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梧崖下,木屋中,硬板床上的男人眼球轉動著,睡得並不安穩,似乎陷入了夢魘,01在實驗室裡忙碌著,食物的香氣彌漫開來。
前兩日突然落雪,將院子裡鋪得白茫茫的一片,此時小黃毛正在庭院中玩雪,房門輕輕打開,白虎悄悄走了進來。
白虎好奇地張望著房間輕輕地嗷嗚一聲,仿佛在詢問什麼,01微笑著說:“我在準備一些人類需要的食物。”
墜崖的男人已經昏睡了三天,期間沒有清醒過,但生命體征已經很穩定,01這幾日在山間抓了一些動物,采集了一些人類可以食用的野菜,還燒製了一口大鍋,現在這個實驗室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化學怪人的廚房。
白虎眼神轉向01,有些好奇:嗷嗚?
01:“我一直在監測他的狀態,恢複情況和生命體征。”
白虎似乎在思考:嗷嗚嗷嗚。
01停下手中的工作,轉身麵向白虎:“你想要去看看嗎?”
白虎興奮地蹦跳:嗷嗚!
01微笑:“好吧。”
她們一起走進了隔壁房間,01:“你可以在這裡,但保持安靜,不要打擾病人。”
白虎晃了晃腦袋:嗷嗚。
01走過去對床上的男人例行檢查,白虎在她腳邊蹲坐,時不時發出低沉的嗥叫。窗外的微光透過窗欞投射進來,小屋裡十分寧靜,過了一會,01忽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注視著床榻上的男人,他的眉頭緊皺,似乎在夢中經曆著什麼不安的場景。
01自言自語道:“他的心情似乎很不平靜。”
突然,男人傳來一陣低吟,呼喚著什麼,01聽不真切。白虎歪過頭側著耳朵,警覺地注視著床榻,仿若能感受到夢境中的波動。
01揉揉白虎的腦袋,輕聲說道:“你先出去,病人不能受到驚嚇,他即將蘇醒了。”
白虎站起來走出房間:嗷嗚嗷嗚~
它前腳剛走出房門,下一刻床上的男人一個機靈像是溺水般醒了過來,昏迷前的情景一幕幕閃過,慎刑司的酷刑,太子人馬的營救,還有那根射入身體的箭矢。
他坐起身來,低頭掀開衣領看向中箭處,隨即愣住了,胸口沒有傷口唯餘一道淺粉色的圓疤,在慎刑司中被人挑斷了手筋腳筋,即便是傷口愈合他也本該是個廢人了,但此時他的傷口已經淡得不易察覺,他看向自己的手,原本能寫的一手好字的手,在慎刑司被攆的粉碎,而如今,他低頭看,雖然顏色看起來一片青紫,煞是駭人,卻已經能自如活動,這……某不是在做夢?
"你醒了。" 01開口問道,聽到聲音傅九卿下意識看向來人,但隻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晃而過的那一眼,讓他對眼前的不實感更加深切。
傅九卿有些暈眩,咬了咬舌尖,才意識到這不是做夢,那麼他大概是被人救了,而這人醫術高明,想到來人的衣著,他沒有抬頭,隻試圖起身,但努力幾次,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不聽使喚,最終作罷。
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的嗓音有些嘶啞:“請問,是姑娘救了我嗎?”傅九卿問道。
01的臉上掛著公式化的微笑,點點頭說:“是的,我是醫療型機器人。”
傅九卿沒聽懂什麼是醫療型機器人,想來或許是醫者的名號。他傷的那般重,從高處墜落,沒死已是大幸,居然還能連帶被治愈,這真是天大的機緣,沒想到蒼梧涯下居然有此等高人,如此醫術談得上是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可江湖上並沒有聽到過醫療型機器人此名號,救命恩人還在跟前,他沒有繼續想下去。
雖然剛剛脫離生死危機,傅九傾仍保持著世家公子的風度,他低頭拱手向機器人01行了一禮。
“在下傅九傾,謝姑娘的救命之恩……”他言辭間帶著一絲鄭重和感激,隨即剛想抬眸又迅速低頭:“請問姑娘如何稱呼?”
稱呼?01想了想說:“我是醫療型機器人———01 。”她的聲音清甜不帶一絲情緒,在傅九卿聽來,有些高深莫測的意味。
傅九卿誠懇地說道:“林姑娘,大恩不言謝,何況是救命之恩,不知傅某該如何報答?”
