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5歲生日那天，黎小信遭遇了一場意外車禍。

一輛紅色小轎車劃破人行道，徑直地撞向他——

臨死之際，他躺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身體隨著過度流失的鮮血而掙紮不止，周遭駐足著一張張驚恐的麵孔。

黎小信半闔著眼簾，側著頭從眼尾倪向天空，第一次如此清晰看見，頭頂的那片白茫茫、淡漠無雲的天。

即將失去意識前，身邊的一切漸次變得緩慢起來，迷迷糊糊間，低沉悅耳的歌聲縈繞在他耳邊：

…

踏破了山水錯過年華

燈火闌珊處

是否有你在遠方孤獨得像個孩子一樣

當初的誓言隨風飄蕩

隨風飄蕩

…

*

醒來時，黎小信感覺身體漂浮在半空中，失去重心，盲目地，乏力地掙紮著。

忽然間酥麻感隨之而來，依稀聽見有人在呼喚他，但茫然睜開眼後，卻是滿眼朦朧的黑暗，充滿絕望。

下一秒，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拽了出來，所有意識也隨之恢複。

眼前赫然出現一則係統通知：

恭喜！由於新係統急需召集測試者，而剛好你的死亡時間以及人設定位正符合新係統的測試要求，於是你擁有一次重生的機會——

若同意重生，被測試者將會重新回到5年前的同一天，並且從當天起，被測試者可以自主重新作出一切選擇。但請注意，不同的選擇會導致不同的結果，再加上蝴蝶效應，也可能會改變其它未發生或即將發生的命運軌跡。

請問你是否接受？

A、接受（重生）；B、不接受（直接死亡）

“？”

要麼生，要麼死，這還算選擇題嗎？

“靠。”

黎小信思忖半晌，如果選擇重生，那就意味著要再次經曆整整5年的事情，而過程中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選擇，都很可能改變人生軌跡。

但現在人都死了，原來的軌跡也意味著走不通了。隻有重生，才可能避開這次車禍，不至於直接人沒了，死路一條。

好吧，事已至此，就沒必要猶豫了。

“行！我重生！”

…

*

"黎小信！還不起床！都吃飯了，你要睡到幾點才肯起床？”趙麗雅手持鐵勺，怒氣衝衝地破門而入，直接掀起黎小信身上的棉被，嚇得他“騰”地一下坐了起來。

黎小信睡眼惺忪，揉了把眼裡的白霧，視線由模糊變清晰，慢慢地，看清眼前人就是自己的親媽，他驚呼著抱了上去道：“媽！我還以為再也見不著您了。”

趙麗雅愣了愣，前晚才說夢到親媽被緬北分子抓了，這回又在說胡話。

“犯什麼傻？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夢？”

趙麗雅一把推開自家傻兒子，探了下額前的溫度，不燙，沒發燒啊。

她凝視著黎小信睡醒後活像彆個傻麅的樣子，歎了口氣：“不是說下午約了俞澤慶祝嗎？快起床吃飯啊！”

“慶祝？”黎小信蹙眉，抿了抿嘴，腦袋實在找不到這段記憶畫麵。

難道自己真的回到五年前了？還是說車禍才是做夢？他一時間搞不清楚。

“真睡傻了？”趙麗雅眼皮顫了顫，手中的勺子不經意間抖動著，微眯著眼，她的目光停留在黎小信的臉上，懷疑地打量著，好像在分辨著他是不是在裝傻充愣。

黎小信回過神來掃視著四周，終於在床頭櫃的桌麵上，發現了一支熟悉的手機。

他下意識“咚”的一聲趴了過去，伸手一把抓起手機，留戀地摸了把屏幕。

這支手機——

噢！想起來了。

它是後來因為老化，被自己“雪藏”在雜物櫃裡的那支。

在“雪藏”之前，他剛輸完一盤王者...沈夢溪放大招時，炸彈原本精準投放，但因為手機卡頓導致炸彈落地時慢了整整兩秒，最後敵人全提前跑光了，大招放了個寂寞，還遭到隊友群嘲。當時一怒之下，就將它擱在雜物櫃裡了。

