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嚕嚕……”
緊張的氣氛頓時被打破了,眾人同時默然不語,耳邊唯有被何員外帶來並扔下的人陷在幻覺裡的哀嚎聲。
薑雲覓尷尬的腳趾扣地,簡直想原地升天,她努力控製著表情,在心裡絮絮叨叨的安慰自己。
肚子餓了發出叫聲是很正常的生理現象,而且現場這麼多人,隻要我不承認這聲音就和我沒關係,下意識的忽略在場的大半都是耳聰目明的江湖人。
崔閒之、顧天冬和慧明小和尚頗有君子風範,對聲音來源心知肚明,但秉持著“非禮勿聽,非禮勿言”的原則,動作表情紋絲不動。薑雲覓從麵相看不出他們聽到還是沒聽到,暗地裡鬆了一口氣。
“剛剛是什麼……”聲音,那村漢沒眼色的剛要嚷嚷出來,被唐十九暗暗瞪了一眼,聳著臉閉嘴了。
唐十九眼裡閃過一絲笑意,麵上還是那副純良的表情,烏鳳姐姐背對著薑雲覓抬頭看著那些崖洞,烏豆姐姐低著頭不知道再想什麼。
薑雲覓疑鄰盜斧,不自覺的觀察眾人表情,沒發現什麼異常不禁鬆了口氣。
“咕嚕嚕……”
又是一聲!這次因為大家都沒說話,顯得聲音更大,薑雲覓的臉慢慢變紅了。
還是善良的慧明小和尚不忍看到薑雲覓尷尬的樣子,開口解圍:“小僧腹中饑餓,諸位施主可有乾糧果腹,若有可否布施一二,小僧感激不儘。”
小僧感不感激薑雲覓不知道,但她很感激小僧,小和尚果然都是可愛的萌物!
唐十九搖了搖頭:“我和薑姑娘下來的突然,身上沒帶什麼乾糧,不過……我們雖然沒有吃的,他們一定有。”他用下巴點了點那些現在已經全部趴下的人。
江湖人對於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食物沒有什麼忌諱,現在活下來才是一等一的要事。
趴在地上的人大多都已經咽氣,有那命硬的也就還剩一口氣。
小和尚動了惻隱之心,這裡缺醫少藥,救人他是救不了的。
但凡是還能喘氣的他都沒動其身上的東西,想著萬一醒來可以依靠身上的飲水食物以及兵器走出去,給人留下一線生機,哪怕這人活下來的希望很渺茫。
薑雲覓對扒死人的東西還是有心裡障礙的,但是求生本能占據了上峰,看小和尚的做派也有樣學樣的沒動活人的東西,怕間接害死人良心上過不去。
其他人將這二人的行為看在眼裡,心裡不禁嘀咕婦人之仁,但也沒阻止。還活著的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過來,隻將死了的人的食水武器收斂起來也儘夠了。
在這種境況下,有兩個心慈手軟的同伴比冷血無情的更讓人放心。
眾人將找到的食物和水先放在一起,再平均分配,至於武器誰拿到的就是誰的。
吃東西前,小和尚還誦了幾遍《大悲咒》超度亡者。
何員外對崔閒之和慧明小和尚格外忌憚,怕他們跑了,一天隻給一碗水一個巴掌大的餅子。這點東西不管是對於習武的成年男人還是習武的正在長身體的十來歲的孩子都隻夠塞牙縫的。
顧天冬的武功雖不及何員外,但怕他把食物分給崔閒之和慧明,三人合謀跑了,故待遇也和其他二人一樣。吃不飽還要被當作解毒劑一路放血,所以才是薑雲覓他們初見麵時那副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樣子。
崔閒之和顧天冬都是名門子弟,雖餓的狠了,但吃起東西來仍快速而不失優雅。慧明小和尚每一口都吃的很珍惜,還用手接著殘渣,最後一口倒進嘴裡,充分表明了對食物的尊重。
至於鐵牛,何員外壓根就當他是個死人,沒打算給他吃食,這幾天都是道長和和尚牙縫裡擠出一點兒給他,勉強餓不死。
食物一分到手裡就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被噎的翻起了白眼,簡直沒眼看。
烏鳳烏豆倒是有備而來,但是幾天下來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這兩天都是計算著吃的,但比其他人強了不少,吃的不急不徐。
唐十九也腹中饑餓,他身上帶傷,每走一步都帶動傷口抽痛。但他實在是個很能忍的人,自行走江湖以來,他學的最好的就是忍耐,任誰也彆想從他身上看出傷痛。
能被帶來趕路的乾糧自然是有飽腹感強、耐存放的優點,想要達到這種效果就要儘可能地減少乾糧內的水分。
這滿地的死人絕大部分都是小嘍囉,囊中羞澀,做乾糧的材料都是蕎麥、高粱。
搜出來的乾糧口感粗糲,硬的和石頭似的,每咬一口都要花費些力氣,牽動著胸口處的傷。