她不介意傅九傾對她的稱呼,01模仿著這個人的說話方式,文縐縐地回應道:“傅九傾先生,您無需太過客氣,我隻是履行了職責,您現在的傷勢已經得到了初步治療,不過,您還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完全康複。”
01並未透露太多關於自己的信息,對於她來說,醫療是她的責任使命,而身份並不是重要的問題。想到什麼,01去隔壁屋端來早就預備好的清淡食物,放在案幾上後,她說:“你才剛醒來,需要補充一點能量,有什麼事您可以呼喚我,我就在隔壁。”說完她就出了臥室,病人需要安靜的修養。
傅九卿聽聞她這麼說,將滿腹的疑問按下心底,聽到關門聲才敢抬頭,蒼梧涯乃是一片邊境之地,尚未被大多數人所探索,想到那一眼雪白,傅九卿揉揉眉心,定了定神。
食物擺在岸幾上,淡淡的香氣撲鼻而來,打斷了他的思緒,昏迷了幾日在慎刑司也沒怎麼好好進食,咋見溫熱的食物,胃部神經似乎忽然被喚醒,隻覺得饑腸轆轆。
傅九卿嘗了一口食物,卻感覺胃部一陣抽搐,他忍住不住地皺起了眉頭,一張俊臉憋得通紅,或許是聞到的香氣與吃進嘴裡的味道相去甚遠,竟是讓他乾嘔出聲來。
01聽到隔壁傳來的異常聲音,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微微一凝,不禁暗自納悶,難道藥膳的味道不對嗎?
輕輕走到隔壁,她問道:“傅九卿,這藥膳有何不妥之處嗎?若是您不喜歡,我可以再為您準備其他的食物。”她的語氣清甜而平靜,不含情緒,但言語之中儘是關懷。
傅九卿將目光投向碗中那苦澀的菜羹,心頭一動,原來這並非普通的食物,他輕歎一聲,感歎著眼前女子的善良,忍住胃裡的翻騰,將碗中的剩餘一飲而儘,一陣溫暖自胃部傳到四肢百骸,連身上的疼痛都緩解了不少。
“謝謝,林姑娘。這藥膳雖苦,卻是效用極佳。”傅九卿感受著溫暖的藥力在體內流轉,他微笑著看向門外的01表達感激之情。
傅九卿喝完藥躺在木床上,鳳眸微閡,他心中思緒錯綜複雜,在這涯下鞭長莫及,不知他的消失又會在朝堂上引發什麼樣的變數,父親和兄弟們的處境又會如何,他輕撚衣裳破碎的邊緣,得快點好起來才是……
身體剛剛從重傷中康複,此刻的他稍稍活動一下,經脈間還會傳來疼痛,或許是藥膳發揮了作用,不久之後,隨著困意襲來,他的眼皮漸漸沉重,紛亂的思緒在疲憊中漸漸模糊,最終,他完全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
傅九卿在木屋中靜養療傷,一晃兩日過去,他從01那裡得知,蒼梧涯下是一片森林,方圓百裡無一人煙,四周被原始的群山環繞。與這遼闊的自然相比,他所在的小木屋宛如大海中的一葉扁舟,微不足道。
他心下了然,這就能解釋了,此地杳無人煙,與世隔絕,資源匱乏,林姑娘生活在這裡自給自足,沒有人際往來自然也就不注重穿著打扮,索性僅用草葉蔽體。
傅九卿在這山中木屋裡適應良好,在01的藥膳調養下,他每一天都能感覺到身體明顯好轉,隨著兩人的熟稔,他心中也升起了很多疑問,譬如雖然是寒冷的冬日,他身著一襲破裂的單衣,在木屋中竟然沒有感到絲毫的寒冷。
又譬如林姑娘,最初他以為這個地方是世外高人的居所,林姑娘是隱世神醫的弟子,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這個地方似乎並無其他人存在的痕跡。這幾日,他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試圖從她的行為和言語中窺探出一些端倪。
林姑娘的日常生活似乎十分簡單,或是在廚房內忙碌著烹飪藥膳,或是出門采藥然後回廚房研究,或是沉浸在撫摸白虎為它梳毛,不得不說這樣的生活卻是像極了與世隔絕的世外高人,既是高人便有高人的手段,傅九卿深知像這樣的人,必定是有許多秘密,但他將這些疑問都壓了下去。
對於救命恩人的秘密,若是她不想說,他也是不該問的,更何況他並沒有喜歡探聽他人秘密的毛病,……
傅九卿思慮萬千,或許是命運的安排,他絕處逢生,此次死遁或許是一次新的契機,既然活下來了,那他就要回到皇都,他抬頭望向山崖之上,眼眸中暗流湧動,是窺不透的暗色,他要好好籌謀一二……
這日傅九卿察覺自己身體似乎好了許多,身體的疼痛已經緩解,人也精神了不少,他起身走出臥室,院中01正蹲坐在地上給白虎梳毛,白虎眼睛傾眯,一副舒服上頭的模樣,見他走出門外,它嗷嗚一聲給他點了個頭,看起來頗具靈性,看得傅九卿訝異不已。
01回過頭,看到站在台階上傅九卿,01的電子眼掃描著他的身體,各項數據都呈現出較正常值。