不過五年前，它可是自己剛買不久的心肝寶貝啊——

“快去刷牙洗臉！彆又磨磨蹭蹭。”趙麗雅忽然想起鍋裡的湯，叮囑了幾句就猛地急忙轉身往廚房方向跑。

“哦。”

黎小信始終沒有抬頭，視線依舊停留在手機上，他好奇地點亮屏幕。

刹那間，好幾條綠色消息框豎式地彈出——

- 信寶，睡醒沒，是不是確定兩點飛馬樂園等？

- 人呢？？？

- 還沒起床？？？

- 。。。。。。。

- 擦，不靠譜的家夥

- 算了，生日了不起，反正起來就吱聲兒

…

除了幾條公眾號的紅圈圈提醒，其餘全是來自同一個人的“轟炸”。

——俞澤

有句話說得好，能堅持陪你到最後的，才算是真朋友。俞澤在黎小信心中，就是這樣的存在。

初中同班，高中同級，大學同校，甚至後來進入職場，彼此還經常會有聯係。

對了，他好像有點記憶——

有一年生日，他確實和俞澤出去飛馬樂園了，那，今天不就是他生日那天嗎？黎小信下意識拉出手機上功能框。

果然。

2019年2月12日。

今天是他20歲生日！

…

退出聊天窗，之前簽訂的“重生合約”隨即彈出，再次印證了重生的事實。黎小信用指尖輕觸點開，粗略地看了遍又快速關閉。

不是做夢，真的重生了。

他呆呆地倪向窗邊，試圖立馬喚醒五年內的所有記憶，但愣是想不起來，很多事情很模糊。

所以到底為啥小說裡總說重生能逆襲？

能逆襲的前提得記得住事兒啊！偏偏他又是那種大腦記不住事兒的。

…

*

“兄弟，生日你都賴床？”俞澤站在旋轉樂園門口，望著大步流星趕來的黎小信埋怨道。

“才遲到2分鐘——”黎小信看了眼手機屏幕，琢磨也沒遲到多久啊。

“門票不限時的，遲到2分鐘就虧2分鐘的錢。”

“重生後你咋還是那麼摳門啊。”黎小信穩住腳步後緩了緩氣。

這天氣——不愧是廣城啊，明明早上還冷得要命，中午又要把人熱融。

“什麼鬼？重生？”俞澤伸手探向黎小信的腦袋，但一巴掌被他拍了回來不讓摸：“不是，你這家夥是沒睡醒還在夢遊吧？”

“今天還挺多人的啊——”黎小信避開視線，想換個話題搪塞過去。

“當然，今天可是周末。”腦袋缺根弦的俞澤果然被輕鬆繞了過去，但他卻猛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我確定了，你男神今天也在！”

“誰？”沒意識過來的黎小信一頭霧水：“男神？”

“金融一班的沈嘉珩啊！”

“哦。”黎小信想起來了，眸色不自覺沉了沉。

“你咋了？不是很迷他麼，校草男神。一周前，你還說有小道消息，說他今天會來這兒幫師兄做兼職，非要嚷嚷讓我買票請你來這裡求偶遇——”

“啊？”記憶驟然間被喚醒，黎小信臉上倏地染上“社死紅”。

“行吧！今天你生日，看澤哥怎麼給你製造機會！”

俞澤一副“你的終身大事我包了”的自信模樣，讓黎小信手足無措。

難道要告訴他，直男沈嘉珩一點都不喜歡自己，而且未來還會在自己鼓起勇氣表白的那天，跟他們班的楊佩佩出國，還開房了嗎？

是的，他不能告訴。

“額，現在如果說，我想換個地點，不來飛馬了，還來得及嗎？”黎小信心虛地，弱弱地問道。

“不行！我真金白銀給了錢的！”俞澤不知道今天黎小信犯什麼病，感覺哪哪兒都不對勁，但他可不管，哪有浪費錢這一說。

“‘褲子都脫了’才來害羞？看來小爺不動手不行啊！”俞澤一把鉗住黎小信的脖子，把人拖了進去。

“放放放，我去我去。”黎小信踉蹌地往後倒退了幾步。

一路上，他反複默念著各種“他沒來、千萬不要看見他”等諸如此類的咒語，但越是這樣，就越逃不過墨菲定律。

果然，沒被拖行多久，黎小信就在紀念品店門口碰上了最不想碰到的人——沈嘉珩。

而黎小信幾乎是半側身、低著頭走的，所以是俞澤先發現的沈嘉珩。

俞澤用手肘撞了撞站沒站姿的他，神情鬼鬼祟祟地湊近耳邊提醒道：“信寶快看！10點鐘方向，沈嘉珩！”

