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心中對陌白衣已經有了明確定性,他就是一個大麻煩。作為一個天外來客,她本就沒有身份,陌白衣的調查會給她帶來很多風險,零一不想在這個世界暴露太多,以免招惹麻煩。
她暗暗決定,待拿到那未知毒藥的數據就立刻離他遠遠的,陌白衣不知她已經洞悉了一切,一副打獵歸來的樣子。
遠遠便看見火光的映照下,零一盤腿坐在樹根之上,她身姿挺拔而端正,仿佛是一朵盛開在寂靜樹林的幽蓮。火光搖曳間,清豔絕塵的麵容若隱若現,黑色的素袍將女子襯得神秘莫測。待他走進,女子才睜開雙眼,那一雙眸子宛若一汪寂靜的湖水,清澈無瑕,她的眼神中不含一絲情緒,空無一物,平靜得沒有一絲人氣。
…………
片刻後。
兩人圍坐在篝火旁,火苗之上,幾隻禽類正烤得滋滋冒油,見他一邊撥弄著火苗,麵上笑得人畜無害,想到紅外感知器中監控到的畫麵,零一不經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精神方麵的疾病,比如精神分裂。
在新藍星,心理科可是獨立存在的另一門醫學,醫療仿生人隻能根據人類醫生診斷結果,配置藥物,並不能直接診斷,畢竟新藍星的科技水平,也尚未突破作為機器人內核,想要了解人類心理的技術壁壘。所以若是陌白衣有精神疾病,她還真束手無策。
樹林中十分安靜,兩人都沒說話,陌白衣撥弄火苗的手變得緩慢,他不知零一心中已經開始推測……他的心理問題。在他的視角中,她已經定定的看了許久,看得他臉上無懈可擊的微笑都快要掛不住,那目光不似平日其他女子的仰慕,愛慕或是嬌羞,而是一種直白到不摻雜任何情緒的注視。
“咳咳…” 陌白衣乾咳兩聲,打破了兩人凝滯的氛圍,“到了前麵那處鎮子,我們便置辦一輛馬車。馬車趕路,最多七日便可到鄴城。”
零一知道,在人類社會,購買任何物品都需要貨幣,而她沒有貨幣。
“可是,我沒有錢。” 她坦誠地說道。
“零姑娘是在下的恩人,定是不要你來付錢的。” 陌白衣狐狸眼中盛滿了笑,絲毫沒有點破,為何一個要去鄴城的獨身女子,卻身無分文這件事。
依照他一路來套取的信息,心知這零姑娘口風甚緊,問多了直接閉口不言,陌白衣改變了戰術,轉移話題,開始談論起鄴城的景色和曆史,零一聽得出神,一座古藍星繁華熱鬨的都城在她腦海中勾勒而出。她漸漸放下戒備,慢慢地與他交流起來,兩人的氣氛變得輕鬆愉快。
“零姑娘去鄴城尋找的朋友是何人?”見時機正好,陌白衣拋出了疑問,零一閉口不言,像是關於自身,多半分都不願透漏。他拿了烤好的鳥遞去,又說:“零姑娘若是不方便說那便不說,隻是在下對都城算是了解,若你告訴我,彼時在下還能為你引路。”他的眸底閃過狡黠,語氣中儘是引誘,一招以退為進使得出神入化。
零一思索片刻,雖然對陌白衣心存疑慮,但他確實提供了前往鄴城的路線。最終,她決定放下心中的成見。
“我去找左相傅九卿,你認識嗎?”聽聞此話,陌白衣有些詫異。
“傅九卿,如今可不再是左相了,那可是新帝親封的攝政王。”見零一麵色懵懂,除了懵懂沒有其它任何情緒,似乎並不懂他話中的含義,攝政王在朝中地位極高,相當於是皇帝之下的第二人,擁有僅次於皇帝的權力和影響力。
零一並不是不懂,隻是對封建王朝的編製沒有直觀感受,但她記得傅九卿曾告訴過她自己是戴罪之身,現在竟成了攝政王,這其中必定經曆了許多曲折。然而,作為朋友,她還是為他的晉升感到開心和欣慰。
心思百轉間,又聽陌白衣道:“但你現在去鄴城,想來是見不到他了。”
“為何?”零一好奇發問。
“半月前,西北候造反,他被皇帝派去震懾叛軍了。”
陌白衣解釋道,揮了揮手中穿著烤鳥的棍子,零一接過食物,聽完他的話,不禁有些怔愣。傅九卿不在鄴城,那她不白跑了嗎?