她精致的臉上揚起一個標準的微笑:“早上好!你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
傅九卿露出一絲微笑,對著01點了點頭:“多虧了林姑娘的照顧,在下身體確實好了很多”他語氣一頓,隨即眼神中閃過一絲興味,“姑娘真是奇人,如此猛獸竟然與姑娘這般親近。”
白虎仿佛知道傅九卿提到它,它嗷嗚一聲伸出舌頭舔了舔01的膝蓋,01拍拍白虎的腦袋,青蔥般的手指了指兩虎,介紹道:“這是白虎和小黃毛,它們是這片森林的原住民,我們已經相伴多年,它們是我的好朋友。”
傅九卿了然,他勾唇一笑道:“原來如此,林姑娘在這片叢林中生活,竟然能和這些猛獸和平相處,實在是令人驚歎。”
除了平日的醫療指令,01沒有和人類如此平常的交流過,這種脫離醫療範圍的問答模式讓她有些新奇,她站起身走向傅九卿。01現在十分渴望與這個古代人類展開不同尋常的交流,聰慧的她意識到傅九卿對她和這裡或許有很多困惑和不解。
她身上的衣物是由樹葉和藤蔓編織而成,做成了裙子和抹胸的樣式,潔白的肩臂,纖細的腰身,完美符合黃金比例的大長腿都暴露在外。在新藍星這樣的穿著十分日常,但麵前的這個傅九卿是個古代人。
見到逐步向前的01,他習慣性彆過眼不去看,直到她走到了他的麵前,傅九卿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身姿筆挺,側臉勾勒出冷峻的線條,緊抿的唇線透出一種克製,讓自己儘量不露出其他神色,雖然猜到了這位林姑娘可能並未出過森林,對外界一無所知,所以沒有男女大防,但他自小熟讀聖賢,在萬晟,男女之間看一眼腳踝都是要行媒定之約的,他確實是從未被姑娘如此直白的盯著……
01終於是察覺到這個男人的不對,機械心閃過一絲疑惑,為何每次這人與她一起,不是看天就是看地,就是不看她?難道是眼睛出了問題?01掃描著傅九卿的視覺係統,她目光裡的疑惑越加深重,掃描顯示沒有任何問題。
“你怎麼了?”她隻能側身懟臉觀察他的眼睛,不是說人類交流時,要對視才能表示尊重嗎?
傅九卿側目望向山洞的方向,哪知視線突然出現01的臉龐,她竟是彎下腰迎上了他躲避的視線。
傅九卿心頭一跳,他沒有料到01會如此近距離地接近,以至於他能清晰地看到她清豔絕塵的麵容,傅九卿的目光停留在她的眼睛上,那雙眼睛仿佛是一池清泉澄澈而明亮,透露著一種與世無爭的乾淨,不染纖塵,因為超近的距離,他的鼻尖傳來她的身上的氣息,仿佛是從森林中吹來的清風,帶著淡淡的樹木和花草的芳香。
01的肌膚如同雪一般潔白,沒有一絲瑕疵,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純淨。她的嘴唇也沒有塗抹任何顏色,呈現自然的粉嫩色彩,微微張合間散發著淡淡的清甜,嘴唇蠕動間甜糯的聲音響起:“傅九卿?你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是脖子嗎?是心臟嗎?你有哪裡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訴我!”畢竟她是迭代了400年的重生號機器人,隻要是人類身體上有過先例的疾病,她都能治!
傅九卿回過神來,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失神,連忙擺正思緒,感到有些尷尬地咳嗽一聲,退後一步,不敢再看,然後回答道:“沒有哪裡不舒服,謝謝林姑娘的關心,請問姑娘,這附近可有梳洗的地方?”
01看到男人離開的背影有些疑惑,真的沒有不舒服嗎?她剛剛明顯感知到他的心率有些提高。
傅九卿腳步匆忙的離開了院子,直到走到小溪旁,他才定了定神,心中好笑,這世間竟還有讓他如此失態的人,那林姑娘心思單純,還好是他,若是他人……他沒再想下去。
小溪邊,傅九卿脫下身上的衣物,露出了結實的身體,他步入清澈的小溪,感受著溪水在皮膚上流過的冰冷刺骨,在溪水中洗淨了身體,他將黑亮的頭發用一根樹枝高高豎起,滴答的水珠自頭發流到他縱橫的腹肌之上,傅九卿在皇都之中是不少閨閣女子的夢中佳婿,除開他當朝丞相的身份,還有他無雙的相貌。
傅九卿身形修長,肌肉線條清晰而不過分張揚,在陽光下散發出健康的光澤。他的五官俊美而精致,高挺的鼻梁與修長的眉毛勾勒出英俊的麵容,一雙鳳眼總是高深莫測,讓人看不透。修長的頸項連接著寬厚的肩膀,散發著陽剛之氣。
他擦拭著身上的水珠,動作緩慢散發出一種沉著的氣度,他身上遍布十幾條淡粉色的傷疤,更為他憑空添出一絲肅殺之氣。
重新穿上衣物,傅九卿回到岸邊,正準備往木屋的方向走,忽然被不遠處的藤蔓植物吸引了視線,他走了過去。