黎小信聞聲一怔，儘管內心非常害怕見麵，但是下意識卻不受控地沿著方向擰頭，倏地對上那人同時看向自己的疑惑目光。

啊！這麼多年沒見，再一次見麵，黎小信依舊忍不住心臟砰砰直跳。

沈嘉珩的眼睛是狹長的桃花眸，表情總是冰冷寡淡，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一副將醒未醒的模樣，再加上高挑且“穿衣有肉，脫衣顯瘦”的身材，就算同樣穿著統一的有領工服，也總是格外的氣質出眾。

平日裡他幾乎不笑，但黎小信也並非完全沒見過他的笑容。還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不知道他身邊的朋友跟他說了什麼笑話，反正他笑了，而且臉上的笑容特彆迷人，嘴角邊綻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也是從那天起，黎小信開始留意他——

沈嘉珩隻身一人筆挺地站在門店前的“福利攤”，麵前整齊地擺放著三大串鑰匙扣。看手上的動作，他被分配到的工作，應該是製作飛馬樂園的紀念鑰匙扣——

“沈嘉珩！”俞澤熱情地揮揮手，把黎小信連拖帶拽地拉到沈嘉珩的麵前。

黎小信的身高雖然放在眾人當中，也算是比較高的，但是站在沈嘉珩麵前，著實也低了半個頭。也可能因為如此，每次靠近沈嘉珩的時候，他的氣勢總是不自覺弱了些。

“嗯。”沈嘉珩瞥了眼俞澤，眼簾微垂，視線轉向黎小信：“你們來玩？”

黎小信先是愣了愣，然後嘴唇緊閉地點了點頭，喉嚨不自在地上下滾動。

“是的，今天是我家信寶的生日！”俞澤拔高聲音，故意透漏給對方聽。

但沈嘉珩看起來並沒有非常驚訝或者覺得唐突，眼中依舊淡雅如霧，讓人看不出情緒地微微點頭道：“嗯。”

“。”俞澤！

黎小信惡狠狠地瞪眼看向俞澤，但一心想要撮合兩人的俞澤根本沒發現這個“眼神信號”。

“我們去玩吧。”黎小信感覺自己快要“社死”了，恨不得立馬原地消失。

“‘U型滑板’現在沒人。”沈嘉珩淡淡地提醒道。

“嗯，好。”這回輪到黎小信拽起俞澤的手。

“等等。”沈嘉珩忽然把人叫停。

“嗯？”黎小信疑惑地停住腳步，轉身看向沈嘉珩。

隻見他不慌不忙，從幾十個鑰匙扣裡，快速地挑出其中一款遞給了過來。

“生日快樂。”

黎小信不禁愣住了，心裡猛地一沉：“這是送我的？”

他伸手把鑰匙扣接了過來，仔細看，烤漆上麵的樣式，碰巧是他非常喜歡的“邪流丸”。

沈嘉珩嘴角幾乎不可察地微微上揚，神情依舊寡淡。

“哦，謝謝。”黎小信再一次感受到自己顫動的心跳，比剛剛好像還要更強烈些。

沈嘉珩微微點頭，斂回視線，不鹹不淡的“嗯”了一下。

…

“信寶，你家男神怎麼會知道你喜歡‘邪流丸’？”離開福利攤之後，俞澤神秘兮兮地問道：“難道他早知道你生日，特意準備的？”

“怎麼可能。”如果不是經曆過後來發生的事情，黎小信此刻可能真的像10年前那樣，興奮得好幾晚睡不著。

不過，這個“邪流丸鑰匙扣”——

黎小信將它捏在手中凝視半晌。他應該拒絕的，但是曆史像是不斷重演一樣，他還是忍不住心跳如鼓，下意識地把禮物收下了。

黎小信狠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心裡兀地泛起說不出的慍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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