不知道吧，他一直沒談。”

薑迎之也笑了，她一貫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天真樂觀，叫人看著也愉快。

她尾巴翹天上去，理所當然道：“因為我是超級好的女朋友呀～而且……沈斯禮被我甩了之後肯定更難追了。”他原本就不是好追的人。

顧璨覺得言之有理，“我琢磨著吧，他對你餘情未了～”

薑迎之說：“那也是他的事了。也許隻是不甘心？”

顧璨滴溜溜的轉眼睛，好奇：“說實在話，你沒有後悔嗎？”

薑迎之想了想，搖了搖頭：“怎麼說呢。”

她聲音輕輕的，像夢一樣，“當時分手是我不喜歡異地戀，更加堅持不了，尤其他之後還要出國深造，我做不到也不想那樣。剛分那會兒可能會後悔吧，但是與其拖到兩相厭煩，還不如就斷了，好聚好散嘛。”

薑迎之喜歡漂亮的句號，也想至少有個好一點的結局。

顧璨說：“那萬一他願意為了你放棄出國呢，願意為了你回梧桐呢？“

薑迎之說：“誰要背那樣的罪名。”

薑迎之看上去又乖又軟和，總是給人一副好像離不開彆人的樣子，實際性格最果斷。

顧璨忙不迭推銷起來：“所以，要不要換個類型談？”

“……”薑迎之笑了，“再說吧，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