零一沉默片刻,心中湧起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隻覺電子心那處空落落的。
陌白衣罕見的在她眸中看到了除了空白以外的情緒,那是失落,察覺到她的想法,陌白衣繼續道:“不要緊,正好零姑娘可以在在下的宅子,西北叛軍不過幾萬,以萬晟軍力最多幾月,攝政王即可班師回朝,到時你再去尋他也不晚。”
陌白衣這番話,合情合理,處處為她著想一般,零一看著手中烤得外酥裡嫩的鳥肉,心中思索片刻,暫時決定接受陌白衣的安排,但她還是沒有改變之前的想法,待取得毒素的研究數據,她還是得離他遠遠的。
想著距離傅九卿的生日還有四個多月,時間也足夠了,心中再次升起期盼,失落感一掃而空。
因為是荒郊野外,鳥肉沒有放任何調味料,她淺淺嘗了一口,入口便是本味,充饑可以,味道嘛隻能說可以充饑,她本不需要進食,但現在身在人類社會,若是不吃不喝還生龍活虎,怕是過幾天就會被人當成妖怪燒死了。嚼著嘴裡無味的肉,零一有些懷念顧九卿,本以為不需幾日就可以見到他,沒想到卻撲了個空。
食不言寢不語,陌白衣吃飯的時候挺安靜的,安靜專注的陌白衣看起來很順眼,零一不禁多看了兩眼,此時的他讓她想起了那把折扇,打開時亂花迷人眼,閉合後又極具故事感,想到樹林之中他陰鬱模樣,人類真是複雜的動物,難怪心理學科會獨立出AI智能醫療之外。
機械腦胡亂運轉之間,陌白衣突然頓住,痛楚襲來,他身體一晃,像是坐不穩一般,冷汗陡然間大滴大滴落下,額間青筋暴起,他輕點身上幾處經脈隨即盤膝而坐閉上雙眼,像是在運功,可惜收效甚微。
他的毒又開始發作了,此時月亮已經高高的掛在夜空中,零一本就在觀察他,毒發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狀況,立即到他身前,將掌心貼於陌白衣的額間,微光乍泄止痛藥緩緩侵入皮下,融入於血液之中,陌白衣察覺到劇痛似乎被控製住,沒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他開始運功,經脈運轉,片刻後,那疼痛緩慢消退,感受著身體已經舒緩,殘餘的疼痛不足為懼,他才睜開眼。
“多謝零姑娘,沒想到姑娘的醫術竟然如此神奇。”沒有藥方,不需要診斷,隻需以手扶額便能緩解這江湖中無解之毒。若是在以往他定是不信的,甚至經過昨夜他也心存懷疑,如今卻由不得他不信。
想到剛才,他明顯感覺到額頭上有清涼之感侵入,隨著他的經脈運轉全身,難道說這是某種功法?江湖上有主攻醫術的功法嗎?
“不用客氣,你這是什麼毒?毒發的規律和症狀是怎樣的?”
聽零一這麼問,陌白衣開始講述起來,剛剛經曆過毒發,他的聲音顯得有些暗啞。
“我這毒,稱‘乾坤散’,姑娘可知千機乾坤訣?”聽他這麼問,零一搖搖頭,係統百科中並沒有檢索到。對於零一的無知,陌白衣沒有過多驚訝,隻繼續道。
“千機乾坤訣是武林中頂級的功法,一共九重,傳說,學會三重遍布天下無一敵手,學會六重可以一敵百,一統天下,若是學會九重,那便半步登仙,壽命可增長六個甲子。”陌白衣目光幽深,零一掰著手指頭,一個甲子是60年,六個甲子是360年,她本能的懷疑,因為即便是在新藍星,人類也不能活360年。
“此神功極難練就,且代價極大。世人都向往長生,可他們不知,曆來修煉此法的人都會殞命於三重境,這功法應該名為千機決,這乾坤,實則是伴生毒藥,並且如果修煉者誕下子嗣,孩子也會自血脈中繼承此毒。”
“練千機決就必須服此毒,否則神功難成,反之若是中了乾坤散,而沒有修煉千機決,便會像我這般,每逢月圓之際,疼痛萬分生不如死,無藥可解……”零一靜靜的聽著。
“出生時,我便身患此毒,千機決消失於江湖,師傅帶我尋遍天下名醫,求來的藥也隻能輕微克製,這兩年,發作的時間越來越早,疼痛時間愈加漫長且劇烈。”他的語氣變得縹緲,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是否時日無多。
說完這句,陌白衣的眼神渙散,眼皮緩緩合上。零一還沉浸在他的訴說當中,她倒是覺得這個毒很有意思,如此外用內服的方法在醫學上並不稀奇,如果他們的傳說和力量體係不是謊言,那零一的腦海中有個大膽的猜測……她正想與陌白衣探討病理,抬眼間,卻見他已然睡了過去,想必是止疼藥的作用。
見他睡得沉,零一往火堆裡添了幾根木柴,也翻身上樹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衫,合上雙目進入休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