唐十九慢條斯理一口一口的吃著,再間接的喝一口水,和著胸腹間泛起的血腥味兒一同咽下,坦然自若。
薑雲覓從來沒有吃過這麼粗糙的食物。
上輩子不用說頓頓細糧,偶爾吃粗糧是為了健康,而且哪怕粗糧也做的極為精細。
這輩子進入如意門之前,薑逾白身上還是有些銀錢藏在身上的,麵上看起來落魄,但吃喝上沒讓兩人吃太多苦。
進了如意門之後,夥食待遇跟著師父劉雲走,大部分主食都是小麥粉(現代叫全麥粉)和大米,從沒吃過這種餅子。
啃不動、剌嗓子,薑雲覓和倉鼠一般用上門牙一點一點的磕下來,好一會兒才啃下一口的量,喝口水潤潤嗓子,繼續啃,儘可能的補充體力。
唐十九仰頭喝水時看到薑雲覓這般吃法,頓時覺得被可愛到了,視線總是有意無意的掃過去。
在死人堆邊兒吃飯,薑雲覓兩輩子都是頭一遭兒,她努力將注意力放在食物上,眼神兒不往那邊瞟。
“這陵墓真是好大的手筆!”崔閒之最先吃完後提著劍繞著廣場走馬觀花式的遛了一圈。當然他自己的劍被何員外收走了,手上這把是剛剛從死人身上摸得,雖不太順手,但總比沒有強。
崔閒之自小生在道觀長在道觀,坐臥行走耳濡目染下皆透著一股閒雲野鶴的味道。此刻,道袍一撩盤膝而坐,將劍往膝上一放,自在瀟灑的感覺撲麵而來。
“這廣場四個角上放置了四鼎人麵獸身的鎮墓獸,四麵牆中間是手持燈盞的燈奴,燈油有些意思,竟長明不滅,像是古籍中記載的鮫人燈,周圍一圈鋯石,牆上還有些畫兒,貧道沒細看。至於中間的仙女像就更是不必說了,粗略一瞧,歎為觀止!”崔閒之摸了摸嘴上的胡子歎道。
“不止。”勉強填飽了肚子的顧天冬臉色依然有些蒼白,因失血過多還有些發青,麵無表情的說道:“我到現在也沒找到姓何的那幫人發瘋的原因。”
顧天冬出自藥王穀,從會說話起就被顧穀主抱著認藥材,走在外邊也能被人稱上一句“神醫”。他在搜食水兵器的時候著重查看了地上這些人的傷,大都是互相殘殺留下的,沒找到一丁點兒藥物留下的痕跡。
“也不是蠱。”烏鳳冷冷的說到,若是蠱她的小綠肯定會躁動,吞噬其他的毒蟲是本能。
這種知道這裡很危險,但是不知道危險來自於哪裡、如何防範的境地,讓眾人的臉色都有些難看。
“那個……我可能猜到了一點兒,不知道對不對……”薑雲覓弱弱的開口道。
七個人的目光瞬間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薑雲覓:壓力巨大!
“這牆上、地麵上的畫應該是用特殊手法繪製的,看久了會讓人心情抑鬱導致自殺,或者勾起人的心魔讓人自相殘殺。”薑雲覓定了定神,雖然嘴上說的是不知道對不對,可語氣是肯定的。
她本身就是學美術的,對這方麵的奇聞異事比較感興趣,這種畫她前世隻在網上看到過。
比如《德裡斯基爾酒店的小女孩畫像》,酒店客人表示這幅畫看久了就會頭暈、不舒服,好像靈魂出竅。
再比如《畫家的情人》,據說看過的人都有詭異之感,甚至還有一個聲音出現在腦海中誘導人自殺等。
或許因為她看到的是照片,畫的作用通過相機已經被削弱了,所以當時她隻是看個熱鬨。雖然在看到的瞬間確實有不舒服的感覺,但隻認為是畫家在畫裡所表達的情緒讓人不高興,還有看了介紹先入為主的觀念作祟。
這些“殺人魔畫”的原理在現代並沒有被破解出來,甚至有一部分因傷了太多人性命被永久的塵封,隻餘下網頁上簡單的介紹,甚至照片都不允許掛上。
若是墓主人掌握了這項技術,或者找到了會這項技術的畫師用來建造陵墓,確實令人防不勝防。
“不知姑娘從何處得知的這種畫技,貧道行走江湖從沒有聽說過。”崔閒之問的相當不客氣。
他出身武當,其師是三十年前名震江湖武當三劍客的風劍客風雲兮,武當的藏書閣絕大部分都對其開放。
他兒時文武兼修,不止冬練三九夏練三伏,就連書閣的書也看了大半,這才造就了初出江湖就以劍法絕妙、博聞強識而名動江湖的智通上師。
他的傲氣源自於苦修出來的一流劍法、將近三十年的手不釋卷和十幾年的江湖經驗,對待一個小丫頭自然不用客氣。
薑雲覓沉默,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
“這種畫技是我無意中翻到的書中所寫,當時隻當作者杜撰,若道長不信可以站在崖壁上看看地上畫的這株曼珠沙華,我吃過一次虧才意識到那本書上寫的是真的。”薑雲覓想了想,半真半假的回道。
“看的時候最好由功夫好的同伴護持。”怕他們不當回事兒,薑雲覓還追加了一句,再出事就和她沒關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